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蝉声声。
甄氏的心不由有些烦躁起来。
她是真的不晓得侯老太太的心思的,若不然……
娘家这儿只要是在定远侯府开口之前向她提起,甄氏定然会毫不犹豫去求了夏老太太同意。
甄氏是甄家女,这个生她养她的家有多可亲可爱,她是最清楚的。
别说侯老太太还健在,便是十几二十年后侯老太太驾鹤西归,两个哥哥嫂嫂也断不会委屈了杜云萝的。
还有哪儿,能像娘家这样让甄氏放心呢?
虽然不是嫁在京中,但只要杜云萝好,甄氏就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只不过,这些都是过去了,眼下,杜云萝已经定亲了。
甄氏见过穆连潇,除了那不可知的将来叫她有些担忧外,甄氏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最要紧的,是她家囡囡喜欢。
想到杜云萝提起穆连潇时眼底的绻缱情谊,甄氏也只能认了。
囡囡喜欢最是要紧。
甄氏冲王氏浅浅一笑:“我知道二嫂的意思,既然母亲不喜欢,我一会儿不提就是了。”
王氏见甄氏通透,便不再多提。
反倒是甄氏,斟酌了会儿,试探着道:“之前母亲属意的是谁?谦哥儿还是渊哥儿?”
王氏眉心一跳,四下打量了一番,见下人都忙着做事,无人听见她们说话,便附耳过去,道:“谦哥儿。”
甄氏了然了。
甄文谦是陈氏的长子,甄家的长房长孙,而甄文渊是王氏的独子。
侯老太太在年节里起意。却迟迟未与甄氏提起,大抵是陈氏亦或是甄文谦并不肯答应吧。
甄氏看了王氏一眼,她知道王氏性子,王氏不爱在背后说妯娌长短,只是点到为止,让她晓得事情而已。
而就算王氏想让杜云萝做儿媳,侯老太太先提了甄文谦。不管陈氏应不应。王氏都不会再去出头瞎参合了。
甄氏心里对于陈氏的不应微微有些介怀,但也只是微微而已。
婚姻之事,都是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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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是甄文谦与自家囡囡无缘罢了。
筵喜堂的丫鬟寻了过来,福身道:“太太、姑太太,老太爷回府了。”
甄氏面上一喜,唤了杜云萝出来。与王氏一道回了筵喜堂。
甄老太爷快七十了,头发一片花白。腿脚倒还便宜,他在桐城交友众多,平日里也爱去走动。
见了女儿女婿,甄老太爷笑得开怀。待杜云萝见了礼,越发高兴了,让杜云萝靠近些叫他看看仔细。
杜云萝走上前去。鼻尖闻到淡淡的有些熟悉的味道,她转眸一想。问道:“外祖父是逗鸟儿去了吗?”
侯老太太抚掌大笑:“每次都说鸟儿没味道,你看,这不是一闻就叫云萝给闻出来了?云萝,你外祖父就爱逗鸟吃酒。”
“鼻子挺灵呀!”甄老太爷点着杜云萝笑道。
杜云萝亦弯了眼,道:“祖父也爱逗鸟,养了只画眉叫芽儿,天天带着走。”
“亲家公倒是我的同道中人啊!”甄老太爷越发高兴了,叫杜云萝细细与他说芽儿的事情。
侯老太太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哼了一声:“随他去随他去!”
杜云萝搬了绣墩在甄老太爷下首坐下,陈氏的女儿甄文婷亦靠了过来,笑嘻嘻道:“我也要听。”
这一说,便说到了晚饭时候。
陈氏安排好了席面,都是一家人,也就不讲究什么了,在小花厅里摆了两桌。
杜怀礼是女婿上门,叫两位舅爷劝了酒,又要陪着爱酒的甄老太爷,饮得就有些多了。
甄氏不住往那边瞧,心里着急,可又不好拦。
杜云萝见母亲关心,也往对桌看了好几回。
因着角度,她每回都会对上甄文谦的视线,次数多了,她隐约觉得那目光怪怪的,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干脆低头避开了。
等撤了席面,侯老太太又与甄氏说了几句话,便道:“你们一路来辛苦,早些回去歇了,怀礼吃了不少酒,我等下让人送醒酒汤过去。”
甄氏应了,招呼了人手扶了摇摇晃晃的杜怀礼。
杜云萝向长辈们告别,便随着甄氏走了。
陈氏要送侯老太太回去,王氏便送甄氏一家。
下弦月还未升起,虽有星光,却不够照路。
婆子们前后打了灯笼,这才照亮了脚下的路。
行至半途,夜风渐起,锦蕊赶忙把披风给杜云萝系上。
“咦?”锦蕊凑过来一看,“姑娘,您的耳坠子……”
杜云萝伸手一摸,左耳上空空的,看来是刚刚不小心掉了。
“奴婢回去寻。”锦蕊急切道。
杜云萝摇头:“我与你一块去吧,我屋里就你伺候,你要是寻半天不回来,我一个人傻坐着吗?”
甄氏不放心,只是杜怀礼身边也少不得人,吃了酒再吹夜风,明日里该头痛了,要快些回去才好,一番犹豫之后,想着这是娘家后院,又没有几步路,也就点了头,让赵嬷嬷跟着去。
锦蕊提了灯笼,赵嬷嬷扶着杜云萝,一路走一路寻。
穿过月洞门,一阵过堂风吹来,灯笼摇曳间灭了,好在花厅离得不远了,那边灯笼光奕奕,叫人安心。
赵嬷嬷道:“路黑不好走,姑娘在这儿等等,奴婢去花厅借了火,再来接姑娘。”
杜云萝应了,赵嬷嬷又叫锦蕊好生伺候着,便往花厅方向去了。
有星光,又能望见花厅,在这儿站会儿倒不难捱。
锦蕊扶着杜云萝,正要说话,却见一人提着灯笼从远处而来,看身形,不是甄文谦就是甄文渊。
“姑娘,奴婢去请他过来,给咱们借个光?”
杜云萝本想点头,想到用饭时甄文谦那意味不明的目光,她担心那人是甄文谦,便道:“算了,无论是哪位表兄,这个时候都是要往前院去的,我们别耽搁他,在这儿站会儿,赵嬷嬷很快就回来了。”
锦蕊听杜云萝的。
可她们不过去请,那人似乎是发现了杜云萝的身影,提着灯笼过来了。
离得近了,杜云萝认出那是甄文谦。
她不禁有些懊恼,怎么偏偏就真是他呢。
“怎么就站在这儿?也不点灯笼?”甄文谦站在几步开外,疑惑道。
锦蕊福身见了礼。
杜云萝亦行了个平辈礼,道:“我的耳坠子掉了,回来寻,灯笼叫风吹灭了,赵嬷嬷去花厅借火,我们在这儿等她。”
甄文谦闻言,微微往上提了提灯笼,照亮了杜云萝的半侧脸庞。
白玉一般的耳垂上,空空的。
“既如此,我等赵嬷嬷回来再走吧。”甄文谦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