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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湘笑了笑,拉着乳娘进了屋儿。
褪了鹤氅,坐在熟悉的床上,夏湘心情不错。看看屋里准备的两个火盆,想来二管家是用了心的,屋里一应茶水日用都备的整齐。
“见了我,姝姐儿挺高兴的,许是……见我还活着,她……松了一口气罢。”夏湘低头抚上荷包里的平安符,笑的云淡风清,谈论自己的生死,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乳娘心里有些难受,嗔道:“大过年的,别说那些晦气话!”随后,又叹道:“姝姐儿那孩子没什么坏心思,只是……性子野了些。夫人去的早,若当初养在夫人房里,也不会成了现在这个骄矜的模样儿。”
屋子里一时默然,乳娘擦擦眼角:“看我……说这些做什么,小姐早些睡,明儿初一,还得早起奉茶磕头拜年呢。”
“嗯,你们也早些睡吧。”
乳娘、碧巧和采莲退了出去,夏湘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沉沉入了梦。
翌日一早,夏湘并着一众弟弟妹妹给老太爷和夏安请安敬茶,磕头拜年。夏湘捏着两个大红包,心里正欢喜着,却听到夏安对苏姨娘说:“如今,从兰身子休养好了,中馈还是交给她罢。”
赵姨娘一愣,想来。父亲调任的消息已经传到老爷耳朵里了,只要父亲继续官运亨通,自己距离扶正的日子也不会远了罢?
夏湘心里咯噔一声。抬起头时,发现父亲正死死盯着她。她吓了一跳,连忙又垂下头去。
父亲同苏姨娘说话,提及的是赵姨娘,怎么偏生死死盯着自己瞧?夏湘不由皱起了眉头,父亲在想什么呢?
苏姨娘淡淡地笑着,福了福:“是。”依然从容淡然。只有她身后的丫鬟蝶儿,脸上蒙了一层失落之色。
夏湘借着出恭的空档儿。将碧巧叫到跟前:“去打听打听,苏姨娘可是犯了什么错?还是赵姨娘那边儿有了什么动静儿。”
若苏姨娘没犯错儿,赵姨娘那边儿也没什么动静儿,父亲一向懒得插手后院儿之事。怎么会忽然把中馈转交给赵姨娘呢?除非……是跟自己赌气!
不会吧?夏湘揉揉额角,有些头疼。
当天下午,夏湘回了住处,碧巧附到她耳边,悄声道:“小姐,听说赵姨奶奶的父亲调任杭州知府……”
夏湘眉头皱了起来,杭州知府,从四品,这官职可不小了。再者江南富庶。杭州又地处江南要塞,能谋个杭州知府的官职,也算有些本事了。
“唉……”夏湘叹了口气。
看来。知府大人有个做姨娘的女儿心里也不会舒坦,而父亲大人纳了知府大人的女儿为妾心里也不怎么舒坦。让父亲抬了赵姨娘做夫人,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卖赵姨娘个人情,给赵姨娘点儿体面,父亲是不会介意的。
所以,这中馈回到赵姨娘手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想通其中症结。夏湘忍不住撇了撇嘴:“有个好爹真是不错,若她那爹官职再升两级。恐怕就要扶正做夫人了。”
这不是不可能的!
如今,夏湘住在田庄,即便月例只有一两银子,她也能过的逍遥自在,可想到苏姨娘、柔姐儿和祖父,夏湘心里便不舒服。
三年,希望三年间,自己能够丰满羽翼……
雪下了一夜,簌簌而落。
翌日一早,碧巧气呼呼从外头回来,夏湘瞧着不对,问道:“谁又惹你生气了?”
碧巧见夏湘这样问,有些不好意思,一边搓着冻僵的双手,一边哈着气取暖:“大小姐,阿香被赶出府了。”
“什么时候的事?”夏湘放了手中针线,不由皱起了眉头。
阿香是个寡妇,有一手好厨艺,当初夏湘还在府上的时候,常常让碧巧去厨房找阿香开小灶。阿香从来都是乐呵呵地应了,没有什么怨言。
“就昨儿晚上的事,”碧巧道:“说是阿香采买食材的时候贪了银子,小姐知道,阿香不是那样的人。”
赵姨娘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那厨房换了谁?”
