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杨七郎恍然大悟“难怪他会奋不顾身的救爹, 原来他居然是四哥。”
杨二郎脸上的惊愕都没来得及收起来“我以为他已经死了呢。”
杨大郎看了看大家“难怪早上我们断断续续的听到争执内容居然是四郎,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早上娘的怀疑居然成真了。”
杨三郎走到罗氏女旁边“那他为什么不早说呢,你又为什么不说呢。”
罗氏女解释到“我之前也只是怀疑, 没有证据, 怎么能乱说, 至于他, 即使这么严重的情况, 他多没打算说出来,他恐怕是想瞒一辈子吧。如果不是辽国入侵,恐怕他连军营都不会入, 更别说接近你们了。他说十几年来,他的亲情只能从师父身上得到, 大概看着你们一家和乐融融的样子, 更受刺激吧。所以他才会让自己变的和刺猬一样, 随时扎伤靠近他的任何人,除了那位柳大人。”
杨业接口“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你说他情况凶险,凶险到了什么程度,要怎么做。”
罗氏女回答“他身重剧毒,剧毒已经游走经脉,我虽然封住了他的穴道, 让毒不再游走, 但是这治标不治本。”
佘赛花抹掉脸上的眼泪, 过去拉住罗氏女的手“请你一定要救他, 我已经失去了他十几年, 我不能再失去第二次了,那是我的儿子啊, 我已经很对不起他了,不管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啊,拜托你。”
罗氏女想了想“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在他的气海穴,关元穴,百会穴同时施针,只有这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了。”
杨大郎摇头“这三处大穴是人体全身精元所在,稍有差池,性命不保,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罗氏女叹了口气“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除非就这样保持着,他刚才醒过来一会,坚持要扎针,而且态度固执不要告诉你们,如果不是他又晕了过去,我也没办法出来征求你们的意见,那个柳大人,他说,他的态度和仇兄弟一样,但是,如果仇兄弟有个什么万一,他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真是可怕的羁绊和执念啊。”
众人沉默,杨业开口打破了僵局“他就这么拒绝我们吗,连这种关系到他生死的事情也不愿意让我们插手?”
罗氏女垂下眼睑,点了点头。
杨六郎哼了一声“柳青叶也由着四哥胡来吗。”
佘赛花看向仇木易所在房间的方向“那不是胡来,是他对四郎全心全意的尊重,你没听罗姑娘说吗,如果四郎有个什么万一,他是肯定不会独活的,这样的感情,谁能再说什么呢。他和四郎从小一起长大,跟我们却不过是陌生人,不为四郎抱不平,难道还向着我们吗。我其实很庆幸,幸好这十多年来,还是有人陪着他的,我失去了要求他的资格,我只能祝福他们。”
杨大郎摇头“不行啊,那三处地方不是能轻易动手的啊。”
罗氏女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没错,性命攸关,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才想征求你们的意见,我不想到他死了,你们都不知道他的身份,那太悲哀了。”
杨七郎怔怔的问“他居然连快死了,都不打算告诉我们他的身份,太过分了。”
杨业如此坚强的人也不禁闭上眼睛,缓缓的说“他是死都不想和我们再有联系啊。”
佘赛花转了转“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真的一点都没有了吗?”
罗氏女看了看他们“你也可以不让我施针。”
杨二郎疑惑的看着罗氏女“那他身上的剧毒呢,怎么办。”
罗氏女回答道“他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是,身怀剧毒,他将终生不能习武,不能动气,甚至不能过于辛劳,因为内息一动,就会游走全身。”
杨七郎不忍心的问“不能习武,对于一个练武之人,岂不是比要他的命还严重啊。”
杨六郎突然想到“罗姑娘,照你这么说,岂止是不能练武,身中剧毒,不能大声说话,不可以疾步行走,更不能有七情六欲,这些,恐怕都会牵动内息吧。”
杨二郎震惊的说“那岂不是和废人一样,得多痛苦啊。”
佘赛花流泪“但是,你们要知道,一个人重要的是什么,是命啊,没了命,就什么都不需要再说了。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了,再失去第二次我受不了的,如果救不了他,变成了个废人,我这个做娘亲的,愿意好好的照顾他,就当是弥补这十多年来,我没有尽到的责任。”
“不行。”柳青叶突然走了进来。
柳青叶看向他们“木易不会允许这样做的,你拦的了这一次,拦的了永久吗,以他的性格,如果罗姑娘你不给他施针,他醒了之后一定千方百计的去找别人来做,别人的医术也许还未必有你好呢,失败的几率就更大了。杨将军,杨夫人,他和你们之间的事情,只有你们自己才能解决,不可否认,这十多年来,我一直看在眼里,他心里有多苦,我也一清二楚。如果不是师傅说今年辽国入侵,他真的不会接近你们一步。他不是不能原谅你们,是不敢,如果他这么做了,就等于否定了自己十多年支撑着他活着的信念。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杨业,半响,吐出来三个字“对不起。”
