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正脸色铁青, 语气冰凉:“你为何要这样对她?”
“是她自己选的路,乐礼正,你为何要来问我?”
皇上站的太远, 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礼正抱着我, 凄楚一笑。
“皇兄, 我万万没有想到, 身为一国之君, 你竟会与换云国的人狼狈为奸。我更没想到,身为乐皇上,你竟对清儿绝情绝义至此!”
“够了!你有什么资格责问朕?过继为太后娘娘嫡子的人是谁?十一年前的你和现在的你, 对这皇位就真的未曾觊觎?!你明知乐正清不是正统的国师府继承者,非但不及早戳穿她的身份, 反而不顾皇室法则与她。。。并育有一子!你可知你所犯下的欺君之罪!罔顾王法!”
“你有什么资格称呼我为皇兄?”他伸手指我:“她有什么资格标榜自己为乐国忠臣?都是一派胡言!”
礼正将我交给重风, 自己对着乐皇上郑重跪下:“乐正清这十几年来,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女扮男装入朝为官也是老国师的意思,她也是身不由己不能违抗。我们三人年少时一起长大, 她的心思,您自是十分了解。当得知您出兵换云的时候,她甚至连性命都可以舍弃,只求出宫寻您。皇上!就请您看在这些年她为朝廷呕心沥血的辛苦上,念在这将近二十年的情分上, 帮她一把吧!她的身体真的等不了了!等到回了乐国, 什么王爷, 什么将军, 我乐礼正全盘舍弃, 罪臣自会给您一个交代!”
话毕,礼正对着皇上磕了三个极响亮的头。
每一个, 每一声,都磕在了我的心里。礼正这一生,究竟为我受了多少的委屈?
那种愧疚又羞愧的情绪,比身体的疼痛还要让我痛苦一万倍。
皇上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门口看着我们。
宫殿阔大,烛光明明灭灭,映的他的身影有些许单薄和摇晃。
皇上开了口,声音低沉而缓慢。是我的错觉么?一瞬间,我竟觉得他衰老了近十岁。像个孤单寂寥的迟暮帝王,失去了年轻时所有的桀骜与飞扬。
“已经。。。太迟了。换云国举国兵力攻打我乐国西北边防,加上之前从我手上被降伏的二
十五万兵士,他们共有一百一十万的兵力。”
我惊的猛睁开眼:“什么?!”
重风按住我:“国师大人,你冷静一点。”
我只紧紧盯着皇上,他离我太远,在我的视线里他的身影一片模糊。
“皇上,求您过来,罪臣有事相问。”
礼正回头,神色里满是哀伤绝望:“你不要求他!你为何求他!”
“罪臣。。。怕是命不久矣。皇上,臣死也要。。。要死得明白。”
他终于一步步走近我,步伐缓慢而沉默。他走的近了,我看见他紧抿的唇角和略显阴沉的眼神,这是他这些年来最常有的表情。
我觉得陌生又熟悉。
或许将死之人总是这样,即使对方罪大恶极,也能轻易谅解。只是我终是怨恨他对这座河山的无情无视。
看到我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他的表情终是有所松动,目光里盛满了怜悯和辛酸。
“你有什么要问的?”
“几时战起?”
“两个时辰之前。”
“这是你交换给他们的条件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似在考虑怎样措辞。
“既然要说,索性将前因后果一气儿摊开说个清楚。皇上,先容罪臣说出自己所知所想,最后,再由您来告诉我们一切的真相。如何?”一旁的礼正突然开了口。
皇上沉默着示意礼正说下去。
“前不久,我察觉到清儿你派人暗中监视我。在同一时间,乐尚文也被遭到了监视。我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你才会做出如此举动。后来乔影给我发来密信,通知我速回京城带兵,我便与尚文一同前来,哪知在路上就接到了你与皇上一同失踪的消息。在此期间,我和乐尚文的一举一动都被乔家暗卫悄悄记录,乔影深知我和乐尚文并非敌人,而你身遇险境,故而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我这才知道,原来我写的那封信,竟被敌方利用。”
“你写了什么,竟能让乐正清对你起疑?”皇上不解的询问。
我拉拉礼正的衣袖,示意他莫要说出。
皇上皱了皱眉。
礼正深吸一口气:“我和尚文联名写信给苏青,要她看准时机,刺杀乐正清!”
