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众人计长

杨德政似乎看出了诸将的顾忌,他当即明言道:“你们尽管畅所欲言。我只是想听一听大家的建议,参详一下。即便是说错了也没关系。不会有人因此受到惩罚的。”折家军的将军们,对视了一眼,在得到了杨德政的承诺以后,他们也放心了不少,就开始七嘴八舌的讲述自己的意见。

杨德政大致的听了一下,他们的意见,可以归为两类。一类是主张进攻丰州城的。主张进攻的人觉得,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拿下丰州城。相比于郭达和野乞干泊的军力对比来看,郭达部的军力,明显的比野乞干泊的弱。

从郭达手里抢丰州城,完全比从野乞干泊手里抢丰州城要容易。只要把丰州城控制在手里。即便是对上了野乞干泊,打不过也可以向折家军求援。另一类则是主张继续坐山观虎斗。他们觉得,可以继续潜伏下去。

然后让野乞干泊和郭达斗下去。到时候可以坐收渔利。其实,他们所说的这两个想法,和杨德政所想的不谋而合。只是杨德政觉得这两个办法,都有弊端。从郭达手里抢下了丰州城,对上了野乞干泊以后,杨德政觉得自己没有多少胜算。

而且到时候向折家军求援,并不稳妥。折家刚拿下麟州,要稳固麟州,防御党项,这需要大批的兵马。在这种关键时刻。折家不可能再派遣援军来帮杨德政的。

所以把希望寄托在折家身上,并不明智。继续坐山观虎斗。这个办法也有弊端。他麾下的三万复兴军,近些日子在快速的聚集。一旦三万人马聚齐,那就是一个不小的目标,到时候未必能够隐藏的住。

只要郭达和野乞干泊发现了他们图谋丰州城。局面就会陷入到僵局当中。因为谁也不愿去帮别人做嫁衣。到时候,野乞干泊肯定会从党项的野乞部族继续调动兵马。而郭达也很有可能借着这个机会向辽国求援。他们两方也会因此迅速的聚集起来力量。

真到了那个时候,杨德政麾下的三万复兴军,就显得有些薄弱了。很有可能会在两拨大势力的交锋中,被迅速的磨灭掉。因此,两个方案都有弊端。杨德政也不好判断,到底该用那个方案。杨德政皱着眉头,看向樊龙。

樊龙咬牙道:“打吧。事到如今,我们也没有退缩的可能了。我们想要在西北立足,就不能偷鸡摸狗的过活,必须堂堂正正的大出自己的威风。”杨德政无奈的点了点头。他承认,两个方案摆在面前的时候,樊龙的选择和说法是没错的。

在这个四战之地。一切还得靠着拳头说话。突然,一道声音怯怯的响起。

“那个……末将有话说……”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到一人悄无声息的躲在茅草屋内的一角。此人身形很瘦小,瘦瘦高高的,套着一身盔甲,显得很宽大。见到众人都看着自己,此人显得有点儿局促不安。

他抬起头,干巴巴的笑了笑,视图缓解尴尬。见到众人没人说话,依旧盯着他,他就小声的说了一句。“当我没说……”

杨德政盯着此人瞧了一会儿,脑海里搜索有关于此人的记忆。半晌过后,杨德政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是陈耀?”此人愣了愣,明显没料到杨德政居然能记住自己的名字。他脸色微红,努力的把手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来,拱手道:“属下正是陈耀。”

杨德政之所以对陈耀有印象,那是因为此人是这一次杨德政发动的游击战中,大浪淘沙,淘出来的一个人才。也是这茅草屋内,为数不多的不属于折家军的少数派。在这一次杨德政发动的游击战中,折家军的人,几乎是独树一帜的占据了一百个大队中大部分的大队长职位。

但是也有例外。陈耀此人就是一个例外。此人是一个汉人,一家人流落到了党项。由于天生瘦弱,所以在党项没少遭人欺负。后来初醒在党项搅风搅雨。此人就借机庇护到了醒的麾下。原本是一个不起眼的马前卒,可是在这一次的游击战中,却脱颖而出。他所在的大队,在出发的时候,是第一支出动的大队。

也是遭受野乞部族骑兵打击最重的一个大队。大队的队长和监军,都死在了野乞部族骑兵手里。关键时刻,此人挺身而出。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带着他们大队的人马,和野乞部族骑兵斗智斗勇,最终成功活下来了。偷袭丰州城,杀死野乞干泊小儿子的事情,就有此人一份功劳。

