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苏云璟就觉得双脚像是踩在棉花上面。
翻译部内安安静静的,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突然有人拉了她一把,是刚刚跟她一起进来的一个女孩,叫池非,见苏云璟心神恍惚的样子,便关心道:“嗨,你没事吧,老大骂你了吗。”
苏云璟摇了摇头,池非的笑容很甜美, 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也穿着白色的衬衣和白色的职业装,但年轻的脸庞总觉得稚嫩一些,也不会让人产生距离感:“谢谢,我没事。”她抢起精神,不想今天第一天就出乱子。
“那就好,”池非朝她吐舌,“没关系的,这个地方要求就是严格,咱们努力点尽量不要让人抓到把柄就好。”
大概都是因为华人的关系,苏云璟和池非走的更近一些,另外两个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天生的优越感,也叫人无法亲近。
虽然他们有个前辈可以跟着学习,但并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去麻烦前辈的,他们在这些翻译官的眼里,最多就像个打杂的,有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吩咐他们去做。
翻译一些不太重要的文件就是他们最常做的事情。
时间久了,池非难免就有些嫌弃:“哦,咱们这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去大场面见识见识啊。”
苏云璟捂住了她的嘴,张望周围,确定没人看到他们之后,才用水在桌子上面写了四个字:“人多嘴杂。”
池非立刻懂了,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冲苏云璟吐了吐舌头。
但是苏云璟也不知道为什么池非那么空,她却那么忙。池非也发现了,凑过来看:“云璟,你师傅给你布置好多任务啊,对了,你师傅到底是谁啊,这么神秘,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见过呢。”
“呵呵。”苏云璟讪笑了两声,不愿意多谈,只说,“你师傅我也没见过啊。”
池非撇了撇嘴,说的也是,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总算那么神秘,平常连人都很少见到。
其实这反而让苏云璟松了一口气,莫厉衍不经常来这边,也就不用经常见到。如果每天都要抬头不见低头见,苏云璟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这里的工作时间是准时的。如果没有突发情况的话,可以正常下班,让她赶回去陪糖糖。
不过今天刚要下班的时候,却接到了内线电话:“ Shirley,进来下。”
Shirley,这是苏云璟的英文名,第一次从莫厉衍的嘴里听到,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她快速的起身,怀着忐忑的心情去往他的办公室。
敲门。
“进来。”
这一次,莫厉衍坐在深棕色的办公桌后面,宽敞干净的办公室内没有一丝凌乱,简洁挺括的衬衣,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他就像刚刚从一场正式的翻译会议上面走下来,无与伦比的清俊。
苏云璟站在桌前,用指甲用力恰了一下自己,才稳住心神,招呼:“莫sir,你找我。”
莫厉衍嗯了一声,黑色的钢笔依旧在纸张上面刷刷的写着,然后从旁边抽出一个黑色的文件夹:“这个是急件,辛苦点,翻译完再下班。”
他甚至都没有抬头看她一眼,只冷漠的下令,苏云璟有些着急, 糖糖在家里等她,可是这个时候,她不想拿那些私人感情影响自己的工作,所以她说:”好,那我先出去了。”
等办公室的门关上之后, 莫厉衍才抬手,放下笔,看到自己在纸上写的那些东西,也是哑然失笑。
他不是不想抬头看她,而是怕,看了之后,就会直接放她回去了。
莫厉衍和外面的乔律同时拿起手机, 莫厉衍是打给乔律的,让他去看看他女儿,送晚餐过去,说苏云璟会晚点回去。
乔律笑他假公济私,他不置可否,是又如何呢。
苏云璟则打给带糖糖的保姆,麻烦她今天晚点走。然后她自己伏在桌前,加班加点。
这是一份即将在亚洲召开的峰会会议内容,要求翻译成最主要的八国语言。
苏云璟来这里之后,又修了两门外语,但是也总有一些是不擅长的,所以翻译完其中语言之后,剩下的一种,显得十分艰难。
因为没有接触过,连最基本的单词都不认识,怎么能翻译的出来。
她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抬头,被墙上面的时间给吓着了。居然十点多了!
