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王妃携茜宇回到寝宫,细细地看着女儿的面容,眼圈微红,眼泪在眶中打转,“宇儿,委屈你了。”
茜宇淡淡一笑,安慰道:“没什么的,娘不要担心,您看您又添了白发了。”
硕王妃哭笑道:“娘老了,我们宇儿却是却来却漂亮了。”又拉了茜宇站起来,上下打量,道,“那次小月,身体没留下毛病吧?过年的时候原本以为可以好好看看你,没想到那些宗亲宗妇来来往往,一刻都不得闲,日日都陪着太后她们了。”
茜宇坐下来,抱着娘,笑道:“没事了,娘不要为女儿担心,您看上个月我才过了生辰,女儿可长大了!”
“傻丫头。”硕王妃摩挲着女儿的头发,笑道:“但愿你长大了。”又将女儿拉到面前,问道:“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要不要娘去求求太后。”
茜宇眼珠一转,轻声道:“娘,您不要去求太后,有些事情您不知道,女儿以后告诉您。这件事情您就放心吧,女儿现在不是很好吗?”
“可以吗?娘真的可以放心吗?”硕王妃关切道:“你爹爹也担心得好几天睡不好,你知道的,你是你爹心头的肉啊!”
“娘!”茜宇的眼泪终究没有忍住,扑到硕王妃的怀中,哭泣道:“那为什么你们不常来看我,爹爹为什么不来看我,你们可以来的呀!”
“好孩子。”硕王妃安慰道:“皇上那么喜欢你,你爹爹担心我们常常进出后宫,让你在宫里惹人非议。朝廷上的事情,也是难以捉摸的,我们傅氏一门如今是重臣中的重臣,一举一动都会受人瞩目。爹爹和娘也有许多无可奈何啊!”
茜宇自己抹去了眼泪,点头道:“娘,你今日回去时替女儿带封信给爹爹可好?然后让爹爹给女儿回信,放在点心盒子里送进来就好了。”
“要说什么呢?”硕王妃问道。
“娘,您就不要管了,您放心,如今女儿真的可以照顾自己了。”茜宇自信满满地看着硕王妃,硕王妃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硕亲王府就送了点心进宫,茜宇看了父亲的回信后,淡淡一笑,将信纸放在暖炉中烧毁。
三月十四,再过几天就是淑贤皇后的死祭,宫里虽然不会每个去世的人都祭拜过来,但是总会有所表示。又因为钦天监拟定今年的百花节正巧在三月十七,所以皇后决定今年大家在御花园的湖中放荷花灯,虽然这是中元节的习俗,但是皇后说了,大家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这日蕰蕴来看茜宇,见她闷闷不乐的,知道是因为皇帝这些天对她的冷淡,于是思量一番,款款道:
“妹妹,姐姐看你日日委屈,心里也实在难过。”
茜宇愁道,“如果妹妹也有个孩子,就不会寂寞了。你看,琪淑容的肚子越来越大。”又怔怔地问道:“我听说什么相生相克,是不是这宫里阴气太重,所以但凡有两个人怀孕,就必定只能留一个的?”
蕰蕴知道茜宇在说兰妃和她自己的遭遇,于是安慰道:“哪里听来的胡话,妹妹你还那么年轻呢,不要胡思乱想!”
茜宇委屈道:“本来四月就要行大礼了,可是我如今又是一个婉仪,再也不能参加大典了。”
蕰蕴试探道:“妹妹可甘心?”
“怎么会甘心?”茜宇愤怒道:“兰妃就不计较了,陈年老账。那个璋瑢,这样陷害我,如果她也不能参加大典我才甘心呢!”
蕰蕴轻声道:“妹妹可曾想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茜宇不解地看着蕰蕴,蕰蕴将头凑过来,耳语几声。片刻后,茜宇道:“真的吗?”
蕰蕴道:“姐姐和你的情份岂是她璋瑢能比的?这般也是为妹妹不服气,妹妹觉得怎么样?”
