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鹏骑着马来到江边山上,眼前壮阔的长江滚滚向东,气势万钧,如同无数的骏马在不停地奔腾,这长江的气势更在黄河之上,隔绝南北,仿佛对岸是无法企及的另一个世界一般,难怪长江自古以来有天堑的称号!
此时,在长江的对面,数十万民工正在官军的监督下修筑防御工事,一派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滚滚轰鸣的大江也遮盖不住那一声声的号子!江面上,宋军水军的战船往来巡视,守备得十分严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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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鹏的目光越过了大江,又越过了河岸,朝远方看去,只见一座城关坐落在山水之间,掩映在山色之中,傍依着水天一色,那便是城陵关。位于岳州东北不远,在洞庭湖的入江口东岸,扼洞庭湖水域和长江水域,是长江江防上的一处十分重要的城关,突破这里,燕云军便可直下岳州,进而席卷整个荆湖南路。如今吴玠亲自坐镇于此,守备城陵关的官军有十万之众,一半的水军战船也汇聚于此。
杨鹏面露思忖之色,旁边的萧咄里道:“曹勇在城陵关集结了重兵,正面攻坚,并非易事。而且此处江面十分宽阔,我们的大炮也无法轰到对岸!”杨鹏笑了笑。
杨鹏回到大帐,对着沙盘思忖起来。这时,王开进来了,抱拳道:“主人,有一个渔民说是岳州知府的使者,求见主人!”
杨鹏转过身来,道:“带他进来。”王开应了一声,奔了下去。杨鹏扭头对身旁的一名密卫道:“把沙盘盖上。”那密卫应了一声,当即拿起卷在沙盘一边的黑色苫布,将整座沙盘盖上了。
片刻之后,王开领着一个渔民打扮的中年人来到大帐中,抱拳道:“主人,人已带到。”说完便退到了一边。那中年渔民当即上来,大礼参拜:“小人拜见燕王!”“起来吧。”那中年人应了一声,站了起来,一脸真诚且卑微地抱拳道:“小人是岳州知府王大人的幕僚,特奉命代表我家大人来向燕王投诚!”
萧咄里冷哼一声,道:“既然投诚,为何不自己来?”
中年人连忙朝众将做了一个四方揖,“诸位将军明鉴,”又朝杨鹏鞠了一躬,“燕王明鉴,我家大人自然是想亲自来拜见燕王以表达投诚诚意的,然则如今有曹勇主持长江防务,因此不得其便。若是冒然前来,只怕会被曹勇觉察到端倪,我家大人说,那样一来的话,他虽然死不足惜,可是若因此误了燕王大事,那可就万死莫赎了!”
史连城和段志贤等最不喜欢这种见风使舵阿谀奉承的小人,听了这样一番话,登时皱起了眉头,段志贤便要出言大骂,然而话到嘴边却忍住了。段志贤做了这几年的燕云大将,也已经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了,当然,段志贤的控制也是有限度的,若真惹毛了他,他照样不会顾忌什么。
杨鹏冷冷地问道:“你们王大人是真心实意地打算投诚,不会是诈降吧?”中年人面露惊色,急忙拜道:“王大人早就对燕王无比敬仰了!若非之前不得其便,早就投奔燕王了!王大人向燕王投诚,那绝对是真心实意的!”随即解下了跨在腰间的一个小包袱。众隐杀见状,右手立刻按住刀柄,眼中流露出杀意来。只见中年人打开包裹,取出一方印信,双手高高托起,道:“燕王请看,这便是岳州知府的印信!我家大人为表诚意,特命小人将这方印信进献燕王!”
杨鹏看了王开一眼,后者当即走到中年人面前,解下印信,转呈给了杨鹏。杨鹏拿起印信,看了看,果然是岳州官印。那王卓竟然将官印进献了,投诚之诚意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了。
杨鹏放下官印,问那中年人道:“你叫什么名字?”中年人连忙躬身道:“小人王栋。”杨鹏点了点头,道:“你们王大人打算如何向我投诚?”
王栋抱拳道:“具体的王大人并未向小人提及,王大人这一次只是让小人携带印信代表他来向燕王投诚的!王大人说,燕王若是愿意降下恩典,他便是燕王的臣子了,他定然会为了燕王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段志贤忍不住骂道:“原来你不过是来探路的!”王栋笑道:“将军见谅,这种事情是关乎身家性命的,不可不慎重啊!”段志贤哼了一声,还想要骂几句,却看见大哥瞪眼过来,不由的闭上了嘴巴。
杨鹏对王栋道:“你回去告诉你们王大人,就说我接受他的投诚。”王栋大喜拜道:“小人替我家大人多谢燕王了!”杨鹏道:“不过他若想脚踩两只船是不会有好下场,既然向我投诚,就要有实际行动。如果他能帮助我军渡过大江,我会依照我燕云军的赏罚标准提拔他!”
