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朗陷入了一片刺骨的寒冷中。
他隐约记得自己是和何战一起掉进了水里,可是却感觉不到身边有水流动的感觉,也听不到水声。
看不到,听不到……除了浸透灵魂的寒冷以外他接收不到任何来自外界的信息。
落水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地回荡,除此之外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要努力地会想一下才记得起来。
何战一刀直直的插入了沈洛天的心脏。
沈洛天的手也洞穿了他的小腹。
本来就脸色诡异的不像人类的何战,侧脸上骤然浮现出了大~片类似于鳞片的东西。
搞什么啊这两人,这不是两败俱伤吗?
他一边疑惑,一边向更深一层的寒冰中沉溺下去。
一片寒冷的虚无之中,隐约有人在叫着他的名字。
是个女人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喊。并不急切,反倒更像是在叫赖床的孩子起床的母亲。温柔中带着几分无奈,光是听着就能想象到说话的一定是个眉目温婉的美人。
啊,正好是我喜欢的类型……
他迷迷糊糊的想着,在一声比一声急切的呼喊中恢复了意识。
和记忆中不同的是,他并没有沉在水底,而是平躺在一块漂在水面的巨大的冰块上,正在随着水波浮浮沉沉。
身上的衣服潮~湿且寒冷,不断地有水滴顺着衣角落在冰面上,迅速的结成细碎的冰碴,将他的身体和冰块连接在了一起。
“唔……”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个念头出现在脑子里的同时,模糊的视线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上方是一片广阔的星空,长长的银河横在眼前。无数的星星飞快的闪烁着,频率之快晃得人眼花。
耳边回荡着野兽般的怒吼,听上去发出声音的那位应该是受了极重的伤,吼声中充满了痛苦和虚弱。
还有拼死一搏却不能成活的绝望。
他艰难的歪头向吼声传来的方向看去,自己却疼的低低呻~吟了一声。
刚刚掉进水中之后感觉只有冷,往多一点说也就是因为冷而导致的浑身麻木。
这会儿醒过来了,身体的知觉也在慢慢复苏。首当其冲的就是因为过于过于寒冷而导致的疼痛。
明明是寒冷所造成的伤害,那疼法却像火焰一般滚烫,一跳一跳的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
眼前的场景也和跳动的太阳穴同一节奏,晃来晃去,不管看哪都带着一片重影。
正在发出吼叫的人……现在已经不知道是否应该称之为人了,看上去应该是何战。
那人现在已经彻底的是去了身为人类所应有的姿态。能判断他是何战的唯一原因就是——这地方除了他之外应该也没有其他人了。
他宛如野兽一般四肢着地的奔跑着,浑身上下覆着深绿色的鳞片,原本就破烂不堪的衣服被锋利的鳞片划得更加支离破碎,只剩下几块零星的碎布棉絮挂在身上,闪烁着晶莹的冰光;鳞片的缝隙中却有细长的、深红色的毛发探出,随着他的动作缓缓飘荡;覆满鳞片的手上不知何时长出了长长的,弯曲的指甲,就像某种食肉的野兽,指甲不断划过冰块,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至于背部的皮肉,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薄薄的背甲,看上去像是什么昆虫的外壳,散发着幽暗的光泽。
就像刚出生的幼虫一般。那极薄的背甲尚且柔软,还有些半透明,仔细一点甚至可以看到他体内的脊椎骨和不断蠕动的内脏。
暗红的血液从背甲下~流淌而过,因为他剧烈的动作而一张一合,就像一团团纠结在一起的红色蚯蚓。
叶天朗忽然感觉有点恶心。
所幸这种情况也没有持续太久,那片背甲正以极快的速度变成不透明的深紫色,也逐渐坚硬了起来,蹭过冰面时不会再柔软的陷下一块,而是滋滋啦啦的在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
追在他后面的正是之前被冰冻住的年轻人。
观察了片刻之后,叶天朗已经十分确定——虽然长得一样,但这人绝对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重度中二病宅男沈洛天。
话说回来这家伙应该也不是人类……吧。
叶天朗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人徒手扯掉了何战的一条胳膊,又一掌插~进了坚硬锋利的背甲之中,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胳膊,似乎也感到了一阵剧痛。
何战大张着嘴,发出了一声哀嚎,露出了满口尖利的牙齿。
他并没有因为体内伸入了一只手而受到什么致命伤害,反而精神十足的向面前的胳膊上咬去。
他的牙齿最终碰到的是一片坚硬的冰块,刚刚还近在咫尺的年轻人眨眼间便出现在了身后遥远的地方。他嘴里叼着一块透明的冰,缓缓地转过了头。
一颗发黄的牙齿落在水里,连片水花都没溅起,就飞快的沉底了。
深紫色的血液顺着冰块滴滴答答的落在水中,凝结成块,久久不散。
身着白衣的年轻人表情毫无变化,缓缓地转过头,将目光落在了正从冰块上爬起来的叶天朗身上。
纯黑的眼睛中没有一点感情~色彩,就像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神祇,平静的向被他注视的人宣判死刑。
那种冷漠令人恐惧,却又令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敬畏。
他抬起一只手,遥遥的冲着正在看他的叶天朗指了一下。
水中飞出了一直细长的冰刃,冲着叶天朗的眉心飞来。
那东西速度极快,无声无息的破开空气,最后撞在了一只青白的纤细的手上。
“还想回去就躲远点。”
长发的女人裙角飘扬,拦在叶天朗的身前,锋利的冰刃穿过她的手掌,之后寸寸碎裂,落了一地的冰碴。
“您……又是哪位?”
