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俊逸在空中伸开双手,要抱抱。
停云笑容一僵,匆匆对律斯祈说了声,“抱歉。”便急急向着温锦懿走去。
她心疼的接过俊逸,拂过他汗淋淋的头发,“傻孩子,你怎么来了?吃午饭了么?”
俊逸开心的看向温锦懿,拍着小手道:“爸爸抱我找妈妈来了!”
无数诧异的目光从熙攘的学生里投射过来,这年头,还没见过谁一边生了孩子还一边上学的,如若真是连孩子都有了,真真算是在众多精英学子中异军突起,着实羞煞旁人了。
停云面上通红,不意与温锦懿多说什么,抱着俊逸一声不吭的上了温锦懿的车,全然顾不上律斯祈瞠目结舌的站在原地,一脸蒙逼的状态。
待车开的远了,停云方才看向温锦懿,“你什么意思?”
温锦懿微笑,“什么什么意思?”
“聪明如你,不可能不明白我说的什么意思。”停云沉黑了面容,“你知道把俊逸暴露在外人面前,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么!如果蒋……”停云猛的住了口,只是恼怒的瞪着温锦懿俊美的侧脸。
沉默的间隙,俊逸搂着停云的脖子,委屈道:“妈妈,你不要吵爸爸,是俊逸要见妈妈……是俊逸求爸爸带我找妈妈的……”
停云不解的看向俊逸。
俊逸的黑眼睛如乌溜溜的菩提,蓄满了委屈的泪水,啪嗒啪嗒的掉着豆大的眼泪,“俊逸想妈妈了……”
停云心头的怒火顿时熄灭,内心柔软的如春日的流云,她将俊逸抱进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俊逸啊,羞不羞呢,都快成大孩子了,还这样粘着妈妈。”她拭去他胖嘟嘟的小脸上的泪水,嗔道:“以后不可以再向温叔叔提这样的要求了,记得是温叔叔,不是爸爸。”
俊逸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记住了,不会向爸爸提这样的要求了。”
停云暗暗叹了口气,实在拿这孩子没有办法,于是她扶额抬头,后靠在座椅上,虽是误会温锦懿,但是她并没有道歉的想法,温锦懿是什么人?那样精明机警的男人,怎会因一个孩子三两句任性的话,便做出这样冒险而又不计后果的事情?
这不像是温锦懿的作风。
他应该是谨小慎微,步步为营的,无利可图的事情他向来不会去做。
停云静静的看向温锦懿,他的侧脸笼在金黄日光中,绝伦而又梦幻,神情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温意,亦如他的人让人看不到低。
她天真的以为或许是温锦懿一时心血来潮犯了如此显而易见的错误,所以并没有多说什么,回到家吃完午饭,冲了凉水澡,又给几个孩子上了一堂课,方才舒展了身体准备踏踏实实的睡个午觉。
窗外愉悦的笑声不间断传来,一丝异样萦绕在心头,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推开窗户往楼下的院子里看去,俊逸正开心的趴在温锦懿的背上咯咯笑着,温锦懿一只手悠闲的拎着一个水壶正给花园里的花草浇水,一只手兜着身后背着的俊逸,一群孩子围在他的身边,连着傻蛋那个二货也混在孩子中,因了他先天缺陷,身形侏儒矮小,所以如果不是极其熟悉,定是发现不了傻蛋这个年过三十的二货的。
温锦懿似乎低低的跟他们说着什么,孩子们一脸入神憧憬的神情。
这样一幅寻常人家午后休闲家常图,晕染了一层金黄的晚光,透着宁静温暖的气息,孩子们咯咯的笑声不时传来,让停云焦躁不安的内心渐渐平静下来,她轻轻弯起唇角,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温锦懿很少见的脱去了西服外套,只着了一件白色衬衣外罩无袖夹心礼服,清爽的碎发整齐干净,他唇角含漫不经心的笑意,慢慢讲着极其寻常的故事。
孩子们却听的津津有味儿,天真的眼里满是璀璨的星光。
“温锦懿,今天不是你回锦县的日子么?怎么?不打算回去了?”停云托着腮趴在窗户上笑盈盈的望着楼下的他。
温锦懿抬头看去,俊美的面容含着恬淡的笑意,“改主意了。”
“是不是舍不得你的律大小姐啊。”停云含笑调侃道:“真没想到啊,你瞒的够久啊,你如实说来,是不是舍不得人家,所以赖在武汉不想走了?”
“你说是便是了。”温锦懿微笑的将水壶绕了一圈,随后看着花坛中的火红的花,笑道:“你这夹竹桃生虫了也不管管么”。
“反正是有毒的花,生死随它咯。”停云挠了挠头发,慵懒道:“我可没你那么闲情逸致,喜欢拨弄花花草草,有时间我顶好睡一觉。”她边说边打了个哈欠往屋内走去,似是想起了什么,她眯着眼向着楼下的温锦懿道:“你不忙了么?怎么有闲心耗在我这里?”