王栋连忙抱拳道:“王大人也是这样想的,待小人回报之后,王大人定然会有所行动!”杨鹏点了点头,“去吧。”王栋应了一声,朝杨鹏拜了拜,离去了。段志贤忍不住道:“我最看不惯这种见风使舵的东西!这些个人渣,根本就是驴牛射的挫鸟!”史连城道:“段志贤说的不错,这种人平时就是欺压百姓恶棍,战时却都是没有骨气的软骨头,可是这一类人却都是饱读诗书之辈,可见书读得越多人品越坏!”
萧咄里笑道:“两位将军说的好!不过,对于我们来说,这样的人却是很有用处的!敌人内部的懦夫奸佞,在很多时候可以帮我们很大的忙啊!”
段志贤看向杨鹏,没好气地道:“可问题是大哥如今却要用这种人!”杨鹏笑道:“既然立下军功,便要论功行赏。至于他们将来的做为,段志贤你又何必杞人忧天?我们的律法,我们的监察部门又不是吃素的,如果他们将来还像在宋朝时那样贪赃枉法,那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了!”段志贤眼睛一亮,使劲点了点光头,大声道:“对对对,就是这样!如此,洒家就不担心了!”
王栋离开燕云军营,来到岸边隐僻处,登上等候在岸边的一条渔船,往江南而去。入夜之后,王栋来到了城陵关上的行营之中,见到了曹勇和王卓,那王卓是一副十分干瘦气质狡猾的模样。王栋朝两人拜道:“属下回来了。”
王卓急忙问道:“情况如何,那燕王没有怀疑你吧?”王栋道:“回禀大人,那杨鹏十分狡诈,原本对于属下所言将信将疑,不过当属下拿出了大人的官印之后,他便完全相信了。他要小的来告诉大人,莫要脚踩两只船,必须有实际行动,待事成之后他会重赏大人的!”
王卓和曹勇相视一笑,王卓赞叹道:“大帅的计策骗住杨鹏了!他对王栋如此说话,显然是完全相信王栋所言了!”
曹勇兴奋地笑了笑,道:“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便是第二步。”看了王卓一眼,道:“这第二步便是由你王大人去向杨鹏献策。”王卓点了点头,“下官明白。”
第二天傍晚前,王栋又来到了燕云军营大帐,朝杨鹏抱拳道:“我家大人得知燕王接受了他的投诚,惊喜无限,当即便想出了一条计策,可以令燕王大军一举渡过大江!”众人听到这话,不由的好奇起来。王栋取出一封书信,双手托起。王开上去接下书信,转呈给了杨鹏。
杨鹏拿起书信,拆开来,取出信纸,展开看了一遍。皱眉道:“你们王大人要我再等一个月,等到雨季到来再行动?”王栋连忙道:“隽水水浅,必须等到雨季,才能够行船。待到雨季到来,燕王大军便可乘船从隽水一举进入荆湖南路,所谓长江天堑便不攻自破了!”
杨鹏思忖道:“计策倒是不错,只是有些拖延太久了。”抬头看向王栋,“这计策确实是个不错的计策,然而要进入隽水,就必须先经过赤壁山,据我所知,赤壁山上驻扎着一万宋军,就算隽水河涨,我军不拿下赤壁山,也没法进入隽水!”王栋连忙道:“启禀燕王,我家大人为防万一,因此很多要害内容并没有写在书信上,也没有署名。燕王完全不必担心赤壁山上的宋军,燕王可能有所不知,赤壁山上的统制官乃是我贾大人的妹婿。燕王大军南下之时,赤壁山上宋军不仅不会拦截燕王,反而会协助燕王!”
杨鹏点了点头,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王栋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燕王对于我家大人的提议意下如何?”杨鹏思忖道:“计策是不错,只是拖延的久了一些,我须要考虑一下。你去告诉你们大人,要他想一个快一些的法子出来。”王栋抱拳应诺,道:“燕王若没有别的什么吩咐的话,小人便告退了!”杨鹏点了点头,道:“你去吧!”王栋朝杨鹏行了一礼,去了。
杨鹏起身走到沙盘前,看着沙盘思忖起来。段志贤阴阳怪气地道:“宋庭有这么多吃里扒外的家伙,咱们就是闭着眼睛也能够扫平江南了!”众人笑了起来,杨鹏道:“哪有那么容易啊!”
