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流年默默无声的垂下手臂,手里的电话撞在安全带的扣带上清脆的一声响,可她浑然不觉。从海边别墅停车场里随意挑的一部兰博基尼roadster跑车,此时开着刺眼的远光灯,衬托出比墨黑还要黏糊浓稠的黑夜。
兰博基尼孤独的抛锚在公路中央,此时已经不会再有其他车辆经过了,但是这里距离市区还很远,走回海边别墅几乎是同等距离的远,都不可能。
公路边也没有路灯,都是荒芜阴森的山坡,在瑟瑟夜风的穿梭下颇显诡异。天上有一轮朦胧的残月,凄凉单薄的银光穿透云层,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白发女鬼用脆弱的手骨架拂过山林,哼出死亡的挽歌,令人毛骨悚然。
可是苏流年从海边别墅出来后,一直魂不守舍,驰骋在这条人迹罕至的公路上,兰博基尼的油门几乎快要被她轰到最大。她开着敞篷,头发张扬的如魔鬼,但是速度的刺激和夜风的寒意并没有让她清醒过来,却是折腾着这辆跑车直到发动机罢工不干了。
她呆呆的坐在车里,脑海中一直回想着顾老太太在她临走前说的话——
“那我先给锦城打电话,让他过来接我。”
顾老太太扬了扬手,笑道:“我来给他打,你坐着,慢慢等。”
苏流年还来不急说什么,顾老太太已经拨了顾锦城的电话,可看样子顾锦城是把电话挂了?苏流年不敢出声,看着顾老太太铁青的脸,她知趣的佯装喝茶,心思却全都在顾老太太和顾锦城的对话上。
直到顾老太太模棱两可的回答顾锦城,是自己告诉她的程佳琪回来了,吓得苏流年猛地被红茶呛了一口,瞪着匪夷所思的眸子,顾老太太却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她的心立刻慌张起来,好像有人拿着刀子在后面追着她一样。顾锦城一定是误会,一定是以为自己表里不一的来告密了!一定是的!她白天还说要成全他们,晚上把真相告诉了顾老太太,坏了自己与顾锦城之间的约定?不行!不行!
天啊,她要解释啊!
对,要解释!
这个念头刚起,比天还高的虚荣和自尊心立刻打压了她的这个想法。
就算是顾锦城误会她了,那又怎样?自己犯得着向他解释吗?
而且顾老太太,也不会对程佳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顾锦城用得着这么小心的隐瞒着吗?大不了,就是和顾老太太死扛到底,到时候顾老太太知道自己是真心想要成全他们,说不定还能有一个大团圆的结局呢!
显然虚荣心占据了上风,直到顾老太太挂了电话,苏流年也没有丝毫的反抗。
顾老太太似乎反而更加满意此时苏流年的表现,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说吗?”
苏流年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她总不能说自己成了代罪羊啊!
“你记住,你是锦城的未婚妻,你们之间是有婚约保障的!不管是什么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不能将你们分开!我这样做,能让锦城知道你不是随随便便好欺负的,你不是一根软骨头,你要为了自己的婚姻而拼搏!只有这样,锦城才会有所顾忌,才会放弃他原本早该放弃的一切。流年啊,你不要让我失望啊!”
这一句“不要让我失望”,是饱满了多少的心酸与无奈,听在苏流年的耳朵里,只觉得好似泰山压顶,整颗心都失去了跳动的力量。她酝酿了良久,终归还是问出了那个一直在她心里疑惑不解的问题。
“奶奶,优秀的名贵闺秀这么多,为什么偏偏选中我呢?”
顾老太太含蓄的一笑,握着苏流年的手拍了一拍,平易近人地说道:“因为我看见你,就看见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所以我见你照片第一眼的时候,就十分喜欢你,感觉很亲切。你懂事大方,你简单纯美,你真挚果断,只有把锦城交给这样的你,我才放心,也才足以成为我们顾氏企业未来的女主人。”
“可是……奶奶,或许顾锦城根本不喜欢我,又要怎样和我共度余生呢?”
“你们是军婚,离婚是要上军事法庭的,所以他不会。”
“我不是这个意思,奶奶。”
“我懂。你认为,我看中你完全是因为我自己的喜好,而完全没有考虑锦城对你的感觉?所以你反而支持锦城和他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你能这样想,反而说明了我的眼光,正是如此,你要相信我的话,你和锦城在一起,会很幸福的。”
苏流年满肚子的疑问并没有因此而得到答案,顾老太太却以困了为借口,回避了所有她还想追问的问题。苏流年只得忍下心中的犹豫和彷徨,选了兰博基尼,踏上了回家的路。
路很长,她想得也很多。
出了海边别墅之后,她的意识似乎也清晰多了,脑海里浮现出顾锦城质问自己的画面,可自己却连一句话都无法辩解,因为顾老太太会全部都推在自己身上,那自己又应该怎么办?
