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任何一个身处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人来说里,旧上海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对于旧上海,通过电视、电影、小说以及其它文学作品,几乎每一个人都有一个旧上海,后世的香港在此时不过只是一个滨海的港口,其影响远无法同有着“东方巴黎”、“东方不夜城”之名的上海相比,上海不仅是“东方巴黎”同时还是远东的金融之都,同样也是中国最发达的城市,它的发达不仅仅只是经济上、城市上,这里在文化上同样极为繁荣,或许正因如此,才会使得后世的国人对上海的有着千差万别的认识。
几乎每一个人的眼中,都有一个旧上海,对于愤世嫉俗者来说,它是有钱人的乐园,这里充满着铜臭气;对于对未来充满希望青年来说,这里是冒险家的竞技场,是一个充满机遇之地;对于文人来说,这里是思想交汇之地,是文字飞扬之所;而对于革命者来说,这里又是贫苦大众的人间地狱;而对于爱国者来说,这里却是充满国耻之处,总之每一个人的眼中都有一个不同的旧上海,……
嗯!它是贫穷落后的中国和外国列强交媾下的一个怪胎,是殖民地与半殖民中国的产物,是……总之,在历史教科书上有着太多的词汇去形容这座城市,有太多的字眼、太多的事例让管明棠去反感这座城市,嗯,如果这是一场时空旅行的话,如果像是在过去身处政府机关之中,需在就此次上海时空之行写一份报告的话,那么在开头,管明棠一定会如此提笔——炫目的红色的、绿色的映亮半天的霓虹,却抹不去那份从我内心深处对它的厌恶之情……
当然,这一切只是如果,只是假设,对于管明棠来说,此时这座灯红酒绿的城市于他的心中只有那么一个久负盛行,曾经只存在于老电影中的名词——“冒险家的乐园”!
一个富翁来到此处可以变成穷光蛋,而一个穷光蛋也能变成富翁!
自己会是前者吗?
不!
绝不会!
“明棠!您倒一点也不紧张,不错!有点气度!”
整了整笔挺的军装,靠在汽车后座的沙发上,于秋扬眼睛盯着窗外对身边的结拜兄弟说道。
“兄弟,喜欢上海么?”
在问出这句话时,于秋扬觉得自己似乎是在说着废话,因为此时他这结拜兄弟的视线可是紧盯着车窗外,整个人陷入似乎都沉浸于这座城市的美丽之中。瞧着这一幕,他似乎想当然的认为,的确应该如此,任何人来到上海都会如此这般。
车窗外,细雨蒙蒙,旧中国的上海人或急或缓地在汽车窗外掠过,而最让人赏心悦目的恐怕还是那些路边行走着穿着海派旗袍的女人,她们的手中打着洋花伞,雨水顺着伞落出一道水帘,似乎成为一首音乐,而这座城市就像是一个舞台一般,在这雨时,俏丽的女人们侧身让路、甩水收伞,和着那曼妙的身姿态变成了一首旧时代的舞蹈。
此时,在管明棠的脑海中,那旗袍可以说是一个时代的表情,它在彰扬女性美体的过程中显得有些夸张和浪漫,让他想起了旧式电影中的月份牌、留声机以及那周璇式的甜美歌唱等等。
怀旧,或许吧!
将那心中的怀旧之情抛去,强自将那视线从那似舞似乐的街景中收回。
“不喜欢!”
管明棠看似随意的回答一句,此时他已经完全从沉思中醒了过来,的确,他并不喜欢这座城市,尽管他是如此的让人着迷,如此的……但,在管明棠的眼中,他并不喜欢这座城市。
“二哥,瞧您现在混的不错啊!中校高参,专车相接……啧、啧,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上海可不是没有驻军了嘛……”
这会管明棠却是不愿意把话扯到自己的身上,他更愿意把话绕回于秋扬的身上,现在对于于秋扬,他的心下已经没有初时的不满,以前也曾想过,若是没有他们或许自己不会和王天木扯上什么交集,可没有了他们,自己在这时代,又会走到那一步呢?
人生嘛!总是如此,有得有失,命运跌荡,谁能道清未来呢?
于秋扬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惊奇地看着管明棠,然后苦笑道。
“好了,我的个兄弟,你别笑话哥哥了,我这是不是让军政部抓了壮丁,虽说上海停战几个月了,可善后事宜到现在还没弄完,这不……”
拍了下坐着的汽车,于秋扬笑说道。
“这车是听说你来了,问长官借来接你的……”
对于管明棠,于秋扬的心底一直怀着感激之情,是真拿他当成了自己兄弟。但在过去四个多月间,偶尔的几封书信往来中,他还是能感觉到对方表现出来的疏远,后来,他慢慢猜出了管明棠疏远的原因——好心,有时候并不一定能办好事,所以这次,在得知管明棠来到上海之后,他才会特意请假,专程陪同他,以借机以修复两人的关系。
“那我可真得谢谢哥哥了,这情兄弟承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
“二哥,现在您在这军政部干得还行吧!”