茜宇想了想,拍着桌子坚定道:“好,就依姐姐的话,我倒要看看璋瑢怎么为自己申辩。”
三月十七的傍晚时分,众妃嫔在皇后的带领之下,在御花园的湖边放荷花灯,赫臻公事繁忙根本脱不开身,就没有参加此次的百花节,太后因为茜宇一事与皇后起了争执,已经许久没有开过寿宁宫的大门了。
众人都带了锦盒,将荷花灯置于其中,以示对百花神和淑贤皇后的尊敬。接着由皇后开始,一一将荷花灯放下,轮到璋瑢时,锦盒竟然一时打不开,弄得她满脸通红。
蕰蕴和茜宇对视,心照不宣。
璋瑢的内监穆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锦盒打开,蕰蕴深吸了一口气,期待着看璋瑢会拿出什么来。却见璋瑢笑盈盈地将一盏精致的荷花灯拿了出来,皇后原先有些僵凝的脸色也舒展开来。璋瑢对皇后微微福身表示歉意,便毕恭毕敬地将荷花灯放入水中,合十祈祷。
蕰蕴的脸色及其难看,诺诺地看了一眼懿贵妃,却见她一脸的泰然,又看了茜宇,也是和自己一样的惊讶,两人互相对视,又不好说什么,只得等兰妃放下花灯后,自己也跟着做了。
蕰蕴轻轻地打开宫女托着的锦盒,低头一看,脸色顿时惨白,快速地关上盒盖,慌忙地跪在皇后面前紧张地神色流露无疑:“娘娘,臣妾……臣妾似乎将花灯遗忘在……在修缘宫了,可否容臣妾回去……回去……!”
皇后有些不悦,又不好发作,只是说:“良嫔你平时最是稳重,怎么今日这般粗心呢?快去快回……蓉嫔你先来吧!”
茜宇听皇后叫蓉嫔,心中不免神伤,本该我才是的!
蕰蕴害怕地看了一眼茜宇,茜宇也报以关切的神态,接着便急急忙忙地拉了宫女要回去取花灯,谁宫女脚下不稳,似乎被绊了一脚,重重地摔在地上,手中的锦盒落了下来,盒盖翻开,一只布娃娃跌落出来。众人看去,纷纷脸色惨白神色慌张,品鹊过去捡起布娃娃,递到皇后面前。
只见布娃娃穿着明黄色的凤袍,身上扎满了银针,皇后气得脸色紫胀大声喝道:“大胆良嫔,你竟敢……来人,把良嫔押到冷宫,稍候发落。”
蕰蕴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太监们架走了,待醒过神来喊冤已来不及了。
茜宇心中缓缓舒了口气,看着众人将皇后送回去,便缓缓将自己锦盒里的荷花灯放入水中,虔心诚意地合十祷告。
这件事情惊动了皇帝,赫臻将军机大臣古拉尔一家全部软禁,日后再做定夺。这晚赫臻为了安慰皇后,便留宿与坤宁宫,众人都不计较。
夜深了,蕰蕴独自坐在冷宫空旷的大殿里,她或许是赫臻登基来第一个进入冷宫的人,想到修缘宫里还在吃奶的儿子,蕰蕴泪如泉涌,傍晚发生的事情,自己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全部逆着发生了,冷宫里阴森的气氛,让自己不寒而栗。
突然“吱嘎”一声,殿门被打开。蕰蕴抬眼看去,烛光依稀,却是璋瑢和茜宇二人缓缓进来,不由惊呆。
两人慢慢地走到她面前,茜宇冷冷地看了一眼蕰蕴,从袖口中掏出一方丝帕,双手展开,淡淡道:“这是妹妹最心爱的东西,难道会随便落在姐姐你的床上吗?”
璋瑢冷冷道:“姐姐,现在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吧!”
“你们……”蕰蕴露出绝望地眼神。
第三十二 涤瑕荡垢(一)
眼泪顺着脸颊淌落,蕰蕴强抑住心中的痛苦,恨恨道:“没想到,你竟然会反过来对付我!”