想着想着,踩着油门的脚不知不觉加重了力道,直到抛锚的前一刻。
苏流年因为惯性撞在了方向盘上,额角微微渗透出鲜血,寻思着或许趁这个机会能打电话给顾锦城探探口风。如果他愿意接电话,愿意来这里接自己,那么代表他没有生气。可如果他不肯接电话……
而现实总是这么残酷,十通电话,全是忙音。
苏流年已经完全放弃了,顾锦城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淡淡的叹了口气,忽然想起后备箱里还有一箱啤酒,是前几天去苏氏的时候有人特意送给她的,还托她办件事儿,可是她因为顾锦城和程佳琪的事情,插上叶培培和张昀的事情,全部都忘光了。
现在刚好,月黑风高,失意伤心,醉一夜也值了。
苏流年打开了敞篷,没关的车门外是一箱罐装啤酒。
她慵懒的靠在车背上,眯着眼睛打量着头顶上的月亮,手里摇摇晃晃着还剩半瓶的啤酒,一旁副驾驶座上已经堆积着五六个空掉的啤酒罐了。
“你说你啊,怎么这么笨啊?别人……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你这个傻子!”
苏流年醉意醺醺的对着月亮瞎吼着,仰着脖子咕隆咕隆又是几大口喝干了。
“你、你要是喜欢程佳琪,当年就别放人家走啊!人家……人家现在回来了,你就得赶紧抓住啊!扭扭捏捏老半天……还要、还要我主动说解除婚约……哈,笑话!传出去,你……你这个傻瓜还不被人笑死!”
苏流年一声干呕,趴在车门上呕了几声,什么也没吐出来,顺手又从箱子里摸出了一瓶啤酒,懒懒的脸腰都直不起来了。
“啊……你在推我!不许推我!你再推……我也不走……我、我凭什么要走啊!我……我是你的未婚妻,你找个小三,还想登堂入室……没、没门……”
苏流年一面说着,一面挥手,正巧打在了换档器上,手一垂,又打在了手机上。她疑惑着眯着眼看过去,黑灯瞎火的,眼前又是几个影子,看着自己的手机只当是顾锦城了。
“呀……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苏流年举起了电话,右手食指戳着屏幕,就好像是在戳着顾锦城的脸一样。
“你以为……你来了,我就不敢说你了?我就要说你!就要说你!”
她的手戳的越发得意了,竟然在迷迷糊糊中,再度重拨了顾锦城的电话,本人却浑然不知,傻乎乎的还在嘀咕着关于顾锦城的坏话。
这个时候的顾锦城,正在酒店里和初恋情人如胶似漆,high到不行。
火辣辣的黑夜中,两个人紧紧抱成一团,一丝不挂的翻滚在地毯上。
碍于顾锦城初夜,技术生涩,擎天柱依旧没有找到发射的目标。程佳琪已是急不可耐,翻身骑在了顾锦城的身上。而正是顾锦城的一个翻身,正好压在了自己的西装外套上,碰巧展开双臂,第一次享受着吹箫的快感时,无意触碰到了手机的接听键,而且,是免提。
“我、我说你啊……顾锦城啊,你究竟有什么本事,能、能、能把人家姑娘迷得神魂颠倒的啊?你看看你,方方正正的脑袋,简直是……方脑壳!就是、就是二百五的意思!
“你、你懂吗?我知道你不懂!你连女人的心都不懂!我为什么要离开你啊?你说啊……我、我为什么要退位让小三?我比不上程佳琪哪一点?她连黄花大闺女都不是,和你交往的时候,她已经脏了……你知道吗?你被人……诶,戴绿帽子啊!哈哈哈哈!”
苏流年嘲讽的冷笑声回荡在酒店的包间里,程佳琪的身子猛然僵住了,惶恐的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不是惊愕,也不是局促,复杂得,令人百思不得其解。顾锦城猛地推开了程佳琪,抓过电话,嚷道:“苏流年,你在说什么疯话?苏流年?苏流年!”
电话那头早已经没有人了。
顾锦城呆若木鸡的听着手机的屏幕,程佳琪蜷缩着身子,拽过地上的衣服,暗自抽泣着裹在了自己的身上。可是身子可以暖和,可她的心,一片冰凉。
“佳琪,她刚才在电话里,说的是什么?”
顾锦城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程佳琪,月色打在她的脸上,楚楚可怜。
“她……她是喝醉了,说的都是酒话……”
“她不会无缘无故这样说你的。”
“她不也无缘无故的将我们的事情,告诉给你奶奶了吗?”程佳琪紧紧抓着顾锦城的手腕,哽咽道,“你还是选择相信她,怀疑我吗?我……我的身子是清白的……锦城,我是为你而活的,我的心,我的身体,都属于你,也只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