杨德政在兵马汇合以后,虽然对他们这些个去偷袭丰州城的家伙给自己造成的困境很恼火,但是同样也欣赏他们的才能。所以杨德政正式的任命了陈耀担任了一个将官。官职并不高,只是一个从八品的小官。但也有参议军务的权力。杨德政一直都觉得英雄不问出处,所以他并没有因为陈耀的官职小就轻视他。杨德政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紧张,“你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得到了杨德政的鼓舞,陈耀便壮着胆子说道:“将军,诸位大人,你们的眼睛一直都盯着丰州城,那你们有没有想过胜州城?”“胜州城?”杨德政和其他诸将,当即愣在了原地。陈耀虽然官卑胆小,但是他在阐释自己的构想的时候,也不保留。只要说开了,他就能快速的讲完,“目前郭达部的辽军,基本上是倾巢而出。所以,在胜州城里的辽军,应该只有小猫三两只。

咱们不如去趁机偷袭胜州?郭达这边有野乞干泊拖着,根本来不及回援。等到他反应过来以后,咱们已经拿下胜州了。只要咱们拿下了胜州,就能兵分两路,一路在胜州边陲,快速的带领兵马构筑关隘;一路可以在丰州和胜州的边界上埋伏郭达。

一旦郭达兵败回撤,或者是回援胜州。咱们都可以以逸待劳,灭掉它。然后在反攻回丰州,拿下丰州。”陈耀越说越兴奋,显然,这个计划他应该已经考虑了很久了。而且思想很周全,不仅考虑到了野乞干泊方面,同时也考虑郭达和辽国方面的反应。杨德政仔细盘算了一下,觉得陈耀说的有理。

在杨德政的计划里,胜州也是一个必争的地方。按照杨德政原先的谋划,他准备徐徐图谋胜州。如今可以借机以最小的代价拿下胜州,这再好不过了。一旦拿下的胜州,并且在胜州边境快速的筑起类似雁门关的城墙,那就能把辽军挡在胜州外。

胜州也就稳妥的落到了杨家的手里。杨德政当即拍板道:“就这么办。”之前他也是一叶障目,如今被陈耀点醒,杨德政一下子视野就变的开阔了。杨德政办事不是一个拖拖拉拉的人。既然决定了奇袭胜州,那就快速的行动。杨德政写了一封书信,让人带去交给了杨贵。自己带着三万人马,昼夜不停的赶往了胜州。

杨德政带着人赶往胜州的时候。野乞干泊汇聚了自己的六万骑兵,赶到了丰州城。当他看到了城头上挂着的儿子的人头和郭达的军旗以后,彻底的怒了。野乞干泊虽然宠爱自己的小儿子,可是在他心里,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大儿子。

他一直把大儿子当成继承人在培养,给予了太多的厚望。如今大儿子身死,对野乞干泊的打击很大。野乞干泊到了丰州城以后,果断的下达了攻城的命令。同时也下达了屠城的命令。六万的骑兵和城内的两万辽军,展开了持久了厮杀。他们任何一方,都没有放过对方的意思。远在代州边界的老杨,一直持续的关注着丰州的战斗。

杨延昭手痒痒的厉害,可他又不能出代州作战,所以只能干看着。自从杨琪送来了三个月的粮饷以后,杨延昭就再也不用对粮饷发愁了。他有充足的时间在这里耗着。杨延昭无聊的在帐篷里不断的推演着西北的战局。

王贵手持着一封红漆信件,匆匆的进入到了杨延昭的帐篷。“令公,有大少爷的消息。”杨延昭皱着眉头沉声道:“那个小子不会真的打丰州城了吧?”杨延昭这里接到丰州的情报,往往比较晚,所以目前他所知道的,就是杨延昭悄无声息的屯兵在丰州城外。

对于杨延昭攻打丰州城,老杨觉得没什么。可是杨延昭觉得,打下来未必能守住。杨延昭从杨德政分兵,再聚兵,图谋丰州城的意图看的很清楚。杨延昭可以推测出,杨德政并没有算出郭达部的突然参与。也低估的郭达部的战斗力。所以杨德政很容易陷入到一个两难的选择前。

可是不论他如何选择,结果似乎都不太好。杨延昭觉得,杨德政最好就是撤回代州,一下子就避开了这个选择。王贵近几日一直在跟杨延昭推演战局,所以他了解杨延昭心里的想法。王贵递上了红漆信件,苦笑着摇头道:“令公,您我都猜错了。”

“哦?”杨延昭接过了信件,打开一看,一脸目瞪口呆。“他去打胜州了?”王贵哭笑不得道:“据潜伏在复兴军中的探子回报,杨德政说他是去捡胜州,不是打胜州。”

老杨拿着信,颤巍巍道:“去打胜州是一步妙棋,可是,可是,胜州是辽国的地盘。一旦他拿下了胜州,很容易挑起宋辽两国的大战。到时候辽人大举南下,他如何收场?他当他是谁,他以为这西北是他家的?”王贵叹气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事到如今,咱们还是想想怎么收场吧?”老杨噗通一下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老夫如何知道怎么收场?”