柳青叶神色冷淡“听师傅说,他捡到木易的时候木易只有五岁,艰难的求生,如果不是遇见了师傅,说不定你只会找到一具白骨。一个从来没遇到过危险的孩子,在那几天吃了多少苦糟了多少罪,我到现在都无法去想象。他曾经说过,连他最亲的爹娘都抛弃了他,这个世界还有他能够相信的人吗,他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众人被他说的沉默。
“所以,他绝不会允许自己成为废人,如果你们真的这么做了,无疑是在逼他走上绝路。”柳青叶看着他们,神色讽刺。
杨业想了想“冒不冒这个险,就像他自己说的,我们谁也没权利做这个主,我们不能决定他的一辈子走什么样的路。”言下之意,就是,按仇木易自己说的做吧,成全他的想法。
杨七郎难得那么消极“确实,以他孤傲的个性,如果知道自己会成为废人,他恐怕是宁可选择死。”
杨业下定决心“罗姑娘,不论有多凶险,请你为他施针吧。”转头又看向柳青叶“他一定想让你陪着的。”
罗氏女点了点头“好吧,我会尽量小心。”然后柳青叶也跟在后面回到了那个房间。佘赛花在后面哭的不能自已。
到了房间内,柳青叶对着罗氏女神色莫名的哼了一声,就到仇木易身边,为他擦掉脸上的汗。
罗氏女打开银针,做着准备。
正堂内,杨业带着杨夫人回房间休息梳洗一下,这里便只留下杨家众郎。
杨二郎叹气“以前,爹娘总说四弟还活在世上,我虽然嘴上不说,可却一直以为他不在了,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还在。”
杨三郎瞟了一眼杨二郎“我又何尝不是啊,十多年来,音讯全无的,真想不到这些年,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不过,想起小的时候那个乖乖的四弟,还真没办法和这个仇木易联系上,所以那么多的不合理的地方我都无视了啊。”
因为不能打扰罗氏女施针,柳青叶又退了出来。正好听见这句话“怎么活下来的,你确定想知道?”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他“我认识他的时候,他七岁,我还是城里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少爷,我大他四岁。我和他的认识,源于一场绑架,是他救了对于他来说还是陌生人的我。那么大点的他,只靠着经验和一点点迷幻的草药,放倒了绑架我的人,那个时候,我很好奇,他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于是,我们成了朋友。后来,我的亲人都过世了,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在我和那些抢我爹娘留给我的家产的人争的心力交瘁的时候,是他一直陪着我,我才能挺下来。”
杨大郎睁大了眼睛,没想到仇木易的小时候居然还有这样的经历。
没有管他们的表情,柳青叶继续说着“后来,在他的帮助下,师傅收下了我,这就是为什么我明明比他大却是师弟的原因。师弟的性子冷清,不愿意与人交流,除了和师傅偶尔会开开玩笑,也就是和我说些话。他总是没日没夜的看书,习武,脑子灵活,天分也高。当然,他也不是万能,他最讨厌厨房,据说他有一次为了给自己做碗面条,差点烧了厨房。尽管他一直住在山上,但是他总是要到山下买东西的,每一次他被人说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的时候,我能看得出,他很痛苦。小小的人,要照顾自己,要催着自己读书习武,这么多年了,就一点惰性都没有,你们小的时候,能吗。他小的时候会是这样的沉默寡言吗,会是这样的不合群吗。在你们训练的时候,他为什么不相信同伴,为什么不愿意与人合作,谁想过这里面的原因吗,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别觉得他说的那些话很过分,比起这么多年的生活,一点都不过分。”
柳青叶看着杨五郎欲言又止的表情,冷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你们这些年也不好过,很伤心很难过,很痛苦,你们也寻找他了,然后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说,我尽力了。那是你们的亲人,不是别人,你们连他活着都不愿意去相信,换句话说,如果他真的死在了那个战场上,那里现在是大宋境内,你们有谁想过去找找他的尸骨,或者给他建个衣冠冢,或者,上柱香。你们有人想过吗,你有什么资格指责他的态度。我承认,我的态度有些过激,但是,我所说的没有一句不是真的,拜托你们,不要再自以为是,你们所觉得对他好的事情也许他并不需要,真想让他原谅你们,接受你们,就不要敷衍着,嘴上说友好相处,心中却有怨怼。没有诚意,你凭什么让他放下芥蒂。我的话,就这些,我只是说出了他死都不肯说出的话,我心疼,明白吗。”
然后看了眼不知何时回来的杨业夫妇,重新到房间门口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