温锦懿拿着剪刀修剪着夹竹桃上坏到的枝叶,慢条斯理道:“租借有长叔住着,我若经常出入那里,难免那位不派人查查,索性不回去了,他也查无可查。”只听咔嚓一声,他剪掉生虫的灌木大长叶子,低声道:“长叔住在我那里有人伺候有人保护,有吃有喝有体面,我也不便打扰他。”
停云到了嘴边的话被温锦懿堵了回来,这家伙总能轻而易举的猜到她心中所想,是啊,只要知道长恩过得好,她便是安心了。
似是习惯了温锦懿神出鬼没来无影去踪的性子,他忽然如此频频集中出现在她眼前,倒让她有些不习惯了,停云拖着疲累的身体倒头就睡,口中不忘扬声说了句,“你有时间拨弄花菜,给孩子们讲没有营养的故事,不如教教他们识字,那算是大功一件了。”
最后一句话说的含糊不清,她显然安定了不少,困意袭来,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四点半,闹钟响的时候,她闭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睡眼惺忪的拖着松软的脚步从卧室走了出来,刚走了两步,便看见一楼大厅的沙发上,像是摆土豆般摆了一排排的孩子们,孩子们已经睡熟了,俊逸睡在温锦懿的怀里。
老旧的电风扇吱吱呀呀的吹着,只是这样的风力显然驱散不了炎热的高温,窗户和两扇雕花木门对开着,温锦懿只着白色衬衣领口开了一颗扣子,坐在一旁看书,盛夏的晚光透着凌冽干净的味道,将他优雅修长的身影拉伸的如梦如幻,那样美好安静,仿佛苍翠的大树绿枝投射在粼粼溪流中的光影反射出璀璨磷光。
停云眯了眯眼,精神了些,“你还不走?”
“嗯。”温锦懿似是不想多说,淡淡应了声,随手翻了一页书。
奶妈端着一杯茶放在他面前,“先生,您要的咖啡。”
停云打了个哈欠,昨夜一夜未睡,此刻精神放松了些,瞌睡虫便又无孔不入,她也不想追问了,温锦懿那样的人,总不按套路出牌,谁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她要是能看明白,怎会连温锦懿跟律娉婷处于热恋中,她都不知道?
停云冲了个凉水澡,瞬间觉得神清气爽,换了身淡绿色长裙拿着包便出门了,很幸运的,她并没有在律家遇上蒋寒洲,想来他公务繁忙,定是已经忘了她了,这样想着,她惴惴不安的心渐渐有了着落,但愿此生不要再遇见他,那是她永远不愿忆起的噩梦罢了。
来到律家,她以为只有温锦懿有些奇怪,没想到律斯祈也变得十分古怪。
从她进门补课那一瞬起,律斯祈便沉默的可怕,他闷声闷气的不说话,书房里只有停云一个人讲题的声音,伴随花园里刺耳的蝉嘶蛙鸣,让人心烦意乱,中途休息的时候,律斯祈便起身走了出去。
奇怪……
停云心里直打鼓,难道是因为她拒绝了他的接送?不对,以前也拒绝过他,难道是……孩子!
停云眉梢一跳。
律斯祈看到了俊逸!知道了她有孩子!
停云微微蹙眉,知道了也好,断了他一些念想……
这样想着,她握着水杯看向遥远的天际,火红的火烧云如鱼鳞翻滚在天空中,长恩现在还好吧……法租界这边治安环境自然是最好的,但愿他能一切安好,她暗暗叹了口气,转身时便见律斯祈站在门口望着她。
“休息好了么?好了我们就继续,还有三道题一讲完今天就结束了。”停云坐回书桌前。
律斯祈依然不吭声,很是配合的坐于对面。
停云只当不知,讲完课交待了几句,便拿着包下了楼,刚走出律家阔朗的花园,身后传来律斯祈的声音。
“等……等一下,舒老师。”
停云转身看去,笑道:“还有事么?”
律斯祈欲言又止,他才十九岁,浑身散发着青涩活力的气息,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未经多少世事,如白纸般透着浮躁单薄的气息,犹豫片刻,他微微红了脸,似是下定了决心,他握了握拳,鼓足勇气问道:“你……认识那个姓温的?”
停云不知他想说什么,点了点头,“认识。”
“你们……什么关系?”律斯祈紧张的看着她。
停云微微一笑,“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了?”
律斯祈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我怕你被人骗了感情还被蒙在鼓里,那个……那个姓温的是我大姐的男朋友!”
停云微微一怔,律斯祈难道一直在困扰这个?她忽觉好笑,轻轻笑了起来,“你就是因为这个,纠结了一晚上么?”
律斯祈有些怜惜的看着停云,“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你信我好么,他真的是我大姐的男人,你最好跟他断了联系,那个男人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
“妈妈!”孩童的声音再一次不合时宜的进来,硬生生的打断了律斯祈后面的话。
俊逸在不远处开心的拍着手,“妈妈!我和爸爸来接你了!”
温锦懿笑的春风和煦。
停云的心狠狠一沉,果然,温锦懿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