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惊醒,刚刚不知怎么了,竟梦到了几年前的旧事。那些个陈年往事混着龙涎香的气息,缓缓地扑面而来。
龙涎香。。。。。。?
不对,唔。。。。。。怎么这味道闻着这么真实呢。难道!我一惊,忙睁开眼。
黄色的顶盖,上面用金线绣着龙云纹,罩着绛紫的薄纱,门帘和窗帘子都闭着,小几上摞着一叠奏章,微微有些杂乱,小几正中放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香炉。是了,那梦里的味道便是从这香炉里散发出来的。对面的角落里有个熟悉的人影,正端坐着,双手环胸,好似寐着了一般。没有点烛火,所以显得很是昏暗,看的不真切。睡的并不算踏实,身下有些微微的晃动,但晃得很是舒服,不似普通马车那样的颠簸。
霎时便有些心惊。
我这是躺在皇上的华盖里啊!老天!您能不这么折腾我吗?我可是刚刚拜祭过您啊,您怎么着也得保佑我一下吧!!
赶紧的闭上眼睛,趁着他还没发现我醒了。装睡永远都是躲过敌人盘问的不二法宝。要是能撑到回朝就好了,我可不想跟这精的好似狐狸一般的皇帝呆在一起。
唔。。。。。。全身都好痛啊,特别是两条腿,跟要断了似的。唉,看来阿青肯定没来得及帮我上药。我靠你个仙人板板的,皇上你究竟是有多生气,连药也不让我上?
话说装睡真的是好痛苦啊!!!虽然我喜欢睡觉,可是现在,疼痛加上紧张,我根本就睡不着。动也不敢动,就这么硬保持着扭曲的不动的姿势躺在那,时间一长就更疼痛更紧张。如此恶性循环下去,真真难受死了。
“哼,国师,你躺的可难受?”阴暗处的人影说话了。
我尴尬的笑:“呵呵,呵呵,皇上真是神机妙算,就在您开口的当儿,我突然就醒了。”
这个死狐狸!他居然早就看出我醒了,还让我装模作样了这许久!力求给我带来身心的双重折磨啊!
。。。。。。
实在是令人痛苦的沉默。难道皇上还指望着现下这副样子的我给他跪下行君臣之礼?!这也真真忒禽兽了些!唉,没办法,还是跪下吧,谁让他是主,我是臣呢。
“你就躺在那,不要起来了,免礼吧。”皇上慢悠悠地开了金口。
啊?
啊。
啊!
皇上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善解人意温柔贴心了?!他莫不是气糊涂了吧?
“谢。。。谢主隆恩。吾皇万岁。”
“已经十七年了吧,国师与夫人的感情还是这般好啊。”他似有些低低的感叹。
“皇上见笑了。是拙荆放心不下微臣,便从山下寻我来。”
我六岁那年,阿青被我爹指给我当贴身丫鬟。八年后以国师府上童养媳的身份嫁给了我作正妻。如今,她确已陪伴我身侧整整十七个年头了。
皇上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唇抿得越发的紧了。
“你昏倒后御医要给你把脉,她竟拦住了。说是你素来不喜他人触碰,要由她亲自上药。国师。。。。。。我怎么不知道你不喜他人触碰的呢?!”他一步跨过来,狠狠捉住我的手腕,力道是如此之大,怕是恨不得要将我的手腕捏断!
“嘶。。。。。。”好痛。屁话!我男儿装扮的这样好,这二十三年来任谁都无法识破——除了大夫!若让御医一把脉,这脉象岂不是要了我全家的命!
我端出一份沉稳的表情:“微臣代拙荆谢罪,还请圣上隆恩,莫要怪罪。微臣自小好洁净,除了曾经的太子哥哥,皇上可曾见过我准谁人触碰过?就连与我一起长大的将军殿下,也是未曾太过亲近的。”
我在赌。我赌的不是当今皇上的回忆,而是曾经的“太子哥哥”与我的情分。
他的表情似有些恍惚,眉头有些舒展,却顷刻间皱的更是纠结。唇却放松了些许,不再一直抿着了。我知道,这次我是赌赢了。
他一甩手,便放开了我的手腕。然后一把掀起我的裤脚!
“皇上!”我大惊失色,挣扎着要起身。可我哪是他的对手,一百个双腿活动自如的我也敌不过他。何况现如今的我如此虚弱!
他一掌按住我的两个脚腕,一掌压住我乱动的肩,俯下身低头看着我,一双眼睛像是习惯似的,微微眯起:“爱卿何须如此慌张?只是曾经的‘太子哥哥’想帮你的膝盖上点药罢了。”
全身立刻僵直不能动。
太子哥哥?
当皇上登基即位的那天起,太子哥哥便已死去了。
看我果然不再乱动,他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青玉小瓶来,从里面倒出两颗小药丸,和在杯子里搅化了,然后将药泥细细地涂在我的膝盖和小腿上。冰凉的药泥一碰到伤口,那火烧火燎的疼痛便淡去了几分。不一会儿,竟觉着有些温暖,像是蜜糖儿蒸化在了腿上似地,甚是舒服。
“清弟,都过去这么些年了,你却还是这般瘦弱。饭都吃到了哪里?外头不还是有人传说国师府藏有万金的么?”
我噎了下,不知道该如何回他,索性不理会。
待药泥风干,他便将我的腿用柔软的白绸包扎好,然后放下裤脚,将被子替我盖好。
“停!”他掀开帘子,向跟着御辇外面的随行太监喊了一声。
御辇听命停下。
“皇上有何吩咐?”