“还能谁?大管家的侄子呗!那厮整日游手好闲,就会炒两个小菜,早就惦记着阿香的位置。”碧巧气的眼睛都红了。
夏湘冷笑:“非得指着府上那点儿月例了?”她转头对碧巧说:“打听打听阿香的住处,把她带来见我,等过完年,正好儿把阿香一道儿带走。反正咱那铺子缺人手,阿香的手艺我放心,你这就去吧……”
“嗳!”碧巧喜上眉梢,连忙应了下来,转身出去了。
晌午刚过,碧巧就带着阿香来见夏湘了。
夏湘抬起头,看到阿香两个眼睛像桃子似的,显然哭过了。本想好声劝慰几句,又觉得没有必要,最后只是笑着说道:“……你若不嫌弃,就跟我一道去庄上罢。虽然比不得府上,却不会受人欺负。”
只简简单单两句话,阿香的泪珠子便一颗接着一颗地往下落。
“大小姐,”阿香哽咽着:“有您这句话,便是上刀山下油锅,阿香也随您去。”
夏湘忍不住笑道:“干嘛上刀山下油锅?咱们是去过日子的。”
又聊了会儿,阿香不那么难受了,心事也放下了,便告辞回家,打算收拾收拾东西,过些日子带着闺女儿跟大小姐去田庄。
原本,老太爷想让夏湘在府上过完十五再回去,可夏湘不愿在府上多呆,心里又惦记着青河里的铺子,还有过些日子开春儿要准备的事情。所以,年初六的时候,就跟父亲和祖父告辞,又要了阿香,带着回了田庄。
听说刚刚初六,大小姐就回来了,许氏、白氏、顾妈妈一行人一会儿一趟往大门口儿出溜,直到见了夏湘的马车,这才兴高采烈地嚷嚷开了:“大小姐回来了!”“还有兔肉没?”“火盆添些炭。”“对了,饺子快去蒸了去。”
夏湘甫一下马车,就瞧见身边热热闹闹,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喜气洋洋,个个嚷嚷着给自己准备吃喝炭火,她心里一暖,心里有些酸。回府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热闹,也没有这样的喜庆。
还是庄上好,比那劳什子夏府强多了!
这才是过年的样子,热热闹闹。
“戴言呢?”大伙儿年前年后没见过面儿的都拜了年,夏湘找了一圈儿也没见着戴言,忍不住回头问许氏。
听夏湘这样问,许氏一愣,旋即笑道:“他在家温书呢,说是跟着周先生学了很多东西,要好好品读品读。”
夏湘忍不住一撇嘴,心想,他才不是个闷在屋里读书的主儿。这会儿指不定又去哪里野了,心里好奇,却也没有借口跑去许氏家里将戴言翻出来。
被一群人簇拥着进了屋子,夏湘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土地主一样。
“你们该干嘛干嘛,可别都围着我打转儿,对了……”夏湘想起阿香来,连忙将阿香和阿香家的闺女儿叫了来,趁着大家伙儿都在的功夫,介绍介绍:“这是府上的厨娘,阿香。这是阿香的闺女儿,樱柳。我打算让阿香去青河里的铺子帮师娘的忙。”
白氏一听,就笑道:“您可办了件大好事,这铺子的生意好得不得了,这年前年后一折腾,客人越来越多,忙的我脚打后脑勺,您能找个人帮忙,可太好了,”说着拉住阿香的手:“妹子,看样子,我虚长你几岁,唤我声姐姐就成。日后,那铺子就得咱们一起忙活了。”
阿香刚从外头回来,脸蛋儿还微微发红,见白氏热情,连忙笑道:“那阿香就喊声姐姐了,日后还需姐姐多提点。”
来之前,阿香听碧巧说,田庄上没有那么多规矩,大小姐对下人又宽厚,院子里的人都像一家人似的,向来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大小姐赁了个铺子,生意又红火,满院子的人不缺吃不短喝,日子别提多逍遥多自在了。
起先,阿香以为碧巧只是为了安自己的心,劝自己不要再惦记夏府,不要再为着被赶出府的事委屈。谁知,这庄上竟真的这样和睦,这样热闹又自在。
看来,自己是因祸得福!
夏湘拉过樱柳的手,笑道:“几岁了?”
“四岁。”樱柳奶声奶气地应了。
夏湘望着阿香笑道:“等大一大了,跟着周先生一道读书认字儿,若喜欢针黹女红,可以跟着乳娘和采莲先学着,学的好了日后找针线师傅来教。”
听到夏湘的话,阿香一时不敢相信,愣了片刻,寻思过味儿来,“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泪眼汪汪地磕了个头:“阿香谢谢大小姐,谢谢大小姐。”
夏湘连忙去扶:“这是做什么?咱院里的孩子都跟着周先生或是乳娘学些东西,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这样!快起来,起来。”
阿香见夏湘亲自来扶,连忙站起来,眼中满是感激。
“大小姐!”采莲从外头进来,笑问道:“菜热了,什么时候端上来?”
“不急,先给大伙儿发红包。”夏湘微微一笑,趁着大家伙儿发红包,笑语喧阗的空档儿,偷偷溜了出去,径直朝许氏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