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条皮色黄亮、形似琵琶的火腿挂在室内,穿着工作报戴着口罩的工人不停的将火腿取下,装进纸袋之中,最后将其装在纸箱里,并不大的厂房内,不仅有火腿,还有许多腊肠,整个厂房看起来就像是肉的世界,只有十几名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工人与其间穿行着。
这是家由一位来自浙江余姚的移民举办的火腿厂,或许应该说是整个华北唯一的一家火腿厂。作为一个聚集着各国各地上千万外来移民的地区,在邯彰向全国敞开大门欢迎人们来到这里的同时,全国各地的美食亦聚集于此,各种各样的地方美食不仅丰富的人们的生活,同样也造就了一批白手起家的成功者,在一定程度上,这些人甚至成为了“邯彰梦”的象征——不依靠任何背景,通过个人努力获得个人的成功。
而此时这家念南火腿厂的经理胡大林,却正眉头紧锁的一边翻看着步兵排组战术手册,一边最后一次查看着作战计划,作为经理的胡大林还有一个身份——邯彰民团少尉,这正是邯彰民团,嗯,或者说华北民团与外界的不同之处——在民间职务经理、厂长之类的人物,往往同时还是民团军官,每个月都需要制定一份等级别作战计划,然后与下属进行研究。
“……以二排从左翼经a巷强行攻入呢?不行,不行……”
皱着眉,咬着笔头,胡大林不时的摇着头,每个月一份作战计划,无不让他绞尽脑汁,在他看来,甚至作生意,都比这简单一些,但在另一方面,他却知道,这作战计划模拟制定,却又关系到下属的性命,如果战争爆发的话,上过战场的他自然深知作战计划的重要性,而且,周末,他还要和手下的四个排长进行兵棋推演。
“希望,这一次能打个丙级吧!”
想到连续数月自己的计划都被营长评了丁级,胡大林的神情亦随之一窘,这也太丢人了点。
如果搁在六年前,那会他也就是泥瓦匠的,丢人也就丢人了,可现在自己却是念南火腿厂的堂堂经理,可不能……
“经理……”
想到这,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当年的浙江余姚老家海边盐地里过的饥不裹腹的苦日子,先是在南京跑单帮,后来进入北方劳务公司,再后来怎么来着,南京的活干完了,来了北边,再然后……嗯,好像是冬闲时,以帮食堂保存肉食的名义,制腊肠、火腿、咸肉什么的,实则却是为了让自己过过瘾……
不由的胡大林整个人陷入了回忆之中,从泥瓦匠到走村窜巷的制腊肠、火腿、咸肉,也亏得邯彰农村年年丰收,以至于家家杀猪,那猪肉冬时吃不完也就毁了,自然的生意大好,从窜单的干活,再到后来招工办作坊,再然后……就是这念南了!
感慨中胡大林看了一下时间,聚会的时间到了。依如过去一样,在出门时,胡大林将装着作战计划的信封塞进邮箱,这是寄给营长的,副本在作完推演后,则寄到市民团司令部作战处,然后对这一计划的推演进行评定。
“如果谁再让我吃豆子,我就杀了谁!”
几乎每一次,当完成作战方案的讨论,到聚餐吃饭的时候,李天鸣的心里都会冒出这么一个念头,或者说,对于任何一个曾在邯彰军服役过的老兵而言,他们或多或少的都曾有过这种怨言,而之所以产生这种怨言却是由来以久的,而究其原因非常简单——他们吃够了豆子。
相比于国内的军队,甚至相比于日军,就东亚军队而言,邯彰军的伙食应该可以用“奢侈”去形容,几乎早在民团成立初,依靠充足的军费,邯彰军即制定四级食物标准:甲乙丙丁,除去丁级为伤员伙食外,甲、乙、丙三级食物则是军队的标准伙食供应,甲级日常食物供给,由营养专家根据食物种类、季节,制定了春夏秋冬四季不同的食谱,尽管只是简单的馒头、包子、稀饭、肉菜、水果之类的组合,但却可以用极为丰盛来形容,每人每天皆可保证摄入至少4200卡的热量,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于战区亦可通过就地采购获得新鲜食物供给,从而保障甲级食物的供给。
