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璘不再答话,手中转动的念珠停下。双手合十,佛门密宗功法运转,全身身上隐见金光,仿若一尊金佛,**而神圣。
黑衣人不敢大意,此时只见他左脚慢慢侧移开,与肩齐平,双手呈某种节奏而。伽璘玄功运转时,四下仿佛变成了一湖不动之死水。而黑衣人这简单的划动,却像是一叶扁舟行于湖水之上,船桨划动,湖水顿时荡开波纹,扁舟徐徐而行。
伽璘首次动容,佛门密宗分为两派,既是胎藏界与金刚界,伽璘少时学得两家学说。不过他偏于金刚界,是以他所修炼的武功乃是属于金刚界的“无上本尊秘法”,多年前机缘巧合之下,他更是得到了禅宗的“四无量心”。佛家三门互相印证,伽璘不仅佛法当世无双,其武功也是自成一家。适才他看上去那简单的双手合十,实际上却凝聚他近半功力的起手式。这黑衣人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招式,却是化解了他这起手式,可见这黑衣人的武功,就算是不如他,也相差不远。
伽璘面带微笑,拈花指法弹出,这一招乃是禅宗之法。《五灯会元·七佛、释迦牟尼佛》记载: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皆众默然,唯有迦叶尊者破颜微笑。这一招神秘诡奇而不可测,专攻人之心神。
黑衣人步子迈出,双手或是成拳、或是化掌、或是出指,每一招的击出,仿佛就能形成一个世界,大千世界,万法无相,问平生几何,不过一梦。
伽璘顿然失声道:“浮生若梦?”
黑衣人闻言,却不答语,此时他的身子凌空而起,左手外旋,一股冰凉之气环绕在臂膀。右手内转,却是热气奔流,一冷一热经他全身而动,而后相遇,热流与冷相互抱转而动,释放出一股仿若能够灭世的滔天之力。
“掩日神功、揽月神功,你到底是谁?”伽璘再次色变,据他所知,沉浮宫的四大神功,没有谁能同时练成,皆因此四门神功,所涉及的领域不同,更是有相互克制。今日不仅有人练成,而且一出手便是三门。此时他佛心出现微微破绽,应付仓促,顿时落在下方。
二人出招均是如天边行云,变幻无端,不可揣测,更令人惊骇的是,他们每出一招,均是带有莫测威势,然而交击之时,却有如风吹落叶、狂涛入海,均是不显任何声势,也没有发出任何响动。其周边物事,就算是连一粒尘埃,也未惊动,若是修为不达神照坐忘之境,何以至这般收发随心?
斗至三十余招,黑衣人一个虚晃,与伽璘错身而过,脚尖点地,猛地拔起三丈有余,朝着屋舍而去,只听到风中传来声音:“大师不愧是位列当世五大高手,在下有事先走一步,就不陪大师玩了!”
这声音四下不可闻,只单单送到伽璘的耳朵里。伽璘不得不惊叹,此等武功,当真只能用惊世骇俗来形容。他自认为当世高手之中,除了风浩天,再无人可与他比肩,如今看来,自己还真是狂妄自大了。
思绪翻转,他又不禁产生了疑惑:“此人会沉浮宫不外传的四大神功中的三门,当是沉浮宫的人无疑,可既然如此,他为何又不顾这濠州城中的红巾军的死活?”
伽璘想了半天,却是不曾想不明白,不管怎样,贾鲁的军队就在不远处,待将濠州城围住,一切便都在掌控之中了。
夜更深了,但玉树客栈却还依旧灯火通明。经过一日的调理,风凌云的伤势已经好了小半,苍白褪去,泛起红润。岳发这时推门而入,一脸怒气,叫道:“小子,我老人家在城外挨打,你却在这里享福,这简直不成体统!”
原来今日城外关于天下令的一切,均是岳发在主导,他好不容易脱身,连夜进城,见风凌云的房间灯火还亮着,二话不说,便进来发牢骚。
李晚晴微微一笑:“岳老辛苦了!”
岳发笑道:“还是女娃子心肠好!”
风凌云却是皱眉道:“我感觉好像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但又说不出来。”
李祺点头道:“你有没有发现,全真教的那几个道士,一直未在这客栈中出现过!”
李晚晴面色剧变,道:“你是说天下令的事与全真教有关?”