一时间,空寂的寝宫万般寂静。
皇上抽出佩剑,银白色的光华瞬间移至礼正的脖颈之间。他眯了眼,杀气喷薄而出。
“既然乔影都能猜出你并非敌人,那么想来,朕也明白,你并非真要取她性命。”
礼正却跪的端正,没有丝毫的闪躲:“罪臣罪该万死。只是自从太后娘娘知晓乐君心的身份以来,我便惶惶不可终日。我知,清儿的身份,以及心儿的身世,终究会渐渐暴露在众人视野之中。到那时,不仅是乐正家族的祸事,必然也会是大乐王朝的祸事。不如。。。不如先下手为强,以假死瞒过众人耳目,抽身出得这间庙堂,或许还能保得全身。现在看来,却也是迟了一步。”
“却不成想,换云王后在中途截下了这封密信,添加了一些字句,做出我们三人私通敌国的假象来。清儿对我们三人起疑,导致情报无法互相传递。以致最后,我们的行动均步步落于敌方之后。”
皇上如未听到礼正的言语,只定定的望着我,目光冷过数九寒天的冰雪。
他转头望向礼正,目光中竟是嘲讽:“这十几年来,我竟不知,我的十皇弟,你竟对乐正清情深至此。呵,真是,感天动地。”
他俯下身,轻轻的对礼正说了一句什么,礼正的身形顿时竟有些摇晃。
礼正低头:“谢。。。皇上忠告。罪臣谨记心间。”
过了一会儿,礼正继续说道:“换云国王似乎对进犯乐国并无太大的想法,他让乔影带话给你。”
“什么话?”
“他说:‘这换云之国,你来灭了便是。否则。。。。。。’”
这句话,真是奇怪。
礼正转头看我:“我们一起来理一理从前到后所有的事情。一开始,先是太后娘娘莫名的知晓了心儿的身世,以此为威胁。然后乐尚文对皇上透露的有关于藏宝图的情报。再然后则是皇上居然正中下怀,出兵换云却按兵不动。还有清儿在赶往换云的途中,一路上所遭遇的大小伏击,竟是精准无误。最后,则是你们两人同入困境,无法抽身。这一连串的事情,我竟觉得再某些地方看来,竟有着某些出乎意料的相同之处。清儿,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一开始,我们怀疑的目标就是错的?”
心儿身世的那件事中,因着太后娘娘亮出了折扇,我怀疑的目标便是阿青。藏宝图的那件事完美的令我与乐尚文之间产生了嫌隙。在赶往换云国的途中,因着那封被伪造过的密信,我怀疑的人选竟索性加上了礼正。最后,在换云王宫之内,在大长老的一番挑拨之后,我更是与皇上决裂。
每一次,我推断出的背叛者,或是被背叛者,都是我身边的人!
这样纵观全局,我每一次都怀疑了错的人!每一次都做了错误的判断!
礼正看着我,眼里传递的讯息与我所想的一致。
“有人。。。在暗中误导。”我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礼正回头看向皇上:“皇上,罪臣已将所知所思全盘告知于您。皇上,请问您能否告知最终真相。”
皇上蹙眉看着我们,嘴角泛起苦笑:“其实,你们离真相已经不远。至少,乐正清,我相信你已经推出那个误导你们的人是谁了。”
“重风,你的主子,可是慕容敏?”
千算万算,我竟独独将她漏算!
一直不曾说话的重风轻轻的叹了口气:“国师大人,你知,有些话我虽不便对你说,但至少从未瞒你。这一次,你仍是猜对了。”
皇上点头:“不错,正是她。礼正,你的正妻慕容敏,就是那根联系着我和换云国的纽带。”
这样一切就说的通了。
我分别在心儿四岁和六岁那年,因为他两次生命垂危,而潜入将军府。慕容敏是礼正的枕边人,她有的是机会能够探听得到真实的情报。那柄扇子的意义,或许只是她一次无意中的探听。否则,如果是阿青泄密,太后娘娘又怎会不晓,送我暖玉扇的人其实是皇上?太后娘娘话中的意义其实根本就不完整,我竟大意忽略!冤枉了阿青!
简果的死恐怕也是慕容敏才能做到的。简果身为将军府暗卫首领,武艺超群且聪颖非常,一般的人根本就无法将他神不知鬼不觉的除去。可是慕容敏是谁?她是礼正的正妻,就算简果再要加紧防范,恐怕也不会防到慕容敏的头上去。因此重风才能一举得手。再加上身份的便利,重风也能将简果的外貌脾性暗中摸透,使得易容完美。之后,慕容敏再利用身份之便,很容易就能探听得到我一路上的踪迹。
而我竟大意,阿秋在远嫁换云国之前,曾经与慕容敏私交颇深,这样的渊源,我竟未想起。她俩地联手,简直可以说是天经地义。
还有皇上之前要我速速回朝的说的那些话,他让我提防着慕容敏。那定是情急之下怕我回京遭受暗算而泄露的口风,我竟糊涂的被他用一个很扯的理由骗过去了。
慕容敏有权有势有钱有人,在太后娘娘以及慕容家族的支持下要做到这些动作简直易如反掌。
“她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礼正握紧了拳头,字字都是漫天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