但在战时,对于军队后勤人员来说,相比于繁重的战地采购,他们更乐意通过配发乙级口粮的方式,解决作战部队的口粮问题,只有在少数情况下才会通过战地采购,为士兵提供新鲜的口粮。乙级口粮由司令部联签约的食品供应商提供,每份c级口粮由三部分组成,分装在四个铁皮罐和一个附件包内,总重量约为2公斤。一份c级口粮可以提供4500卡的热量,而其中三个铁皮罐头内装有用玉米、黄豆以及麦仁制成的猪肉饭、鸡肉饭、鱼肉饭,一天三顿,不多不少,至于另一个罐头,则是一份内装四盒饼干的主食罐头,用于补充能量。而附件包中除去开罐头刀之外,还有诸如茶叶、糖果、10支装小盒香烟、火柴之类、手纸之类的配合,可以说充分考虑到了士兵的各种需求。
这些罐头由邯彰的食品公司大量制造,分装在马口铁罐头内密专卖店,然后装进纸箱运往前线,尽管根据测试联勤处曾用“这是有史以来军队得到最好的野战口粮”,当然,更重要的是因为它便宜——在民十六年初一采用,联勤处便采购了多达400万份,几乎是战争刚一爆发,乙级口粮便随着邯彰军士兵出现在河北、山东以及江南战场。
在江南战场,许多友军部队几乎是流着口水看着新一军官兵大口大口的吃着乙级口粮,对于许多国军部队而言,邯彰罐头几乎等于“断头饭”,但这并不妨碍战士们流着口水吃着实际上肉食不超过三分之一的肉饭罐头。
在友军部队流着口水赞美着味道不错、份量十足的邯彰罐头时,一天三顿吃着罐头饭的战士们则满腹怨言的称它为“豆子”,原因非常简单,罐头中的玉米是打碎的,无论是玉米亦或是麦仁以及肉丁都是煮烂的,只有豆子还保留了它的形状,之所以添加豆子,是为了确保蛋白质的摄入量,而这却恰成为战士们称其为“豆子”的原因。
对于任何一个连吃一个月,甚至更长时间“豆子罐头”的邯彰军战士而言,“豆子”几乎成为他们的噩梦,甚至于这种噩梦一直影响到他们退役后的生活,李天鸣就是其中的一员。
在完成每月例行的作战方案讨论后,在宴会上,李天鸣则总在心里默默的嘀咕着,去年年末退役时,和许多人一样,他又重新返回自己的工作岗位,但“豆子的恶梦”并没有结束,每个月总会吃那么一回——讨论会的伙食是由民团司令部提供的“豆子!”
“好了……”
就在胡大林刚想从包里拿出在厂里热里好的“豆子”时,二排长王程便猛的站起来大声嚷道。
“连长,今个那豆子就免了吧!”
但凡是当过兵的,没有几个不害怕“豆子”的,他一边说,一边从包里取出两盒罐头,放到餐桌了。
“今个咱们尝尝鲜……
“这……”
若不是是那罐头上的洋字码,李天鸣恐怕就要站起来骂人了。
“老二,这该不会又是豆子吧!”
老四瞧着那罐头心头便是一阵寒,大家可都说好了,若是今天还是豆子,往后每月的聚餐就轮着来。
“当然不是!老三,你的酒带来了吗?”
头一歪,冲着老三要酒时,拿着桌上的罐头说道。
“连长,我那邻居的少爷,不是外派到美国工厂学习半年嘛,这不,上个星期刚从美国回来,结果搬回来一箱子这玩意,美国的肉罐头!”
“我当是啥玩意,不就是美国的肉罐头就不是肉罐头了,在前线那会,这玩意也没少吃!”
李天鸣嚷了起来,在部队里“豆子”大家伙没少吃,肉罐头同样也没少吃,休整的时候,吃的热饭里的肉,不是红烧牛肉就是红烧猪肉,都是用来炒菜的。“不一样,不一样!”
像献宝似的,王程一边摇着头,一边拿着开罐器开着罐头盒。
“一开始,我也这么觉得,不就是罐头嘛,咱们啥罐头没吃过,豆子吃个够、牛肉的、猪肉的、鱼肉的,不过,咱能说啥不是,毕竟是人家的心意不是!”
说话的功夫,那罐头已经被打开了,罐头一打开,胡大林便注意到,这罐头确实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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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罐头?”
瞧着罐头里的东西,和其它人一样胡大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罐头里既没有汁,也没有肉。
“这当真是肉罐头?”
虽说闻着有些肉香,但胡大林却怎么也看不出罐头盒的粉红色的块块像肉。
“就是肉罐头,在美国的时候,我那邻居就是拿这当肉吃,”
用匕首将罐头里的粉红色的肉块切成片,王程再将其倒在盘子上,献宝似的说道。
“一开始,我瞧着这也不怎么地,可不吃不知道,一吃不当紧,这味道,可还真不错!连长,你是庆南火腿的经理,论吃肉,您是行家,要不你先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