叶天朗惊魂未定的捂着自己的额头,坐在地上后退了一段距离,一跃而起。
“刚刚把我从水里捞出来的人是你吧,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话说回来你是人吧。”
“是,不是。”
女人直接忽略了最重要的问题,简短的吐出了三个字。说这话的时候,她始终没看他一眼,只是充满防备的盯着站在水面上的年轻人。
插在她手上的冰刃虽然已经碎裂,却留下了一道粉红色的狭长伤口。
没有血从伤口中流出,透明的薄冰顺着伤口迅速的向她的手臂上蔓延,最后消失在她的衣袖之中。
“所以你到底是哪位?”
“夏白露。”
她短促的吐出了这三个字,一扬手便挡住了冲着他们落下的一片巨浪。
薄冰从衣领中探出头,攀上了她细白的脖子。
漂在水面上的冰块就像一只狂风暴雨中的小船,剧烈的摇晃着,随时都有掀翻的危险。
还兼之又凉又滑,不好受力,真的翻了连当成浮木都不太合适。
我可能有点晕船,咱们能换个人性化一点的交通工具吗?
叶天朗忍住了胃里翻涌而上的什么胃液,眼前又闪出了一片浩瀚银河。
要完。他想。
“我们时间不多,就直接说了。”
女人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飞快的说道:“我这就送你回去。你告诉我儿子,我在这挡一会,让他快点带着钥匙过来把界碑锁上,夏奕会送他来的。”
啊?你在说什么?
什么界碑什么钥匙什么路?
话说你儿子又是谁?是我认识的人吗?
等等……你刚刚说送我回去?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带来了诸多的疑惑排成一排冲到他的嘴边,可对方显然不准备解释,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眼看着面前的女人在冰面上跺了跺脚,直接将脚下的浮冰踩翻,一扬手吧他重新扔进了刺骨的冰水之中。
所以你原来就准备把我扔水里,为什么一开始还要捞我上来?
眼前再次一片黑暗之前,叶天朗在心中愤怒的向那女人吼道。
这是今天第几次了?你简直就是惨绝人寰催人泪下啊!
重新恢复神志的叶天朗努力地睁开了眼睛,忍不住同情了自己片刻。
看到何战那个东拼西凑的尸体的时候。第一次。
当时水里钻出来一个跟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伸手一推就掉进一个冰窟窿里了。
从冰窟窿里遇到了何战,第二次。因为他一直乱动,最后砸碎了冰块,还放出了一个不得了的家伙。
又遇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第三次。她长的那么温柔和善,动起手来倒是比谁都黑,说把人扔水里就扔水里,连个提示都不给。
这人完全无视了是自己踩着别人的脑袋才把冰面踩塌的事实,十分不负责任的把错都推到了别人身上,自己拍了拍衣服上的灰,重新站了起来。
因为落水而湿透,还布满了冰碴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干透了……或者说他们看上去根本就没湿过。
他正站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耳边是呼啸的寒风,面前是满墙干涸发黑的血迹。
身后则是一张空荡荡的手术台。
“嗯?空的?”
他疑惑的看着面前的手术台,那段混乱的记忆重新回到了脑海之中。
没记错的话,教官和小孩也消失了之后,我不知道怎么就就跑到手术室里,然后看到了躺在这里的……何战的尸体。
也不能说是尸体吧,那玩意最后好像睁开眼睛了。
所以是还活着的怪物?
面前的手术台已经十分陈旧了,边缘落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中心有一个人形的痕迹,倒是干净的连一丝浮尘都没有。
那玩意是跑了吗?
他疑惑的想着,转身向手术室紧闭的金属门看去。
之前进来的时候门好像是开着的……
周围太过安静的气氛让人心中有些不安,只能靠着自言自语来创造一点动静。
“谁把门关上了……”
叶天朗向手术室门口走去,在听到了门外传来的打斗声之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有人在打架,就说明这里除了那怪物之外还有自己人。
只希望是个靠谱点的。
他暗自祈祷着,手上用力拉开了金属门。
手术室的大门打开的一瞬间,一股热浪便扑面而来。门把手上传来了炙热的温度,烫的他倒吸了一口气。
走廊上已然成了一片火海。
“哟!”
