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匆匆赶回军部的时候,蒋寒洲正大步往办公楼的方向走去,她快步追了上来,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前脚刚走,怎么后脚就出事了。”
蒋寒洲皱眉,“有人截囚。”
百合第一反应是温锦懿,她几乎比蒋寒洲走的更快,上了办公楼二层,楼道里林立大量的士兵,她大步来到山田办公室前,里面死了七八的穿着关东兵服的人,山田不见了,停云也不见了!日内的尸体倒在门口……
百合脸色一白,“少佐呢!”
一名勤务兵说,“好像被大佐叫走了,有要事谈。”
“那个女人呢!”百合脸色更难看了。
关东小兵说,“被护送去安全地方了。”
“谁护送的,送去哪儿了?”百合铁青了脸问。
过道里的关东小兵面面相觑,刚刚太过混乱,他们中的人分了两拨人,一拨负责剿杀外来者,一拨负责护送格格离开,至于送去哪儿了……都不清楚!
“一群蠢货!你们上当了!”百合走进屋内转了一圈,忽然从腰间拔出了枪,用日语问了句,“带走格格的有几个人!”
“五……五六个兄弟……”有人弱弱的用日语回了句。
“往哪个方向去了!”
有人指着整个军部后方的操练厂方向。
百合恨声恨气的走了出去看了眼,“那里有个军需用品专用后门!那些人是温锦懿的人!”
这是计中计!
百合恨恨地看向蒋寒洲。
蒋寒洲正看着那个方向出神。
百合说,“蒋督统的功勋被人劫走了,难道督统就不觉得可惜吗?”她咬牙道:“如果我们丢了功勋,少佐一定会杀了督统,毕竟我们大日本帝国不需要废物!”
蒋寒洲皱眉,修长的食指竖在唇边,做出嘘声的动作,示意百合闭嘴,若说紧张,他比任何人都紧张,若是云儿今晚出了什么意外,他亦不独活,他的双眸幽深,浮动着起伏的汹涌暗潮,盯着操练场的方向,连呼吸都静止下去。
他这样的动作一出,所有人都屏息敛气,似是学着他的样子静听着什么。 шшш⊙ ttκΛ n⊙ ¢ ○
蒋寒洲的目光一直落在练兵场的方向,心上的节拍打了三下的时候,练兵场上终于传来了枪声,他眉头一展,忽然大步迈了出去。
百合带着兵跟随蒋寒洲,紧急往操练场的方向跑去。
枪响声持续了很久,停云吓坏了,混乱中有人按着她的头,将她按在地上,以免被流弹击中,她抱着头哆嗦了很久,枪声终于停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缓步走了过去,蹲下身子轻轻唤她,“芷菱。”
停云听着熟悉的声音,白着脸抬头,看着蒋寒洲那张熟悉悲悯的脸,目光缓缓移动,待看见身边遍地的尸体,她吓坏了,忽然哆嗦的扑入他的怀中,紧紧抱着他,吓得哭都不敢哭,只沉默的颤抖身体。
蒋寒洲用大衣将她裹进怀里,沉默的抱紧她,全身的冷汗打湿了衬衫,冰冷的身体终于因怀里的温度有了一丝暖意
今晚他实则冒了很大的风险,将停云暴露在枪火之中,他赌子龙不会让她出事,赌温锦懿不会让她出事,赌山田不会让这份功勋出事,赌三方在交战的情况下,定会力保人质存活,所以任何一方都会避免伤害她。
可是尽管这样,不排除被流弹击中的意外,那便是将他这颗心暴露在了枪林弹雨之中,他对她感到抱歉,感到难以名状的罪恶感,利用她安抚山田,引出温锦懿,这步棋怎么走都摆脱不了罪恶的肮脏,他紧紧将她拥入怀里,薄唇越绷越紧,呈现出屈辱隐忍的弧度,低声说,“对不起,这场戏还没有演完。”
怀里颤抖的人儿怔了一下,似乎渐渐止住了颤抖,她缓缓伸开双臂反抱住他的腰身,有泪静静淌过他的胸膛,滚烫的几乎灼伤了他的心,让他的唇瞬间褪去了血色。
百合看了眼操练场后方的杨树林里横尸遍野的场面,赞叹道:“还好蒋督统设下了埋伏!”
她命人将那些尸体检查了一番,“怎么没有温锦懿!难道他今晚没有来!”