李祺道:“全真教的重玄子俗名完颜德明,乃是金朝皇室后裔,如今天下已乱,正是复国的好时机。”
李晚晴闻言,神色不由凝重了几分。岳发倒是看向风凌云,道:“你怎么看?”
风凌云虎目中闪过智慧之光:“全真教还不足以做这次事件的幕后操控者!”
李晚晴同李祺同时看向风凌云,风凌云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微笑:“刘福通坐镇颍州,连破罗山、真阳、舞阳、叶县等地,横断豫南。而今又占汝宁府、光州、息州,若是得到庐州,连成一片,局势可谓是大好一片啊!”
“可这与天下令有何关系?”李晚晴问道。
“我明白了,如今攻下庐州最大障碍便是贾鲁,若是将贾鲁引至濠州,那刘福通不就少了份阻力?”李祺说道。
岳发叹息道:“岂止是少了一份阻力,拿下庐州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风凌云笑道:“可惜呀,这世间之事,半点不由人!”
李晚晴三人闻言,均是看向风凌云,眼中均是疑惑之色。风凌云道:“他们过于自大,忘了红巾军内部良莠不齐,就算是拿下庐州,得到整个淮北地区,可也不见得能成什么大事!”
“凌弟说的他们是全真教吗?”李晚晴问道。
风凌云闻言,不由想到:“号称修真炼性的道教南北宗,却双双搅进天下之争,这是不是太过讽刺了些!”
风凌云摇头道:“全真教在江湖上是大派,但若论到天下之争,他们还真的没什么优势,又怎能作刘福通这种乱世枭雄的主人?”
李晚晴冰雪聪明,风凌云虽然是在说道教北派,但北派与南宗实力相当,且隐隐有胜过之势。如今他这么一说,自然也在讽刺南宗。身为道教南宗之人,她自然有她的骄傲,但她与风凌云关系特殊,是以她懒得去理会风凌云的话外之意,继续问道:“还请凌弟指点迷津!”
“你当真想知道?”风凌云叹息一声。
李晚晴神色坚定:“姐姐身担调查天下令的重任,若凌弟知晓,还请告知!”
李晚晴如此客气,风凌云微微点头:“晴姐可曾听说过‘天下兴亡谁主宰,莫不叩首问沉浮?’。”
李晚晴同李祺二人闻言,均是色变,以他们的身份地位,又怎么可能不知晓?李祺结结巴巴道:“你···是说······沉浮宫?”
风凌云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祺,道:“如果这句诗没有其他可指的,那就只能是沉浮宫了。”
“若是如此,这趟浑水还真不好掺和!”李晚晴神色非常严肃。
李祺道:“这么说,沉浮宫的人已经到这玉树客栈了?我倒想看看他们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
风凌云笑道:“你已经见过了,对面那两个长得比你好看的公子哥就是!”
李祺顿时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如此说来,红巾军不也是沉浮宫的?”李晚晴问道。
风凌云摇头道:“这倒不是,像这濠州城的郭子兴、孙德崖等人,就只是打着红巾军的旗号而已。我想,这也是他们敢将贾鲁引到此处,而不管郭子兴他们死活的原因!”
李晚晴听得头皮发麻,忽然惊道:“天下令出现在这濠州城中,不属于沉浮宫的、又要争天下的英雄豪杰都会来此夺天下令,然后再引贾鲁攻城,他们······他们这是要将异己赶尽杀绝,这太狠了吧!”
风凌云道:“所以,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他们不是要引出所谓的经纶者,而是要杀尽与他们争天下的人,鱼蚌相争,他们就是渔翁!”
李晚晴道:“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他们的因阴谋,那有没有办法阻止他们?”
风凌云摇头道:“已经来不及了!”
李晚晴却不以为意,她想,这世间的事,都在人为,若是轻言放弃,那她也走不到今天。她见风凌云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便道:“今夜已晚,我就先回房休息了,你们也早些休息!”
岳发一直听着他们谈话,心想:“这小子把事情告诉这女娃子,也不知道是好是坏。”这等烦人之事,在他脑海中只是一闪而过,他迈出步子,也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
李晚晴与岳发离去,屋子最后只剩下李祺与风凌云。风凌云心情颇显沉重,他本以为用沉浮宫吓吓李晚晴,她便不再去理会天下令的事,如今看来,非但没有让李晚晴偃旗息鼓,还激发了她的好胜之心,这还真是事与愿违啊!