史连城问道:“大哥,我们真的要等上一个月,等雨季到来?”皱起眉头,“这样的话,万一隽水那条路走不通,再要强渡长江就更加困难了!”
杨鹏面露思忖之色。众人见状,互望了一眼,都不敢打扰他。王栋回到城陵关,将杨鹏的一番话转述给了曹勇和王卓。王卓问曹勇道:“大帅,那杨鹏似乎不想等那么久,现在该怎么办?”
曹勇思忖着走到沙盘前,目光落在那条醒目的大江之上,皱眉喃喃道:“我本来是想以此施以缓兵之计,等到雨季到来之后,那时大江必然比现在宽阔以北,而江面上更是水浪滔天,那时防守大江便多了几分把握!然而杨鹏那样一番言语,显然也考虑到了雨季的影响,不愿多做耽搁!如果你执意要等到雨季的话,一来恐怕会令杨鹏起疑,二来杨鹏十之八九不会等待,而会按照自己的计划先行发动进攻!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是对我们不妙的!”
王卓点了点头,道:“若我坚持等到雨季,以杨鹏的狡诈,只怕咱们的一番算计会功亏一篑啊!”曹勇的目光落在城陵关上,突然心头一动,“有了!既然他想要快一点,我们便如他所愿!”随即对王卓仔细吩咐了一番。
王栋第三次来到燕云大帐,满脸欣喜地抱拳道:“真是天佑燕王啊!原本坐镇城陵关的曹勇昨天夜里往方台山那边视察去了,如今城陵关一线的防务暂时交给了我家大人负责!这正是一举夺取城陵关的大好时机啊!”王栋所说的方台山,位于城陵关西北数十里处,也在长江岸边,与城陵关一样,也是防守长江的一处要点,其上驻扎了三万宋军,曹勇总督江南军务,自然是要去那里视察的。
杨鹏闻言,面露喜色,道:“既然如此,王卓就应该立刻举城投降!”
王栋连忙道:“这恐怕有点为难。燕王明鉴,我家大人虽然受命暂时主持城陵关一线军务,但毕竟只是临时任命,军中将领都还是曹勇的人,若我家大人贸然行事,只怕不仅无法献关,反而会被那些将领所害!我们为燕王就算万死,也没有什么,只是如此一来,便功亏一篑了!”
杨鹏点了点头,问道:“那么你们大人有什么计策吗?”王栋抱拳道:“我家大人认为应当里应外合,才是上上之策。我家大人的意思是,明天半夜时分,我家大人会故意做出安排,令江面上巡视的水军出现空当,那时燕云大军便乘坐船只悄悄地逼近城陵关。到了水门下,请燕王在船头点燃三堆篝火,我们看到信号便立刻打开水门,然后贵我双方里应外合突袭关中守军,定可一鼓而下城陵关!”
众人都不由得觉得王栋所言是一个好计策,只是如此出卖同袍同僚,令人不齿。杨鹏思忖片刻,点了点头,道:“很好,就这么办!”王栋喜道:“既然燕王也同意,那么小人便立刻回去通知我家大人做好准备,以便明晚配合燕王行动!”杨鹏点了点头,道:“回去告诉你家大人,事成之后,我定然会按照燕云军法重重地赏赐他!”王栋连忙抱拳道:“小人替我家大人先行谢过燕王了!小人告退!”杨鹏点了点头,王栋匆匆去了。
王栋回去后,当即将情况回报了曹勇和王卓,王卓兴奋地道:“杨鹏中计了!”曹勇抑制着心中的激动,道:“成败就在此一举!只要这一战重创了燕云军,就算不能迫使他们中止南侵计划,也必将沉重打击他们的士气!我们守住长江便更有把握了!”王卓、王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曹勇当即召来麾下的几位将领,仔细吩咐了一番,几位将领领命而去。
燕云军和宋军都在积极准备,时间很快就到了第二天半夜。在江岸山上的燕云瞭望兵果然看见原本在江面上往来不息的宋军战船不见了踪影,不由的兴奋起来,当即将这一情况报告了杨鹏。杨鹏立刻下令殷明德行动,同时令传令兵传令史连城,行动开始。
只见一支庞大的船队离开了岸边,朝对面的城陵关缓缓驶去,此时明月照大江,江面上波光粼粼。大约两刻钟之后,船队逼近了城陵关,停下。随即当先的三条船上燃起了三堆篝火。
突然城关上号炮炸响,无数的火把将原本基金漆黑的城关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惊天动地的呐喊声同时响起!随即城关上炮声滚滚,而四面八方无数宋军战船围拢上来,不断朝燕云船队发射火箭火弩,就仿佛天空众下起了火雨一般;一只只燕云船只被火炮轰得四分五裂,一只只燕云船只熊熊燃烧起来!