往常这个时候,糖糖都已经睡着了,而她居然晚饭都没吃,一直干活到现在。
旁边的同事都走完了,就剩下她一张工作台上的灯还亮着。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她吓了一跳,转身,看到身材颀长的莫厉衍单手抄在裤兜里朝她走来,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翻译好了吗。“
苏云璟心跳微漏,摇了摇头:“还缺一种。”
她看到他微拧了一下眉心,似是有些不满,然后微微弯腰,盯着她的电脑:“哪种,我看看。”
他站在她的身后,一手撑在她的工作台上,高大的身材,几乎将她整个圈拢在怀里,男性的荷尔蒙气息四散在她的周围,严重扰乱了她的神经。
“ Shirley?”莫厉衍的声音平板无奇的在她的头顶响起。
苏云璟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她到底在想什么呢,于是赶紧伸出手,指着电脑屏幕说:“就是这个。我没有学过,抱歉,实在无能为力。”
莫厉衍没说话,用另一只手按着触摸屏,一路往下,看她的翻译,电脑的荧光打在他们的脸上,他在上,她在下,他只要稍微一低头,就可以看到她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闪的特别快,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这两年,她第一次距离他那么近,只要一伸手, 就可以触摸到,可是他却不能,所以一直隐忍克制着,等看完所有内容后,便像是不带一丝留恋的起了身:“好了,翻译的不错,剩下的我来吧,你发到我邮箱之后,就下班吧。”
苏云璟见他还往办公室里去,不由得震惊:“你还不下班吗。 ”
“恩,我要弄完这个再走。”他的声音没有起伏,眼底有浓浓的疲倦,回头看着她,却像是恍然大悟,“很晚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苏云璟连连摆手,“你忙吧,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手机铃声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苏云璟回过神:“我先接个电话。”
电话是宋隽修打来的,看到上面跳跃的名字后,苏云璟还是迟疑了一下,不过最终接起:“喂。”
“云璟,你今天还没回去?”
不知道宋隽修是怎么知道的,不过她还是回答:“是,今天晚上有点事情,我加班,不过现在马上要走了。”
“我过来接你。”
想说不用,但想到身后还站着的人,苏云璟便说:“好吧,那我等你。”
她结束通话,莫厉衍已经回了自己办公室。
她收拾好东西下楼,宋隽修还没到,就站着门口等候。
六楼,莫厉衍站在自己的办公室内,窗外是繁华夜景,她的身影在楼下显得那么渺小,但还是能够让他一眼看到。
夜深,带着点凉意。她抱着胳膊,有些冷。
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她面前,有个男人下车来,脱了身上的西装外套,穿在她的身上。
那么亲昵又自然的动作。
莫厉衍知道,是宋隽修。
这两年,他结束了国内的一切,到这边来,守在她的身边,想取而代之。
随后,苏云璟上了他的车。
他们一起离开他的视线。
到她家楼下,车子停稳,苏云璟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还给宋隽修,然后抱歉道:“谢谢你送我回来,不过挺晚了,糖糖肯定睡了,我就不请你上去了。”
宋隽修和气一笑:“我知道,不要紧,但是如果你以后要加班,记得通知我,让我来接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始终让人不放心。”
“谢谢你,学长。那我先上去了。”
“恩。”
苏云璟推门下车,窈窕的身影逐渐融入暮色中。他一直看着她家的方向,直到那里一盏灯光亮起,他又停了好一会儿,才驱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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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糖果然睡了。
不过保姆尽责的还在,坐在沙发上面打毛线。
送走了保姆后,苏云璟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洗了个澡,去房间看了糖糖之后, 才去厨房想找点吃的。