夏北风站在火中,听到声音回头笑嘻嘻的冲他打了声招呼:“你从哪来?”
“教官?”
“嗯,是我……”
夏北风轻点着头,脸上的笑容十分诡异:“是本人吗?”
“不然呢?”
不是本人还能是什么,替身?投影?妖怪变的?
“说不定……我现在找的那家伙之前一直变成你的样子骗我来着,被机智的我一眼就识破了。”
夏北风得意洋洋的笑着,就差在脸上写上“快来崇拜我吧”。
“哦。”
应该是之前在手术室里看到的那个。
这点小事就能得瑟成这样。我都给你发了短信剧透,你要是还能被骗那才厉害了。
叶天朗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忽然惊讶的问道:“变成我的样子骗你?那你现在还这么容易信我,不怕我是假的?”
“假的肯定会说自己是真的,但是真的可能就会问我担不担心是假的。“
夏北风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当然能分出来谁真谁假,因为我了解我的学生啊!”
“多谢夸奖,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觉得感动。”
叶天朗十分怀疑的上下打量着他:“教官你不会有什么阴谋吧,怎么忽然真么会说话了?”
“没有没有!我哪会有什么阴谋,我只是忽然顿悟了而已。”
“顿悟什么?”
叶天朗冷笑了一声:“你根本不需要顿悟,你一顿悟了我就担心自己要倒霉。”
“别这么不信任我行吗?能不能多给你可怜的教官一点关爱!”
夏北风痛苦的拍了一下额头:“我刚刚又被我师父坑了一把,所以深刻的检讨了一下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更自责了。”
“真难得呀,您居然还有自责的时候!”
叶天朗怪腔怪调的笑了一声,低头用眼睛示意了一下两人脚下隔着的一片火海:“正经事,这是什么情况,能解释一下吗?”
“我们想找个东西出来,就是冒充你的那玩意。他现在躲在水里了找不到了,所以放把火看看能不能把他烧出来。”
穿着一身夏季休闲装的男人从走廊尽头走来。
十几米的距离,他只用了一步便直接跨到了叶天朗的眼前,十分礼貌地伸出了一只手,面带微笑,正经的让人怀疑他究竟跟夏北风是不是一伙的。
“初次见面,我是夏奕。”
夏奕握住了叶天朗的手,略微用了下力,便飞快的松开了。
“顺便说一句,我只是来帮忙的而已,不要把我和这家伙混为一谈。”
他指了指身后的夏北风,语气十分诚恳。
“彼此彼此,我跟他也只是认识而已。”
叶天朗不卑不亢的微笑、点头,心里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在哪里听到过“夏奕”这个名字。
“那就好,可千万别把我跟某些垃圾相提并论。”
夏奕松了一口气似的拍了拍胸口:“哦,对了,这火烧不到你。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出来。”
“喂!”
夏北风倚在墙边,不满的喊了一声:“你俩说什么呢,我还在这站着请问你们看见了吗?这么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的,我们说的都是事实。”
叶天朗向前迈出一步,踩在了火中,低着头又疑惑的“嗯?”了一声。
他缓缓地抬起头,向身边的夏奕问道:“这下边……也有水?”
夏奕点了点头。
“不是普通的水,那东西就藏在这里,你小心点。”
叶天朗淡定的“哦”了一声,便不再追问下去。
跳跃的火舌舔~舐~着他的衣角,温度虽高,却也不算太夸张,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于是他便安心的靠在了墙边,掏出手机观察了一下剩余电量。
还能撑个半小时左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事回家。
他这人身上似乎带着一种“天塌不惊”的气场。不论是不会蒸发的水,还是烧不死人的火。这些在常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东西,他捡了也只是略微惊讶一下,然后迅速的平静,该干嘛干嘛。接受速度之快反倒是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
“你看,我就说吧,这家伙别人是装不出来的。”
夏北风得意洋洋的冲着夏奕伸出了一只手:“我的学生我还不了解吗,给钱吧!”
夏奕:“……”
他飞快的转头看向了身边的年轻人。
叶天朗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教官你居然拿我跟别人打赌,真是太让我伤心了……”
他毫无愧疚的接受着夏奕赞许的目光,向前迈了一步,站在了自己教官的身边:“我很愤怒,所以赢的钱我要分一般。”
夏奕:“……”
“哎嘿嘿……”
夏北风的笑声听上去十足的小人得志,贱的令人发指。
“我现在相信你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学生了。”
夏奕情绪复杂的点了点头,不知从哪摸出了一叠百元大钞,狠狠拍在了夏北风的手心。
夏北风立刻低下头,说话算话的数了五张递给自己的学生。
“你们啊!”
夏奕摇着头感叹道:“年轻人啊,就不能对……”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一阵巨大的水声从火中传来。一米高的浪头从火下升起,落下时直接将火焰熄了一片。
缩在火中隐忍了半天的对手,终于酝酿出了一个同归于尽的大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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