停云乍一眼看见满地的尸体,吓得紧忙又将脸埋进蒋寒洲的胸口,蒋寒洲下意识用风衣掩住了她瘦小的身影,如此以来,在外人眼里,几乎看不见停云的存在,因为她整个人都淹没在了蒋寒洲的风衣内。
百合冷冷看着这一幕,“既然功勋没有丢失,匪人被剿灭!把这些尸体都收拾掉!严查这些人怎么混进来的!是否有内贼!”
她大步流星的回到山田办公室汇报情况的时候,刚行至门口,便愣住了,随后,面色僵硬苍白了下去。
只见山田的嘴被堵上,双手双脚被捆狼狈的趴在地上,温锦懿靠坐在山田的办公桌前,一手拎着红绳串起的玉佩,红绳缠绕在白皙的指尖,脚踩在山田的肩头,微微敛眉,冷若冰霜中掺着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意。
他着关东兵防化军装,身形颀长,军帽摘了放在一侧,碎发清爽干净,无与伦比的俊脸呈现在昏黄色的灯光下,泛着银白的冷光,说不出的妖冶又带着几分军装肃穆之感。
六名穿着军装的杀手林立在温锦懿的身前,将他挡在身后,阿褚蹲着身子,微微低着头,则将枪抵在山田的头上。
一屋子犯罪现场的既视感。
蒋寒洲揽着停云走到门口,看见这一幕,眉峰一凌,眼底沉了一抹晦涩奇异的情绪。
三计连环!
先是派杀手来劫走停云,倘若救人失败,便由混乱中,混入巡逻兵中的另一部分杀手接手转移!若是成功,温锦懿便没必要走这最后一步棋。若是失败,走这最后一步棋,也是稳胜的赢局。
“听说我的小猫咪不小心跑到这里来了,今儿我来接她走。”温锦懿的声音徐徐的暖,他敛眉看着脚下的山田,靠坐在办公桌前,十分放松的姿态,微微低着头。
停云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身子忽然便僵了一下。
蒋寒洲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低头看着她。
“温先……”百合愣了一下,沉了脸色,冷声道:“温锦懿,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要与大日本帝国作对吗!”
“我只是来找我丢失的猫咪,何以便与贵国作对了呢。”他缓缓抬头,幽幽冷冷的目光落在蒋寒洲的身上,微微一笑,“寒洲,你不择手段的讨少佐欢心,博得少佐信任,若是今日山田少佐死了,你所做的一切,会不会功亏一篑徒劳无功呢?”他笑容温和如春,“若是奉天再派来一个少佐、中佐、大佐,你便又要花巨大的精力和时间与那些人培养信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怕那个时候,你想做的事情,怕是做不成了,不是么。”
蒋寒洲渐渐沉下了面色。
“所以,阿舒呢?”他话峰一转,只听“嘭”的一枪,阿褚手中的枪忽然走火,向着山田的裤裆便是一枪。
山田的嘴被堵,杀猪般的惨叫声传来,他拼命的扭动身体,双腿间大量的血涌了出来,疼的他像是一条蛆虫一样扭动身体。
温锦懿笑眯眯的看着蒋寒洲,“阿舒呢?嗯?”
“少佐……”百合面色惨白下去,想要上前,却又不敢,身后的士兵齐刷刷的端起枪,她唯恐对山田造成第二次伤害,厉声喝止道:“都瞎了吗!少佐在温锦懿手上,都把枪给我放下!”她尝试与温锦懿谈判,“温锦懿,你想要格格,我给你,但是,你先把少佐放了……”
“嘭”的又一枪。
他敛眉,唇角勾笑。
阿褚心领神会的开枪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的犹豫,这一枪打在了山田脚踝上。
温锦懿唇角的笑容愈发的浓郁,看着山田狰狞的脸,“少佐,你的手下宁愿看着你死,也不愿意还我的猫咪呢。”
阿褚的枪缓缓抵在了山田的太阳穴处。
山田瞪大了血红色的眼睛,不停的梗着脖子粗声粗气的给蒋寒洲使眼色。
于是蒋寒洲盯着温锦懿,缓缓掀开了风衣,将停云暴露在了温锦懿面前。
不知哪里来的冷汗,停云额角上冷汗黏湿了凌乱的发丝,温锦懿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催命的魔咒,让她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她的眼睛颤颤的瞟向温锦懿,一看见他,便瞬时睁大了眼睛,她不记得为什么会这么惧怕他,可是潜意识里,她觉得那人是魔鬼,是比山田还可怕的魔鬼!她抖成了筛子。
“只要能放了少佐,不说一个舒小姐,十个舒小姐我也给你。”蒋寒洲拥着停云缓步走了出去。
目光触及停云惊颤的脸,温锦懿眯了眯眼,眼波烁烁的缓缓站起身,由于他身上有伤,并不能做大幅度的运动,他踩着山田的肚子缓步踏了出去。
山田惨痛的大叫一声。
停云惊恐地缩了一下身子,更紧的抱住了蒋寒洲的腰身。
“姓温的,换个人质如何?”蒋寒洲卸下了腰间的枪套丢在地上,唇角勾着邪邪的笑意,“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命么?你把少佐放了,我这条命给你,若是担心自己走不出军部,再加上百合小姐一条命,想来百合小姐十分愿意替少佐分担人质的重任,你携着百合小姐和舒小姐离开军部如何?”