曹勇和王卓站在城关之上望着一片沸腾的见面,神情十分激动。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燕云船队几乎全军覆没了,火箭火弩渐渐停止了射击,城关上的火炮也停止了轰击,原本喧嚣沸腾的大江之上重新安静了下来。城关上却是欢声雷动,宋军将士个个兴奋异常,他们打败了传说中所向无敌的燕云军了!
曹勇的目光扫过弥补残骸的江面,突然心头一动,皱眉道:“不对!”站在一旁的王卓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大帅,什么不对?”
曹勇指着江面皱眉道:“你看见面上,怎么一具尸体也没有?”
王卓闻言,赶紧朝江面上看去,这时月华照江,又有船只熊熊燃烧,虽然不如白天那么明亮,但也相差不多了,江面上的情况一览无余,只见沉沉浮浮漂浮着许多无数残骸,可是这残骸中唯独不见尸体的踪迹。王卓大感惊讶,“这,怎么不见一具尸体!难道都沉入了江底?这不可能啊!”
曹勇紧皱起眉头,他的心中隐隐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十之八九又中了对方的圈套了。突然心头一动,急声对身边的军官道:“即刻派快马快船警告各处小心防守,敌人很有可能发动突袭!”军官愣了一愣,随即应诺一声,匆匆奔了下去。
王卓不由的感到有些害怕,问道:“大帅,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曹勇皱眉道:“将计就计,声东击西!好个杨鹏,好个燕王!”王卓一时没有听明白。曹勇叫亲兵拿来地图,就地铺开,在火把的照耀下,曹勇看着地图仔细思索杨鹏的意图。
宋军将士发现满江的残骸之中,居然没有一具燕云军的尸体,惊诧的同时,也感到疑窦丛丛。
第二天早上,一条快船从上游疾驰而下,进入了城陵关。不久之后一名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将领出现在了曹勇等人的面前,心有余悸地禀报道:“昨夜,昨夜燕云军突然跨过大江突袭我军!我军猝不及防,虽然奋力抵挡,却是在敌不过虎狼之属的燕云军,方台山失守了!”
众人惊骇莫名,议论纷纷,曹勇则紧皱着眉头,阴沉着脸,随即流露出钦佩感叹之色,喃喃道:“我终究是不如燕王啊!我以为算计了他,却没想到已经落入了他的彀中!看来他早就看出了我的诈降之计!”立在左首处的王卓失魂落魄地喃喃道:“原本只是听说燕王的可怕,今日,今日我总算是领教到了!”突然面色一变,急忙对曹勇道:“大帅,长江已经被突破,我们,我们完了!”
曹勇喝道:“休要胡言!究竟鹿死谁手,尚未可知!”随即对水军大都督成煌道:“成将军,你立刻率领所有水军前往方台上阻断敌军后援!”成煌抱拳应诺,奔了下去。曹勇又对一名将领道:“方将军,你帅所部留守城陵关!小心在意,任何情况都不可出战!只要守住了城陵关,不管他们做什么也不足为惧!”那将领抱拳应诺。
曹勇扫视了其余众将一眼,道:“其余各军随我反击方台山!”众将抱拳应诺。与此同时,杨鹏已经率领大军来到了方台山的对岸,此时船只正不断将部队渡过河去,而对岸的方台山上,已经飘扬起了燕云的双翅飞虎战旗。
一旁的萧咄里忍不住好奇地问道:“燕王怎么知道那王卓是来诈降的?”
杨鹏笑道:“很简单!曹勇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多日之前就已经封锁了江面,并且没收了民间的所有船只。而江面上,无时无刻不有宋人水军船只往来巡逻,江岸边也是巡逻队不断。那王栋凭什么往来江上数次都没有被巡逻官兵察觉?除非,是巡逻兵有意放他们过来的,可若是如此,那就说明王栋王卓的投诚根本就是假的,是曹勇的一招诈降之计而已!”
萧咄里恍然大悟,情不自禁地赞叹道:“燕王真是明见万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