但是这段时间她太忙了,冰箱里已经没什么可吃的东西了,也不知道糖糖他们晚上吃了什么,苏云璟觉得自己真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
最后只找到一包快过期的方便面,她还是下水煮了吃了,然后抱着女儿上床睡觉,她对糖糖说:“糖糖,妈妈一定会努力,让你过上好生活,不会让你委屈的。”
第二天是周末,正好休息。
她就带着糖糖去超市采购。
坐在推车上面,糖糖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张开小手臂,乐不可支的笑着,银铃般的笑声,充满了孩子特有的天真烂漫,听得苏云璟的心都要融化了。
糖糖伸手指着,要这个要那个,苏云璟都会弯腰去拿,尽量满足女儿的需求。
不知不觉,推车里就有了满满一小车,苏云璟想去买点卫生棉,就带她去了女性卫生用品处。
她让糖糖站在一边别动,她弯腰去挑选,可是等她选好回头的时候,除了一推车的东西还在之外,糖糖却不见了。
苏云璟懵了懵,也顾不得拿东西, 就四处查看,叫着糖糖的名字:“糖糖,糖糖……你别玩了,快点出来。”
“糖糖,妈妈在叫你呢,糖糖。”
然而偌大的超市内,却没有人回应她,周围人来人往,却只有她一人,像是被人抛弃在孤独的海面上一般,顷刻潮水就可以将她淹没。
“糖糖——”慌乱不已的苏云璟忍不住大喊一声。
这时候却有一只坚实的大手搭在她的肩头上面。
她转身,就看到糖糖被人抱在怀里,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莫厉衍。
见到糖糖的那一刻,苏云璟脸上的泪水忍不住决堤:“糖糖!”她迅速将糖糖抱了过来,眼泪四溢,糖糖也被苏云璟崩溃哭泣的样子吓坏了,抱着苏云璟的脖子,小声的叫唤:“妈妈……”
人来人往的超市内,不时有人驻足观望这个哭的崩溃的女人,也好奇像一个骑士一般守候在她身边的男人。
然后,剧情发生了惊天逆转。
苏云璟站起来,猝不及防的狠狠甩了莫厉衍两个巴掌。
莫厉衍也是愣住了,苏云璟却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这两个巴掌上面,好像是把之前所欠下的所有怨恨都甩在里面似得,她愤怒的瞪着莫厉衍,眼神怨毒:“你凭什么带走糖糖!你知不知道她是我的命!”
莫厉衍白皙俊逸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五个清晰的手掌印。
他看着苏云璟,眼神冰冷,看不透情绪:“你想多了,我没有带走她的意思。”
“妈妈,不是爸爸带我走的,是我自己去找的爸爸。”被吓的不轻的糖糖,这时候也哭着出声。
刚才是她看到了莫厉衍的身影,所以忍不住追着他的脚步而去,但是她忘了要跟妈妈说,所以才让她妈妈那么着急,那么伤心。
莫厉衍的神情看不出喜怒,但这张脸,是不能看了。
苏云璟低头看着糖糖,又看看莫厉衍,一时间,反倒是有些无措了。
如果真如糖糖所说,那是不是她错怪莫厉衍了。
她也是一时冲动,没有忍住。
她看着莫厉衍,突然有些无措。
“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去看监控。”
“哟,这是怎么了。”旁边突然插入一道男性的声音,是许久未见的乔律,看到莫厉衍脸上那两个巴掌印,呵了一声,“小嫂子,下手够重的啊,我可以作证,是糖糖自己上来找我们的,不是厉衍勾引她的。”
“乔叔叔。”糖糖乖乖的打招呼。
伤害已经造成,无可弥补,除一句对不起,苏云璟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所以说完后,她就抱起糖糖:“以后你们离我女儿远点儿,我不想再看到我女儿和你们在一起。”
说完,她东西也没拿,直接就抱着糖糖回了家。
一路上,她都板着脸,糖糖看着她,也不敢吭声。
将糖糖放下后,苏云璟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她让糖糖自己玩一会儿,然后去洗手间, 看到内裤上面点点红印的时候,便有些懊恼。
家里的卫生棉已经用完了,她也是算着时间去采购的,结果因为莫厉衍的事情,连东西都没有拿。
现在要怎么办,还要去超市吗。
她有些泄气,真是遇到了莫厉衍什么事情都办不好。
这时候,外面传来门铃声。
糖糖跑去开门,苏云璟也没听到动静,就问糖糖:“是谁来了。”然后迅速的用纸巾垫了下,出去看看。
屋外并没有人,只有一袋子的超市用品,正是她刚才在那边采购没有拿的,里面连卫生棉都有。
她顿时脸红,脑子也有些懵,糖糖有些害怕的看着苏云璟:“妈妈,是乔叔叔送来的,他已经走了。”
苏云璟叹了一口气,摸摸糖糖的脑袋:“你不是想吃薯片吗,自己去吃吧。”
“真的吗,妈妈你不生气了?”
