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这无人的山谷中避世, 远离了所有的权谋算计。
我日日夜夜的浸泡在药桶之中,心无杂念的养病。因此日渐康复,精神也好了很多。不像一开始的时候, 要忍受每隔七天就发作一次的寒毒, 更可怕的是全身僵硬, 无法动弹。现在腰部以上的部分, 终是有了知觉, 也能够做些简单的动作了。
时光像水一样的滑过,八月初九的这天,是他二十五岁的生辰。我想为他做些什么, 却力不从心。
我连跨出这个药桶都是奢望,还怎么帮他准备生辰之礼?
因此整天我都怏怏的, 提不起什么劲。
他也似是知道我无精打采的原因, 却又不好明说, 只能不停地顾左右而言他,极尽闲扯插话之能事。
他站在窗前, 一边挠下巴一边不停的咂嘴,眉头也是皱皱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实在忍不住好奇,我开口问道。
他摇晃了一下脑袋,伸出手遥遥一指窗外, 满脸的委屈:“清儿, 你当初在院子里种了这么多的花花草草, 甚至还栽了两个树, 可偏偏为何不干脆挖个池塘啊?”
“。。。。。。”
挖池塘干什么?游泳么?还是养鱼?”
拜托老大, 这是在深山里面哎!况且那个时候只有我和两三个奴仆,真是吃饱了撑的才会想到要在深山老林里面挖个坑灌上水养鱼玩。
“种莲花啊!”他满脸的心驰神往:“我已经好久没赏莲了。”
对了, 他是极爱莲花的,只是自从登基之后,便再也不曾花心思摆弄了。
“你是不是暗恋我很久了?不然。。。。。。”他望着我挤了挤眼:“你种合欢树干什么?”
我大窘,恨不得一骨碌沉到水里。只拿两眼盯着周身黑漆漆的药水,怎么也不说话。
他轻快的走到我的身前,食指挑起我的下巴,动作风流:“再往下沉就捞不上来了。”
说着,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一般,摆出疑惑不解的表情:“咦?我怕是眼花了吧。一向脸皮厚度堪比城墙的乐正清,也会脸红?”
我自水下伸出手来,一把打掉他托着我下巴的手,把脸偏向一旁只不看他,啐了一口道:
“瞎嚷嚷什么呢?都多大的人了。。。。。。”
“呀!这下连耳朵都红了!”
他的手指捏住我的耳朵,带着薄茧的指腹细细摩挲着我耳垂。带来阵阵麻痒的感觉,那感觉顺着我的脊椎骨一路往下,我不禁微微哆嗦了一下,耳朵变得更热了。
“小娘子,你说呀,到底是何时开始的?”
他凑近我的耳朵,吹出丝丝潮湿的热气,低沉的声音充满了蛊惑,穿过耳朵,直直的投射到了心口:“相传合欢树叶为男,花为女。所有的叶子都是随着花开花谢来晨展暮合的,象征两两相对,夫妻好合。你说,难道你不是早就喜欢我的么?”
我有些愣愣的点了点头,眼睛却还是不好意思看他:“恩。我。。。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喜欢你了。等知道的时候,就喜欢了呗。。。。。。”
一番话说的吞吞吐吐,毫无逻辑可言,可他听了却笑眯眯的,跟捡到了宝贝似的,抱住我的脑袋就“吧唧”一声在我额头上亲了一口,眼神灼灼发亮:“你不知道何时就喜欢了我,我可知道自己何时喜欢上你的。”
听到这么大的一个爆料,我也一下子忘了矜持,只顾兴奋的扭头看他:“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这次倒换他不好意思了起来,扭捏着咳嗽了一声:“咳,干什么这么兴奋。咳,严肃点!”
“哎!都说了严肃点儿!别笑了!”
我却还是笑,只觉得甜蜜难当。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再笑我不说了啊!”说着便佯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出来。
我拉了他的袖口,放软了声音:“说嘛说嘛~~我超好奇的。”
他眼中带着笑意和羞涩:“我说。。。咳!”他也不自觉的偏过的头去,脸上染了些羞涩的红晕:“是一见钟情。”
他看我半晌没动静,疑惑的转过头来看着我,突然的就有些不知所措。
他手忙脚乱的从衣襟里掏出帕子给我擦眼泪,一边擦一边一叠声的问:“怎么突然哭了呢?怎么就突然哭了呢?”声音里满满的紧张不安。
我伸出一根手指,颤抖的指着他:“那个时候我还是男的吧?!你尽拣着好话诳我!你你。。。你骗人!”
他哭笑不得的看着我,用力的刮了下我的鼻子:“你还敢提!都是因为你女扮男装,我差点以为自己是断袖!当年还傻乎乎的盘算过要跟找你表白心迹之后私奔来着。”
心被什么东西柔软的撞了一下,满满的都是喜悦的情绪,一时间竟有些哽咽的开不了口。
“真的?”我犹有些难以置信。盼了想了那么多年,一直以为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却没想到,原来幸福真的就放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直直的看向我的眼睛,表情郑重,嗓音温柔:“真的。”
他双手捧着我的脸,眼里的柔情都要把我融化了一般,他的唇缓缓的靠近。。。。。。
。。。。。。
我却突然往后一仰头,哭的抽抽搭搭的,话都说不清楚了:“那你。。。那你以前还老是欺负我!一点都不温柔,你。。。你变态!呜呜呜。。。。。。”
他扶额失笑:“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还有,你难道不觉得在气氛这么好的时候说这种话,显得很煞风景么?”