“将国师大人的夫人请进来吧。”
“是。”小太监匆匆忙忙地跑去请阿青了。
“等会让她帮你更衣。你和她就在这休息吧,朕出去骑马。”
没等我说什么,他便匆匆地出去了。
“老爷。”阿青急急忙忙的跨了进来,眼眶红红的。看样子十分忧心。
“恩。”
“皇上怎的准我进来了?之前无论我怎么求,皇上都不肯让我见您一面。”
“我也不晓得。”
阿青走过来想帮我处理伤口。
“罢了,他已经帮我上过药了。阿青你帮我更衣吧,这祭天的朝服早已磨坏了。”
阿青楞了楞。
“阿青?”我十分不解地看着她。
“是。”
阿青帮我更衣时看起来十分担忧,一直欲言又止的看着我的双腿。我知道,以她对皇上的了解,她是怕他借着上药的机会将我的双腿毒残了。
“阿青,莫担心。”
“老爷。。。。。。”
“刚刚帮我上药的人,不是皇上,是我的太子哥哥。”
默了一会儿。
“把这香炉灭了再睡吧,这香我闻不大惯。”
十二天之后,便回到了京城。在这期间,皇上他再未踏入过御辇半步。
此次祭天仪式之后,不仅南方水患和和北方干旱的问题得到了圆满的解决,更是有一大批贪官污吏因天谴暴死,其他的一些小官吏更是忍不住成天的心惊胆战而向朝廷自了首。朝廷将这些个官员悉数抄家之后竟也发了一笔横财,国库立刻充盈了起来。全国上下一扫此前的沉闷忧愁之气,百姓人人称道,官员人人自危,生怕上天降下什么惩罚。
而我的日子就更是好过,自祭天之后,因着我受了伤,皇上便停了我的早朝放我回家休息。每天都有无数人来国师府探望。百姓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感谢我,送了好些田里的瓜果菜蔬什么的给我,我每天就跟他们唠唠嗑,听些百姓间的趣事。而官员们以为我真的是有和天上的神仙们联络的神力,更是对我崇拜有加又惧怕万分,我天天收钱收到手软却又常常扮作一副清高又神秘的摸样,甚是好玩。
“罗公公,您真是辛苦了。作为大内太监总管的您多忙啊,还成天见的来看望,国师我真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的紧啊。”我捧着茶杯笑眯眯笑。死太监,从前你坑了我那么多钱物,看我这次怎么吓吓你。
“国师大人,您见笑了,见笑了,呵呵~~~”他掏出帕子哆哆嗦嗦地擦了擦脑袋:“国师天赐神力,此番轻轻巧巧的就替皇上顺利解决了这么大的一个难题,真真是应了俗语啊!”
“哦?公公说的是啥俗语?”
“国师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他谄笑着,脸上的褶子一堆堆的挤出来了。
= =好俗语。。。。。。
“公公您,说笑了。国师我好害羞啊~~~”瞬间用折扇遮住脸,做羞涩状。
“。。。。。。”他被我给雷到了。
“啊,对了公公!此前我答应了要给您买些江南的小玩意儿的,我可是替公公您寻到了个好珍贵的古玩啊。”挤挤眼睛,我奸诈的笑。
“国师大人,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他慌忙摆手,一副吓的要晕过去的样子。
开玩笑,现如今我的礼物,他敢收么?嫌自己命长了点吧。
“哎~~这如何使不得?先前不都是这样的嘛!”我命阿青从书房捧来了一盆根雕。
“公公,您看!”看到他鸡冻的连眼睛都直了,我笑的越发得意:“这次我虽未下江南,但却令手下从江南紫晓城寻来了这盆根雕。是江南最为著名的根雕大师卓斐然耗时十五年才雕刻完成的名作‘风随柳’哦!我花了五万两呢!您看看这手艺,您看看这设计,您看看这造型!啧啧啧,完美这个词就是为这根雕而造的啊!”
“咕咚”我听见他咽口水的声音。
“国师大人,这份礼物太重了。我着实受不起,受不起啊!”他挣扎。
“哎,公公您精明了这许多年,怎么这会子就突然糊涂了起来呢?”
“请国师大人明示。”
“过来。”我朝他招招手,将唇附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一个月之后。”
他猛地抬起头,恍然大悟:“国师英明!”
然后正正式式地向我磕了个三个头,激动地眼泪都流出来了:“奴才以后甘为国师大人尽心效力,以报国师的大恩大德!”
是了,一个月之后,便是太后娘娘的五十大寿。太后娘娘是皇上的生母,先皇的皇后。以太后娘娘和其兄慕容询为代表的慕容家族是乐国的四大家族之首,风光繁荣九朝而不倒,势力不得不说是为恐怖。先皇的临终前托孤,更是将皇上托付给了实际以慕容家族为掌权者的内阁六长老。就算是我,也曾在爹爹死后被太后娘娘接入皇宫抚养教导了两年有余!
而太后娘娘平生最喜根雕等艺术品,对江南根雕大师卓斐然的作品更是喜爱到极限,只可惜这卓斐然大师个性奇怪的很,只为他看着投缘的人雕刻,所以就算是太后娘娘,也不能顺利拿到它的根雕。此次大寿,若是得了这件根雕,罗公公以后在宫内怕更是前途无量了!我将这么大的人情给予他,他怎能不感恩戴德?
“罗公公快快请起!”赶忙扶起他:“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做臣子的,要能看到皇上、太后娘娘开心,便是极大地回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