“妈妈没有生气,去吧。”
这大概就是孩子的天性,剪不断砍不断,她无法阻止孩子思念父亲的心,也许,是她太苛求了,看到糖糖那小心翼翼的眼神,苏云璟就觉得心痛。
而且今天打莫厉衍那两巴掌,震得她现在手掌都还在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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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里过了个周末后,星期一去上班。
一到办公室就听到各种八卦消息,其实再正儿八经的地方,也总少不了小道消息,苏云璟奇怪:“池非,说什么呢。”
“说你老大啊。”
莫厉衍的真容,池非他们只有幸见过一次,见过一次之后,就惊为天人啊,简直是要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对他各种迷恋各种YY,这不,今天莫厉衍来上班的时候,却叫人看到了脸上两个巴掌印,连池非都义愤填膺了:“这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下这样的重手,要是被我知道了,看我去弄死她!”
苏云璟嘴角一抽,也总算明白,整个办公室,大概都是这种讨伐声。
她有些心虚的不发表看法,安静的干自己的活儿。
直到半上午的时候,有一份文件,要莫厉衍签字,不得不送进去。
她才慢吞吞的朝他办公室靠近。
“笃笃”敲门声过了良久之后才传来莫厉衍的招呼声。
苏云璟进去后,就看到莫厉衍坐在办公桌前,眉头深锁,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而脸上的巴掌印,经过两天的发酵之后,肿已经消退了,但那红痕似乎更加明显。
难怪他不高兴,顶着这张脸,走到哪里都是惹人注目啊。
苏云璟深吸了一口气,不去看他那凌厉的眼神,将文件放在他面前:“莫sir,麻烦您签字,我先出去了。”
“怎么样,这样是不是让你解气一点。”莫厉衍幽幽的声音突然在苏云璟背后响起。
她脚步一顿,有些无奈的咬了咬唇,这件事情,总归是她有错在先,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对不起,我只是担心我的女儿而已。”
“难道她就不是我的女儿吗,你还怕我对她不利?”
第一次听到莫厉衍亲口说那是他的女儿,苏云璟有些恍然,她咬着自己的下唇越发的紧:“不,糖糖是我的女儿。”
意思是,跟他无关?
莫厉衍的脸色顿时难看极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很清醒,我们现在就是上下级的关系,所以请你不要混淆了我们彼此的身份,除此之外,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好一句什么关系都没有。
莫厉衍的电脑开着,上面正是乔律刚刚给他发过来的是莫子诺与苏云璟的DNA对比报告,可是这个女人,对用一句什么关系都没有就给他全盘否定了吗。
“不, 苏云璟,我们很早之前就有关系了,而且不止是一个糖糖的关系!”莫厉衍咄咄逼人的样子,让苏云璟觉得压力重重,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你先出去吧。”而此时,莫厉衍却放过了她,让她出去。
苏云璟落荒而逃。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下午是全员会议。
随着峰会临近,国家领导人要出访,各种专项内容都需要准备,同时,还需要挑选几名翻译同行。
当然,这种事情是轮不到实习生头上的。
但大名鼎鼎的莫厉衍,是外交部钦点外交官,而他又钦点了苏云璟同行。
这对别人来说,是无上的荣耀。
对苏云璟来说,却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她很想去,很想去见识一下真正的同声传译的场面,这对一个翻译官来说,是比任何课本上的知识都要宝贵的经验,然而,她走了,糖糖要怎么办呢。
莫厉衍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一般,散会后,对她说:“可以把糖糖也带过去。”
这是他的假公济私吗,她承认,她最后还是心动了。
明知道这是无法拒绝他的帮助,可是,她不想为了一时的意气用事,就放弃好不容易的来的机会。
“我考虑一下吧。”
“机会不等人,下班之前不能给我答复的话,我会带池非过去。”
苏云璟咬着唇,坐在位置上,别人都在羡慕她的好运,她在坐着天人交战。
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
去就去。反正可以带着糖糖一起去,她也没有后顾之忧。
所以下班之前,她就给了莫厉衍回复:去。
莫厉衍无奈轻叹了一声,曾几何时,他变成了这样一个在女人身后这么默默的男人了。
同时他也打了个电话给乔律,叫他把莫子诺也送进去。
乔律笑他:“这次总算是沉不住气了啊,不过如果你说如果苏云璟知道莫子诺也是她生的,会是什么表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