老杨一辈子也没干过这么刺激的事儿。所以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瘫坐了一会儿,杨延昭站起身道:“不行,老夫必须去阻止那个兔崽子。”王贵赶忙道:“万万不可。如今丰州大战频频,令公您必须坐镇代州。一旦您离了代州,敌人就趁机攻入代州,那可就完了。”

杨延昭义愤填膺道:“老夫总不能看着那个小兔崽子闯祸吧?”王贵沉吟道:“为今之计,咱们也只能干看着。不过,杨贵现在不是在丰州沿线吗?令公何不去信给杨贵,让他们劝劝大少爷。”杨延昭郑重的点了点头,道:“老夫这就写信给杨贵。”

正当杨延昭在写信给杨贵的时候。杨德政已经率领人马进入到了胜州。进入胜州以后,杨德政眉头就皱起来了。丰州和胜州一水之隔,可是杨德政进入到了胜州以后,就像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在丰州的汉人,过的虽然很差,可是勉强还能算是个人。可是进入到了胜州以后。

所到之处看到的,简直是骇人听闻。胜州之内,处处汉儿皆为奴。杨德政冲进了一个村庄,杀死了里面的辽人以后。解救出了上千被奴役的百姓。他们的目光很麻木,看到了杨德政的军队以后,眼中充满了恐惧。特别是那些个女子们,看到杨德政的军队以后,有七八个当场被吓晕了。

杨德政泪流满面,他低吼着吩咐陈耀,“打出杨字大旗。让将士们告诉百姓们,我们来了。”杨德政纯正的汉音,明显的引起了百姓们当中一些老人的注意力。他们眼睛明显开始发亮。有老人状着胆子,问道:“可是我汉家将军?”杨德政郑重的喝道:“我便是汉家将军,复兴军主将,杨德政。”

“噗通~”老人们接二连三的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你们可来了!你们可来了!老汉我等了你们四十五年了。”“四十五年了!你们怎么才来,怎么才来?”“呜呜呜……你们怎么才来!”“……”

一句‘你们怎么才来’,问的杨德政这位的大才子,哑口无言。眼泪,止不住的就流淌了下来。是啊!距离石敬瑭把燕云十六州献给契丹,已经过去六十五年了。人们提到这段历史的时候,总是觉得屈辱,觉得不甘,觉得愤怒。可是,当杨德政踏上了这一片土地的时候,看到的不是屈辱、不是不甘、不是愤怒。

更多的是一种愧疚。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愧疚。就像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被人囚禁了。而你总是在长吁短叹、不甘心、觉得屈辱、愤怒。可是当你救出他的时候。你感觉到的只有愧疚。兄弟受委屈,你这位强壮的哥哥,不能帮他讨回公道,怎能不愧疚?

杨德政比所有人感触都深刻。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他这一位搅屎棍出现。辽地汉民遭受的苦难,就不止六十五年了。而是几百年。杨德政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话。

“我们来晚了。让你们受委屈了。”杨德政扶起了为首的老人,泪流满面的朗声道:“从今往后,这胜州,我们说了算。从今往后,你们就能像中原的百姓一样安居乐业。当然,我更希望,大家能够发奋图强,共同努力,救出更多受苦的人。”其他的人,在这个时候也反应了过来,也开始跟着嚎啕大哭。

从今以后,终于不用再做奴隶了,终于不用再受屈辱了。杨德政派人安抚好了百姓们。然后命令大军打出了杨字大旗。一路冲往胜州城。大军开拔之际,杨德政的命令只有一个字。

“杀!”杨德政把三万复兴军,再次分成了小股的部队,开始在胜州扫荡。军队一路扫荡了过去。正应了那句话,那就是捡城。几乎所到之处,遇到的抵抗都很微弱。在复兴军大批人马面前,根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大军碾压了过去。到了胜州城的时候。