“如今你因我害你儿恨我,那我的孩子呢?”茜宇怒道。
蕰蕴诧异地看着茜宇,嘴角露出一丝冷冷地笑容,“原来你以为是我害你小月的?”
璋瑢愠怒地望着蕰蕴,道:“姐姐说得很对,我们只是以为,希望姐姐今日能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案。”
蕰蕴从地上站起来,凄冷地看着璋瑢,说道:“敬妃娘娘的这声‘姐姐’,臣妾实在受不起。”
茜宇缓缓站起来,眼睛中包含着泪水,哽咽道:“蕴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那麝香蜡烛,是不是你派人换的。”
蕰蕴转过来,看着茜宇,一字一顿清晰地突出:“不错!是我换的。”语毕却泪水涟涟。
茜宇身子一软倚在璋瑢身上,轻声啜泣道:“这一刻之前,我还有过一丝幻想。蕴姐姐,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蕰蕴的脸上呈现出怒意,身子向后一站,大声道:“为什么?因为你们比我漂亮。为什么?因为你们比我得宠。你们知不知道,每次你们在我面前开的玩笑,都是在拿着刀捅我的心肺。我们都是女人,为什么皇帝的眼里只有你们?我有了身孕,皇上却从没有来关心过我?你一有身孕了,我才侥幸因为你而得到晋封,难道!难道要我一辈子做你的附属品吗?”
璋瑢和茜宇对视无语。
蕰蕴指着璋瑢对茜宇道:“你以为你这个姐姐是好人吗?你记不记得那次我们在福园,她为什么不让我们继续往前走?”
璋瑢淡淡道:“因为皇帝在前面,这个宇儿都知道,你以为我是为了不让你们见皇上,然后自己博圣宠吗?”
蕰蕴大声道:“难道不是吗?最起码你是第一个得圣宠的是不是?”
茜宇收了泪水,正视着蕰蕴,“难道姐姐的手段就高明了,我病愈的那天,你为什么花枝招展的来福园看我,为什么本来要送我回去,后来又不送了?是不是要妹妹来为你解答呢?”
蕰蕴脸上露出尴尬,恨恨道:“难道只许你们耍手段吗?”
茜宇大声喝道:“因为姐姐你的心术不正,才会这样误会别人。”
蕰蕴面容变得憔悴而伤心,看着茜宇,语气缓和下来,哽咽道:“我们也算相伴着长大,难道这么多年来,在你的心里,我竟是个心术不正的人吗?”
茜宇转头不去看她,哽咽道:“我不想知道这些,我只想知道姐姐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为什么要把丝帕给兰妃她们,让她们来害我,为什么要利用我害瑢姐姐?”
蕰蕴冷笑着看着璋瑢,淡淡道:“你听到了吗?一个本应该恨我入骨的人,依旧口口声声地叫我姐姐?”
璋瑢从容不迫,缓缓道:“宇儿虽然聪明,但是心智稚嫩,在她的眼里,世上的一切都是美好的,你蕴姐姐也依旧是美好的。可是你却一次次的伤害她,难道你就不会觉得愧疚吗?”
蕰蕴道:“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不是也把我送到这里来了?但愿有一天,你不要用同样的手段对付宇儿。”说着又重重地坐到了地上,冷冷道:“现在你预备怎么样,悉听尊便。”
茜宇听她这样说,不禁神色一凌,随即缓和,问道:“事到如今,姐姐你还会顾及我吗?那之前为什么还要做这些事情?那个时候,你就没有想过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吗?”
蕰蕴愣愣地看着地上光滑黝黑的大理石照出自己颤抖的身影,缓缓道:“毕竟我没有害死你啊?”
茜宇蹲下身在,问道:“姐姐,你还不愿意对我说实话吗?”
璋瑢的脸色不再像之前那么愤怒和冷静,同情的神色流露出来,蹲下身子轻声道:“姐姐的爹爹是命,宇儿腹中的孩子就不是命了?”
蕰蕴惊地抬起头,看着两人,眼泪如泉水般涌出,“你们……你们都知道了?”