“将就吧!在军政部……再怎么着我现在也是中校高参不是,这加个星啊,在别的地方可不容易不是。”
于秋扬的笑容中带着些苦涩,那话里也带着自嘲,从联勤再到军政部,在旁人眼里他是高升了,在同期眼中他是烧了高香了,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绝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想去的是部队,而不是在办公室里耗着。
“明棠,上海好玩的地方很多,等会到了饭店,先把你和李小姐安顿好,哈哈,诸事安顿下后,哥哥带你好好逛逛,你就会爱上这个大都市的……”
“好吧!”
管明棠装作兴奋的样子。
“一切都听二哥的安排。”
而一直静静的坐在管明棠身边的李竹筠早就觉察出身边这个男人语间的应付,再看着面上尽是诚恳之色的于秋扬,如灵珑般的心思岂会没看出这两个男人之间存在着一些问题,而这位于中校可不正在尽力修复两人的感情,想来他们之间应该有什么误会吧。
虽说是军人,可骨子里于秋扬却依然受到旧时文人的影响,或许这和他的家学不无关系,毕竟他的父亲还是中国最后一代举人,在他身上很难看到那种剽悍有力,说话大嗓门,匪气甚过军气的作派。但也许是受到同僚和身边环境的影响,他却又会不时表现出自己军人粗犷的一面,不过在给管明棠的接风宴上,他却是把家学所致的个人涵养功夫全然表面出来,即亲热却又不失风度。
酒足饭饱之后,李竹筠识趣的离开了饭店包厢,在她离开之后,于秋扬主动倒起了一杯酒说道。
“明棠,当哥哥的只是一个军人,不会什么花花肠子,过去若是有什么对不住兄弟的地方,还请兄弟多担待一些,这杯酒算是哥哥赔罪了!……”
听他如此一说,管明棠连忙站起身端起酒杯说道。
“二哥,明棠刚回国时,没有什么朋友亲人,所幸认识了两位兄长,最佩服二位哥哥的为人,哥哥您,弃笔从戎,何等的胸襟,何等的气魄,真是剑胆琴心,古之贤良也不外如是。王大哥呢,虽说人粗点,可是为人豪爽重义,真乃铮铮铁骨,好汉也!明棠我几日前才见着二位哥哥,真是相见恨晚啊,哥哥这么说,可真是拿小弟当外人了。”
“明棠,你的话真是愧煞哥哥也!”
满脸愧色的于秋扬地拿起酒杯道。
“上次在北平,只想着把兄弟介绍给王天木,如此一来,兄弟将来在华北也有些照应,可就是没想到,给您添了许多烦事,当哥哥的心中甚是愧疚……”
见他这么说,管明棠只是在心下微微一笑,面上却是露出不愿的神情为,同时忙端起酒杯说道。
“过去的事还提它做甚,您那时也是不晓得详情,也怪我太贪心,没想到……算了,既然过去了,就不提了,别让这事影响到咱兄弟的情份。来,二哥,千言万语都在这一杯酒中,干!”
说罢,管明棠便是一仰而尽,而于秋扬自然也是一口干掉了杯中的酒。
放下酒杯,看着满面尽是诚挚之色的管明棠,只当已经把事情访开了,已经不再存在什么误会的于秋扬便试着问道。
“明棠,不知你这次来上海是为何事?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明棠你尽管直言!”
管明棠突然来上海,只让原本就有意待再过两月,闲时去北平当面和他解释于秋扬心下着实欢喜,可寻思着他是商人,来上海显然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情,想到他人生地不熟的,于秋扬自然希望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为什么来上海?
当然不能说是为了来“赌钱”的,要有一个合适的借口,无论是对于秋扬,还是将来对外人,都需要一个相对合适的借口,可有什么借口比较合适呢?考察市场?还是……想到自己在车上认识的那个人,管明棠的眼前便是一亮。
“嗯,这次来是因为公司最近有拓展新产品的想法!”
“新产品?”
于秋扬微微一愣,若是他没记错的话,现在报纸上可都说北方公司之所以没接受所有的订单,是因为产能不足,而现在他们却要弄什么新产品?
“嗯!”
点了点头,管明棠吐出三个字来。
“脚踏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