杨德政麾下的复兴军,再次蜕变成了骑兵。胜州的辽人不少,而且很多还是贵族的后裔。所以复兴军,能轻易的从胜州,汇集到战马。大军杀到胜州城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从胜州城的防御看,郭达确实是一个将才。他把胜州城的防御打造的不错。

然而,他为了拿下丰州,几乎抽调空了胜州的兵马。因此,在胜州城的城墙上,负责防御的兵马,不到两千。还有三千被临时征调的战奴。杨德政跨马到了胜州城下。三万的复兴军,短短三天,已经扩充到了五万人。胜州的青壮,在被解救出来以后,果断的加入到了复兴军中。

而且还是那种非进入不可的那种。他们心里都怀着一股怨恨,需要发泄,需要报仇。杨德政严令复兴军不能随意招纳兵卒,必须经过严格的挑选。即便是如此,依然征收了两万的兵马。

五万大军汇集到了胜州城下。杨德政高举手掌,朗声喊道:“攻城!”五万复兴军,攻打一个只有两千正规兵卒和三千奴兵的城池,基本上没啥看头。郭达虽然把胜州城打造的水泄不通,可是杨德政麾下的复兴军,从四面同时进攻,城头上的驻军分派到每面城墙,也就五百正规兵卒和几百的奴兵。

胜州城内能统兵的将校也全被郭达抽调了,因此战况基本上是一面倒。樊龙在攻城战役中,表现出了他强大的武力。三丈高的城墙,殇倾子只凭借一张云梯,就成功的登上了城头。面对城头上的一千多兵卒,樊龙犹如虎入羊群,开始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跟随在樊龙身后的复兴军,几乎没有什么压力,就登上了城头。

一个时辰后,整个胜州城已经易主了。当杨德政率领着大军跨马进入到了城池里以后,该清洗的人,也已经被屠杀了个干净。街道两旁的鲜血,染红了整个街道。但是辽地的汉民,一点儿也没有惧怕和嫌弃,他们簇拥在街道两旁,疯狂的呐喊和嘶吼。似乎要渲泄出心中所有的愤怒和压抑。

他们都知道,汉家将军到了,从此以后,这座城,不再姓辽,改姓汉了。北风疯狂的刮过。杨字大旗在北风中舒展的很笔直。大旗上的杨字,刻在了每个胜州城百姓的心中。

杨德政在百姓们的夹道欢迎中,到达了城主府,郭府。在郭府门前。杨德政瞅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百姓,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讲两句。杨德政跳下了马背,为了让更多的人看到他,他站在了郭府门前两米高的石台上。

“啪~”马鞭甩起,抽在了郭府的牌匾上。郭府的牌匾,应声而碎。

“好!”百姓们欢呼雀跃的跳起来叫好。杨德政背负双手,郑重的说道:“胜州城的百姓们,兄弟姐妹们。我叫杨德政,是咱们汉家将军。今日攻下胜州城,就是为了解我汉家兄弟姐妹的苦难。

自今日之后,这胜州城,就是我们共同的家。你们身上所背负的苦难,已经结束了。”百姓们闻言,皆热泪盈眶。有人甚至跪下给杨德政叩首。杨德政面色凝重的道:“但是,在东边,辽人依旧对我们虎视眈眈。今日我夺下了胜州,辽人必定不肯答应。他日必定大军来犯。

我们要凭借我们的双手,将辽人,挡在胜州之外。绝不能让辽人再侵入到胜州内,绝不能再让辽人祸害我们的兄弟姐妹。为了抵御辽人,我决定在陈家口,筑造一个类似于雁门关的关塞。只要筑起关塞,辽人就再也不能踏进胜州一步。

而我手下的兵马有限,我们又必须尽快的筑起关塞。所以,我需要大家一起帮助我。每家出一个人,去筑城。”听到要他们帮忙筑城抵御辽人,百姓们明显的有些犹豫。

听到辽人不日将会大军来犯,百姓们更加犹豫。辽人似乎在他们心里,种下了一个凶悍的种子,让他们不敢轻易的抵抗。杨德政脸色很难看。辽人统治了胜州已经六十五年了,许多新生的辽地汉民,在辽人高压政策下,已经被奴役了半辈子了。

他们对辽人,有一种发自心底里的恐惧。辽人在辽地汉民心里,一直是高高在上的。一个辽人,可以任意的杀戮一个汉民。但是一个汉民,想要伤害一个辽人,会遭到诛灭全家的报复。

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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