院子里的摇椅,一下一下的摇着,苏河微微闭着眼睛,嘴角却勾出了一个,恶作剧意味极浓的笑意。她忽然拿起手机,给陶乌发了条信息:吃货,你家的肉包子,现在在我这里喝酒哦。
不到半分钟,她手机就响起了信息提示音,是陶乌迅速回复过来的一条,一连串的啊字,以及十几个惊叹号。苏河把头凑到赤火的耳边,用极轻的声音吩咐了几句,就见赤火,“咻。”的跃起,攀着杨树几个直落过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然后,苏河才慢慢悠悠的继续给陶乌发信息:不过,跟在他身边的是个我没见过的东西,好象没揣着什么好心,所以让赤火去接你……
过了不到三分钟,院子里的空气突然被一道无形的气场,生生的给挤出了一条裂痕。苏河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赤火带了陶乌回来。
果然,陶乌还没从空间裂痕中出来,就已经能听到他怒气冲天的声音了,“谁敢动我的肉包子!活得不耐烦了吗?”
屋子里的玄昤,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了空气中不寻常的波动,但他一想到这酒馆的老板是旱魃,便也就没有当回事。可转瞬之间,一股强横的煞气凭空出现,他还未作出反应,一条黑影就已经自屋外冲了进来。
这也怪不得陶乌冲动,若换个场合,哪怕是他所知道的最厉害的妖怪北山泽,要对白钰下手,他也会先权衡一下有没有必胜的把握。可现在,他根本就没搞清楚状况,被苏河的两条信息一误导,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妖兽,要对白钰不利。他可不能坐视,自己心心念念吃不着的美味小点心,被人捷足先吞了。
话说回来,也是玄昤运气不怎么好,他好不容易压住的火气,被白钰三两句话就又给挑起来了。刚刚撑着矮几向白钰探出上半身,就被冲进屋来的陶乌给瞅了个正着。
于是,陶乌坚定的相信,就是这家伙要对他的肉包子下手了。他大吼一声,两条胳膊登时化为了利爪,连着撞开好几张桌椅,朝玄昤直扑而去。
他的身形太快,玄昤一时也没认出他是个什么妖怪,但看他这气势,也不敢掉以轻心。右手一撑矮几,身子已经轻飘飘的闪到了一旁,动作毫不停顿,自腰间拔出那柄匕首,划出个半圆,斩向了陶乌的颈项。
从门口到那张鸦片床,顶天也就三丈来宽,眼看陶乌的奔雷之势,就要将苏河那张价值不菲的大床给撞个稀烂。而玄昤斩出的那一刀,也已经离他的脖子,仅寸许之遥。
但陶乌一见玄昤闪身,便已有了后着,他一步贴着鸦片床,狠踏在地上,硬生生的将去势横移。紧接着脑袋一甩,现出了饕餮的头,张开大嘴,露出两对尖利的獠牙,恶狠狠的朝玄昤的手臂咬了下去。
他才不管他手中拿的是什么兵刃,反正以自己的铜肠铁胃,但凡是吞下去的东西,就没有消化不了的。更何况,他也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自己的钢牙咬不碎的。
玄昤的那柄匕首大有来历,是以青丘特有的,一种非金非石的矿物,揉和了玄铁之精、玄冰之
魄,以天火淬炼而成。不但削金断玉如切豆腐,更是能轻易将大多数活物的魂魄,给斩个灰飞烟灭。
然而,饕餮这种厉害妖怪,显然不在这个大多数的范畴之中。就听到,“喀嚓。”一声,陶乌已经死死咬住了差点切上他脖子的匕首,但那匕首也并未如他所想的那般,被自己咬成几截。
“蠢东西,你怎么来了?”白钰依然懒洋洋的倚在软垫上,不过脸上却多了一丝笑容,并且明显不同于面对玄昤时,那种充斥着讥讽的嘲弄。他又对着陶乌勾了勾手指,“这是苏河的地头,就算要打架,你好歹也要看看她的面子。”
听到白钰语调里的慵懒与淡定,陶乌才觉得玄昤不算是什么威胁,却趁着玄昤略微松懈,一口夺过了他的那柄匕首。随即就往后跃出一大步,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一手接下匕首,然后呲牙对他作了个恐吓的表情。
不知何时,苏河已抱着赤火,也跟进了屋来。她看上去,笑得开心极了,一面轻轻抚摸着赤火后背的毛皮,一面接过了白钰的话茬,“陶乌难得来我这里一次,怎么也算是贵客。那些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家具,只要不把这房子给拆了,砸就砸了吧。”
陶乌被她这话给捧得舒心极了,晃了晃脑袋,又变回了人形。而白钰跟玄昤,却听出了苏河的话外之音,她这根本就是哄了陶乌来当刀子使,要替赤火找补回先前在玄昤那里差点吃了的亏。
陶乌拎了那匕首,走到鸦片床边,一屁股坐在了白钰的旁边。然后,拿匕首指了指站在一旁,满面怒气的玄昤,问道:“这家伙是谁?北山泽那个老东西的手下吗?”
