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成古怪的瞅着她,“云姐,你都不记得了么?”
停云捧着一杯水,摇了摇头,“没有印象。”
志成左右看了看,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道:“那晚你喝醉了,抱着李掌柜,哭着喊着给少爷打电话。”他谨慎的盯了一眼掌柜,又小声继续道:“你说你想少爷了,让少爷赶紧回来,不要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
“噗嗤……”停云喝进嘴里的水猝不及防的喷了出来,直直的喷了志成一脸,她目瞪口呆的微张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志成抹了把脸,抱怨了两句继续道:“你还问少爷爱不爱你,想不想你之类的,我们听了都臊得慌,以后可别喝醉了,怪吓人的,抱着电话跟少爷说了半夜,又哭有笑的。”
“咳咳咳咳咳……”水星莫名的飞溅入了喉,停云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咔了许久才喘过一口气,瞪大了眼睛,“当当当当当……当真?”
“当然是真的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停云站起身碎碎念道:“经营多年的人设崩了,不知道殿,于是静静的等她开口说话。
如果不是那晚亲眼见识到这个女子的狠辣,停云无论如何不会把眼前斯文而又岁月静好的女子跟特务联想到一起,她那么敏感的身份,出现在这家店里,当真合适么?街对角的那些盯梢的不会第一时间把消息传入蒋寒洲的耳中么?
袁玉然并不说话,只仔仔细细的打量停云的脸,似是总也看不够似得。
直看的停云发毛,她下意识摸了摸脸,“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袁玉然含笑不语。
这真是个奇怪的女人,纵使停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面对眼前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女子,她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温少夫人长得真好看。”袁玉然笑盈盈的说了句。
停云微微一愣,这是干什么?
袁云然又说,“寒洲喜欢这个样子的女子么?”
停云唇角噙笑,感情这个袁玉然每次找她都是为了探讨蒋寒洲的事情?她不是应该更理智的对他,监视他,破坏他的一切暗中行动么?怎么?当真对蒋寒洲动了真情?这无疑是相当危险的信号,女人一旦动了心,自然会将感情带入到工作生活中去。
停云微微一笑,垂眸道:“他的风流韵事还少么,高的,胖的,瘦的,矮的,远的,近的,穷的,富的,哪一个他没爱过?”她徐徐淡淡的笑说,“男人么?不都是追求新鲜么,过了这个村,就会有下一家店,哪里谈得上喜欢和爱啊,不过都是一时的热情加一点点不甘心罢了。”
“会变么?”袁玉然温柔的笑问道。
停云微微笑道:“会倦,自然会变。”
“我等了好久呢。”袁玉然轻轻咬了一下唇。
停云静静观察眼前的女子,她的单纯和痴缠,不像是装出来的样子,这真的是那晚开枪打她的那个人么?
停云缓缓试探的问道:“你……对他动了心?”
袁玉然温柔一笑,“我的夫君我自然有心。”她眸子一闪,“你不觉得他很特别么?”
不觉得,停云暗自腹诽。
袁玉然似乎来了兴致,“你不觉得他很睿智么?”
不觉得。
“你不觉得他干净的不食人间烟火么,响当当的正人君子?”袁玉然的笑容充满期待的霞光。
一番话下来,停云瞠目结舌,蒋寒洲在这个女人心中究竟是怎样神圣不可侵犯的形象啊。
记忆里,蒋寒洲是这样子么?他不是邪恶、充满谎言和背叛的色胚么?
疯了……这个女人疯了……她似是忘了自己的使命,陷入了一个自我虚构的虚妄爱慕之中,停云似是想要提点她,戳破她裸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不由的轻声道:“是么?他若是这么美好的男人,何以要去百乐门作乐。”
袁玉然轻轻蹙起眉头,白皙的面庞上浮起绯红的云霞。
“你该是去百乐门看看的,看看那里的他,是不是你心目中的他。”看她这个样子,停云忍不住提醒道:“你当初就是为了这个嫁给他的?”
袁玉然不解的看她一眼,静静的小坐了片刻,便起身缓缓往旧城区的蒋府走去,她的背影那样落寞,透着大家闺秀的矜持和孤傲,走到蒋府门口的时候,她暗自思索,忽然转了步子,上了一辆黄包车,往新城区的方向去了。
停云看着她的背影,这样一个女人,做了特务,真的靠得住么?
她沉思了一下,说,“李掌柜,你跟着她去,瞧瞧情况。”
“好嘞。”
晚霞流光溢彩,仿佛五色的彩灯布结在天空之上,袁玉然下了黄包车,仰面看着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从未来过这样的酒色场地,她似是下定了决心,拿着包从容的推门走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闪耀灯光、扭动的身躯和妖冶歌声,让她微微蹙眉。
她径直来到一楼大厅看了眼,因了她穿着天蓝色螺纹旗袍,脖颈上系着一块丝巾,气息优雅华贵,与周遭的一切声色犬马格格不入。
一下便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眼光。
坐在大厅里陪酒的黑裙女子一眼看见她,瞳孔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她忽的起身,衣裙掀翻了桌边的酒水,顾不得道歉,匆匆向着袁玉然的方向走来。
经过袁玉然身边时,仿若不经意的撞了一下袁玉然的肩膀,飞快的丢下一句,“你不该来,记住你什么身份!”
袁玉然微微愣了一下,目光扫了蔷薇一眼,便不动声色的垂下了眼睛。
经理自然是识得她的,颠颠的跑过来,搓着手道:“吆,蒋少夫人,哪儿阵风把您给吹来了,您今日是来?”
袁玉然含笑轻语道:“我是来找寒洲的。”
经理的眼睛往楼上瞟了眼,尴尬的笑道:“蒋督统这会子正忙着,要不您等等……”
“忙的连妻子都不见?”袁玉然笑盈盈道:“我只瞧他一眼就走,没旁的意思。”
经理左右为难,这些日子的风言风语他多少听到一些,多半是蒋少帅与妻子不睦,所以时常流连花柳之地,了他们这里的小幽,要说这小幽真是命好,才来没几天就凭着那张与二姨太酷似的脸获得蒋少帅的亲睐。
只是今日正宫找上门,不晓得会生出什么是非。
“麻烦您带路。”袁玉然笃定异常。
经理擦了擦冷汗,左右都得罪不起,他硬着头皮赔笑道:“既然这样,您随我来。”随后引着她来到二楼尽头的一间包厢前,“蒋督统在里面,我不方便进去,夫人请便。”
袁玉然含笑应了声,待那人走开了,她方才深吸一口气,几乎将所有难以启齿的画面都过了一遍,眉间蕴起一丝执拗,她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执着于寒洲的一言一行,可是此刻她只想遵循自己的内心,任性一次,看个明白。
看看他是否宁愿垂怜花柳女子,也不愿多看她一眼。
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推开了房门,那一刻,她似是有些害怕,猛地闭上了眼睛。
扑面而来的是浓烈的烟草味道,还有男人们特有的雄厚气息,携带着凝重的杀意,直逼得她睁开眼,然后瞬间白了面色,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