李祺睡下之后,风凌云便又从窗户出去。岳发的屋中灯依旧亮着,他正在拿着酒壶喝酒,向着打开的窗户望去,道:“进来陪我喝两口!”
风凌云自窗户而入,与岳发对面而坐,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岳发道:“你肯定想知道城外的情况!”
风凌云闻言,摇头道:“城外的事我已经没有兴趣了!”
岳发知道,这一次他们的计划失败,所以风凌云才会这般说。他又瞧了风凌云一眼,道:“先前见你侃侃而谈,看来对于沉浮宫你的确是做足了功夫,只是那女娃子机灵得紧,说不定她正在猜测你的身份呢!”
风凌云淡淡道:“我与沉浮宫无半点关系,她猜测也好,怀疑也好,对于我来说都是如此!”
岳发闻言,道:“可惜你却忽略了她的身份,道教南宗掌门陈致虚这人可不简单。当年他周游天下,遇赵友钦,软磨硬泡,硬是让那个老道传他金丹之道,后来更是得到青城老仙先天一气坎月离日金丹之旨。嘿嘿,这些都是外传的假象,别人都认为他在研究长生仙道,其实不然,他这些年来向外称道教南北两宗同气连枝,同为吕洞宾传下,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风凌云道:“他有心道教南北合宗,这倒不是什么坏事!”
岳发摇头道:“道教南宗北派,各有教义,合宗也不见得是好事,再者,你认为他只是要道教南北合宗么?”
派李晚晴下山调查天下令,可见陈致虚也有心趟天下之争这趟浑水,风凌云自然也是明白的。
“这是一颗大还丹,乃是少林的疗伤圣药,是我今日从一个江湖人的手上抢来的。这种疗伤圣药,一般不会流出少林,他是怎么得到的我不知道,但这东西对你有用,所以我就抢了!”岳发递给风凌云一颗黑乎乎的丹药,说道。
风凌云接过丹药,自窗户而出,岳发望着风凌云离去的身影,心中七上八下的。
风凌云回到屋里,心中流动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温暖。这大还丹乃是少林疗伤圣药,寻常人等自然不会拥有,也只有身份地位非常的人,少林的高僧才会赠与。岳发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为了得到这颗大还丹,不知道经历怎样的血战,毕竟,这东西在关键时刻,可是救命的宝物。
风凌云拿过大还丹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去特意的说什么谢谢,以他二人的关系,说太多都是矫情,感激是放在心里。风凌云不再去想其他,他将大还丹服下,随即盘坐在地上,玄功开始运转,大半夜的功夫,风凌云在城外所受的伤,竟然好得七七八八。
风凌云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真气自周身流转,浑然无阻,充盈非常,他不禁感慨:这大还丹不愧是少林的疗伤圣药!只是短短几个时辰,他不仅伤势痊愈,且修为似乎还有所精进,这得益于与伽璘这等大宗师斗法,将自身的潜能都逼到了极致。
这一日是晴天,阳光同网易一样自窗户而进。李祺自睡梦中醒来,见风凌云精神奕奕,举止间潇洒从容,带有一种难以言语的自信,与昨日那种病态,简直是天差地别。他不禁揉了揉惺忪睡眼,自语道:“莫非还在梦中?”
风凌云不禁一笑:“还做梦,都日上三竿了!”
李祺闻言,颇显尴尬,他正要问风凌云为何一夜伤势痊愈,门外这时忽然传来响动。风凌云打开房门,但见两排人自客栈大门向着客栈中延伸,一直到二楼上那间从不见人走出的客房。这些人均是在三十岁左右,体格精壮,武功都是不弱。在那门的边上,还有一个他曾经见过的熟人。这人虎背熊腰,背着两把金斧子,正是黄金斧肖山。
李祺穿戴好衣衫,走到风凌云边上,道:“这是怎么回事?”
风凌云叹息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你是说······”李祺不由一震。在这时,李晚晴同秋言也打开了门,对面的秋末枫、卓寒离同样也是。
风凌云神色几次变幻,忽地,一双剑目突然明亮起来,就像是黑夜之中的星辰一般,虽不耀眼,但却是光芒四射,只听他轻声道:“我倒是想看看,这敢将天下令存于己身的,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