白钰被他这问题给逗笑了,从他手中拿过匕首,扔回给玄昤,然后才说道:“北山泽可没那么大的面子,能让他服低。给你介绍一下,他是玄昤,我的一位故人。”
“呸!”陶乌翻了个白眼,抓过矮几上的酒壶,仰头往自己嘴里连灌了好几口,“这世上,但凡是有些岁数的妖怪,就都是你的故人。”
“没错啊,粗略算算,你勉强也是我的故人。”白钰笑得愈发的开心了,同时还摊开手掌,一朵白净似雪的牡丹花,在他指尖绽放开来。他将手伸到陶乌面前,轻轻的摇晃了几下,仿佛有淡淡的香气,从嫩黄色的花蕊上溢出。
陶乌一看到这花,差点被一口酒给呛死,那分明是当年秦香亲手嫁接出的冰蟾。白钰的这个举动,摆明了是在戳他的心肝,做了二十年的狗,简直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污点。而且,因为始作俑者就是这只妖娆的狐狸精,他都没办法杀之灭口。
白钰手指轻弹,指尖那朵冰蟾眨眼就消弥于无形,他又指着陶乌对玄昤说道:“这家伙嘛,想必你也认出来了是饕餮了,你们还要不要接着打架,我管不着。但如果要打,走远点,别扫了我喝酒的兴致……”
酒馆里忽然安静了下来,白钰风轻云淡的自斟自饮着,陶乌就坐在他旁边,专注的吃着鲜笋。而玄昤,他周身的气场,都与那两个格格不入,看他的样子,也没法平心静气的跟陶乌同
席。
一直作壁上观的苏河,嫣然笑着,走到了屋子当中。只一挥手,那几张被陶乌撞坏掉的桌椅,便已化为了灰烬,最后连点木屑都没剩下。她拖过一张完好的桌子,又点燃了黄铜灯盏,接着安置好四张凳子,先冲玄昤作了个请的手势。
看玄昤迟迟不给反应,她也不以为意,笑语盈盈道:“俗话说,来者都是客。既然到了我这里,那就请尝尝我家的佳酿。”
苏河的笑容看上去真诚极了,玄昤差点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仿佛先前那个找来饕餮当刀子使的,根本就另有其人。她看玄昤蹙眉而立,于是又望向白钰,见他没有要打圆场的意图,便直接迈步到了玄昤跟前。
“在咱们这里还有一句俗话,叫做既来之、则安之。”苏河一面说,一面敛衽为礼,又对玄昤说道:“我不知道先生为何来此,但来都来了,不如给我几分薄面……”
她的这几句话说得十分婉转,又极为客气有礼,玄昤心里尽管不乐意,但毕竟还有事要对白钰说,不能就此拂袖而去。于是,就坡下驴,冲苏河一点头,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苏河对赤火摆了摆手,示意他去拿些酒来,然后又几步走到床边,拍拍陶乌的肩。陶乌一看到白钰心情就大好,根本就当玄昤不存在,所以也从床上跳下来,走到玄昤对面的位置坐下。
白钰却仍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懒懒的端着酒盏,一小口一小口的轻抿着酒水。苏河待他饮尽了那盏酒,才一手接过酒盏,另一手挽了他的胳膊,半开玩笑半撒娇的说道:“白先生,你叫陶乌看我的面子,你就一点都不看吗?这大半夜的,到底是来我这里喝酒呢,还是来拆我的酒馆呢?”
白钰,“哈哈。”一笑,终于不再摆架子,他伸手捏了捏苏河的下巴,“这些日子没见,你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倒愈发的长进了。把酒馆开在这么僻静的地方,当真是可惜……”
风格迥异的四个妖怪,就这样坐到了同一张八仙桌上,苏河给各人斟好酒后,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总算是把先前一触即发的紧崩气氛,给缓和了下来。陶乌风卷残云般啃了一大堆手剥笋后,忽然抬头认真的把玄昤打量了一番。
他心里禁不住有了几分好奇,白钰说这家伙是故人,那到底是个什么故人?难道也是来自于青丘的九尾狐狸吗?若真是如此,那他与白钰的差异也太大了些吧,简直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画风。
“喂,你是什么?”他径直开口问道,目光有意无意的,瞟向了玄昤腰间的那柄匕首。
“我从青丘来。”玄昤面无表情的回视了他一眼,答案简单明了。
青丘?所以,这家伙真的是九尾狐狸了?陶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可从来没有想过,狐狸精会生得这么硬朗冷峻。不但丝毫跟妖媚沾不上边儿,那一身的煞气,连瞎子都能一览无遗。
苏河虽然多少知道一些白钰的来历,却也同样没猜到玄昤竟然会是他的同类,听了他的作答,也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