我偏过头哼哼一声。
他失望的垮了脸,委屈的将我望着:“你莫要告诉我,直到咱们隐居起来的时候,你才知道我喜欢你啊!”
我抬手抹了一下脸,认真的答道:“还真是这样,以前我还真不知道。真的!”
说完,为了加强这话了可信性,我还用力的点了点头。
他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急的直跺脚:“苍天啊!清儿你怎么迟钝成这个样子啊!这么多年了,你就楞是没看出半点我对你的心思?我到底是做了什么欺负你的事情,蒙蔽了你看到真相的双眼啊!你你你。。。你给我说说!让我死也死的瞑目点!”
“呐呐呐,听我一件一件说啊,你可别想抵赖,”我扒着手指头一边数一边控诉:“首先,是你登基前不久的时候,你跟太后娘娘说的那些个话,把我最喜欢的竹楼给烧了,还骂我愚蠢来着。”
“我要不那么说,你能活到现在么?!母后早把你给办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从来都不准我跟别人太亲密。我喜欢的,她都得变着法儿毁了。”
我一挥手:“那这条不算。第二条,你老是冲我乱发脾气,天天跟吃了火药似的。”
“我什么时候乱发脾气了?瞎说!”
他掐腰梗着头站着。
“那天在议事衙门!我奉茶给你,你居然抬手就打翻了!”
“你之前不是手受伤了么?我不好意思直接问你,想通过打翻你手中的茶碗,看看你手有没有力气,恢复的怎么样。”
哦。。。原来是这样啊~~~啧,亏你有点良心。
我一挥手:“这条也算了!”
“我祭天下山的那天,你看到我的时候脸都黑了。你知道我有多累么?呜呜呜~~~居然还要我下跪!你个没良心的。。。呜呜呜~~~还有啊,我千方百计的掩饰我女子的身份,我容易么我?还天天对我逼婚,就知道催催催。还拿子嗣压我,靠!我跟阿青两个女人在一起,能有孩子么?能有么?”
他圈住我的肩膀,低沉着嗓子:“哼,我嫉妒了。”
“啥?”我有些发懵,不确定自己听错没。
“就是,嫉妒了。”
他的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一下一下的动着:“那时候谁知道你是女子啊。我早就看那个什么苏青不爽了,像个跟屁虫似的,天天粘着你。小时候你居然还带她进宫,后来你甚至还娶了她。你知道么?你大婚那晚,我捏着你送我的帕子,喝了整整一坛子的酒。你每次都维护她,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什么‘挚爱’啊,‘唯一’啊什么的话来膈应我,我能不嫉妒么?”
他的脑袋蹭了蹭我的脖子,竟像在撒娇似的。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背:“阿青这么多年一直跟在我身边保护我,照顾我。女人的最好的青春就那么几年,她却全给了我。我。。。我想好好弥补她。”
他不依不饶:“我就是看不惯她,她也不大待见我。哼~~”
好吧。。。这男人别扭劲上来了。。。我决定还是无视这个问题好了。
“还有!那天太后娘娘五十大寿,还没等我抚完一首曲子,你居然就。。。居然就。。。。。。”
居然就拉着灵嫔风流快活去了!把我给气的。
他嘿嘿一笑:“醋了?”
“谁醋了啊?无聊。”我气的直翻白眼儿。
他掐了一下我的脸颊:“你一抚琴我就难受。我就想起咱们的‘红莲’了。”
想到他送我的‘红莲’,我心里就揪的慌:“我好想它。真后悔。。。。。。”
“等过些天,我就到山上给你寻块好木头,亲自帮你做一把新琴,怎么样?”
我惊讶道:“你会做琴?”
“那有什么难的,你相公我会做的东西多了。”
我脸上又点发烧:“还有我的扇子!你踩烂了我的扇子!你赔你赔!”
他有些懊恼的抓了抓头发:“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啊,八百年前的事儿怎么都记得一清二楚的。我对你的好你怎么就没记得?!”
“你哪有暗示过我什么?”
“怎么没有啊?我小时候经常调戏你,吃苏青的醋,这些你笨,你没看出来就算了。有件事儿特明显,你还是没看出来。”
“什么事儿?”
他敲了敲我的头,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年号!我登基之后改的年号!”
“莲华?”
“对啊!我常说你像莲花,便把年号定成了‘莲华’。莲花要有莲叶的保护,我便命香料师常年在龙涎香里加上莲叶。这跟你种合欢树的意思差不多。”
怪不得,他点的龙涎香的味道总有点淡淡的莲叶香味。
“还有母后寿辰之后,你生病的时候,我还去你府上看过你呢。”
“啊?!”我惊讶万分:“那次真的是你来了?”
“不是我还有谁?!你以为是谁搂着你又亲又抱的?!”他气的嗷嗷直叫唤。
我抓抓脑袋:“嘿嘿。。。不好意思啊,我一直都以为。。。以为那次是我烧糊涂了,做梦来着。”
他一脸悲愤:“乐正清你个笨蛋!笨的连猪都比你聪明一百倍一万倍!嘿!我就不明白了,你平时挺机灵一人啊,眼珠子一转就十来个坏主意的,怎么偏偏就在这事儿上这么迟钝?”
我气的甩甩头:“你还不是一样笨的无可救药,还不是一样没看出来我也喜欢你?还不是总是误会我?哼,咱俩半斤八两来着。”
这些年来,我们竟一直相互猜来猜去,却偏偏都猜错了,白白的错过了彼此最美的年华。
他的怀抱又紧了紧:“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