茜宇伸手擦了蕰蕴脸上的泪水,轻声道:“和懿贵妃相比,我和瑢姐姐的家世岂不是更值得你依靠?”
蕰蕴终于忍不住,哭道:“宇儿,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害你的。可是如果我不这么做,爹爹还有娘,甚至我自己都会没命的。”说着便泣不成声。
茜宇和璋瑢相视淡淡一笑,也坐下身子来,茜宇将蕰蕴的身体靠在自己的身上,哽咽道:“我的幻想是有价值的,我知道姐姐你一定不是出于本意。”
蕰蕴将头靠在茜宇的身上,哽咽道:“宇儿,起先,我只是嫉妒你们两个得宠,所以渐渐的就对你们疏远了。可是,自从我娘进宫照顾我后,一切都变了。”
璋瑢用丝帕擦去蕰蕴脸上的泪水,一改方才强硬的口气,温柔道:“姐姐,你慢慢地说。”
蕰蕴调整了气息,缓缓道:“娘说,爹爹克扣了军饷来放印子钱,没有及时的收回,结果被懿贵妃的爹爹发现了。”
茜宇疑惑地问道:“爹爹写给我的回信,告诉我他很早就知道伯父克扣军饷的事情。爹爹可以出入军机处,知道并不奇怪,但是懿贵妃的父亲是翰林学士,他怎么可能知道军机处的事情?”
璋瑢思索后道:“妹妹忘记了,懿贵妃的兄长是御林军总督尉。”
蕰蕴摇了摇头道:“我不清楚他是怎么知道的,娘只是告诉我,秦大人那天到我家去同爹爹交谈了很长的时间,后来爹爹就交待娘叫我一定要去一次景阳宫。去之前,我还满心的疑惑,但是从景阳宫出来后,我就完全受懿贵妃控制了,如果我不按她吩咐的去做,爹爹和全家的命都会变得很危险。”
“又是同样的手段,拿家人的生命威胁别人,太卑鄙了。”茜宇突然想起了太后当年以家人性命威逼缘亦下毒一事。
蕰蕴伤心道:“我一直都把你们当妹妹看待的,即便我嫉妒你们,恨你们,我也绝对不会做出伤害你们的事情!”
璋瑢站起了身子,说道:“如果我们不愿意相信姐姐,今日就不会来这里了?”
茜宇安慰道:“过去的事情都不提了,伯父的事情,爹爹说他可以帮忙,瑢姐姐的爹爹也是伯父朝廷上的好友,一定也会帮忙的。只是姐姐和伯父都犯了同样的错误,你们为什么都不找朋友来解决问题,而是甘愿让人牵着鼻子走呢?”
蕰蕴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四周凄凉的场景,垂手道:“如今我到了这里,也是报应,那个布娃娃本是懿贵妃叫我用来害瑢妹妹的,没想到我竟然竟然自作自受。巫蛊最是皇家忌讳的东西,本以为可以由此一举搬倒瑢妹妹,可我却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茜宇道:“枉姐姐还是聪明人,你也不想想,谁会把害人的东西随身带着?皇后方才只是在气头上,冷静下来,就一定会觉得姐姐你是被冤枉的。”
蕰蕴道:“可我刚才的表情和举动,也有不打自招的嫌疑啊?”
璋瑢道:“这是见仁见智的,如果我们编的理由充分,就一定可以搪塞过去。”
蕰蕴惨然一笑,悲戚戚道:“但懿贵妃决不会放过我的……”
茜宇站到了璋瑢身边,微笑道:“追根究底,姐姐你不过是懿贵妃的一颗棋子,真正下棋的那个事她,过去的事情妹妹不会再记在姐姐头上,只是她懿贵妃忽略了妹妹我的棋艺了。”继而又道,“姐姐放心,虽然这次我和瑢姐姐不会出面救你,但是一定会想办法借他人之手让姐姐出去的。毕竟,小臻云不能没有亲娘照顾。”
一番话,说的蕰蕴泣不成声,璋瑢道:“其他的事情,等姐姐出来后,我们从长计议。”说着拉了茜宇要走,“姐姐,你还委屈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