百合怔了一下,又被蒋寒洲摆一道,她恶狠狠盯他一眼,什么时候连她的命,这男人都可以随意替她做交易了?!
温锦懿笑容浓郁,眯眼盯着蒋寒洲,“寒洲,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的多,大智若愚是不是说的就是你这种人?这种时候还不忘向少佐表忠心么?”
百合等不及了,一把将停云从蒋寒洲怀里揪了出去,猛的拉了出去,冲温锦懿说,“我把格格给你,你把少佐放了!一手交易!”
温锦懿眉心沉了沉,白净的面庞呈现出温良的违和感,似是不满意百合突兀的插话,他眉眼低垂,微微侧了脸。
“砰”的又一枪放响,不过这一枪阿褚震慑性的射在了地板上。
山田拼命扭动着肥胖的腰身,百合紧张的看了眼山田,山田努力点头。
于是百合沉下一口气,用力将停云推了出去,正好跌入温锦懿的怀中。
停云怔怔的看着温锦懿的脸,缓缓睁大了眼睛,那张俊美异常的脸倒影在她剧烈晃动的瞳孔中,记忆里有什么洪水猛兽想要奔腾而出,巨大的恐惧笼罩在心头,将她吓得忘了哭,也忘了叫,只呆呆的看着温锦懿。
温锦懿温柔的挑开她脸上的乱发,仔细确认了这张脸,微微笑道:“阿舒,他们说你疯了,为什么会疯呢?”他的唇掠过她的脸,停留在她耳畔,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呢喃,“是因为我们的俊逸死了么?小家伙是不是死的很惨?还是为了魏家大院呢?这么疯下去,要怎么办呢?阿舒,你还记得么?”
他的声音醇正浑厚,透着蛊惑人心的低沉魅力,“……他们都是我杀的。”他修长的手从停云的怀中缓缓拿出了那个水杯,随后手一松,水杯“哗”地掉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这一尖锐的破裂声激的停云全身激灵了一下,猛的一震,脑海中那些挣扎着奔涌而出的洪水猛兽终于突破了禁锢,置顶的恐惧让她的头脑忽然清晰起来,生离死别的画面走马灯般从眼前晃过,俊逸……俊逸……魏家大院……长恩……
停云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呆滞中忽然润出一抹水光,她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息,眼睛挣得越来越大,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她的孩子……她的俊逸没了……她什么都没了……
温锦懿微笑的擦去她腮边的泪珠儿,“人在遭受巨大的变故后,强烈的精神刺激会让人的大脑功能出现紊乱,会出现精神衰弱的症状,所以阿舒,刚刚被刺激了一下,现在感觉如何?”
停云定定地站在原地,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叫嚣,她缓缓抬眼看他。
温锦懿捏起她的下颚,抬起她的脸,忽然便吻了上去,扑朔迷离的目光带着笑意落在她空白的脸上,低声说,“醒了么?”
蒋寒洲的脸色越来越铁青,他缓步上前了两步,却被百合紧紧拉住了胳膊。
“温锦懿。”全身的血液似是逆流而上,停云清晰的听见口中磨出了这三个字,排山倒海而来的压迫感让她身体僵硬的笔直,她冷冷的抬眼看他,那么清明的目光,丝毫不掩饰眼中蚀骨的恨意,她抬手挡在了她和温锦懿之间,阻止了他的靠近。
听闻她唤他的名字,温锦懿的目光烁烁逼人,强势的将她的手攥入掌心,猛地将她拉入怀中,鼻息相闻的距离,“阿舒,你一日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哪怕你躲到天边,我也能找到你,那晚你没有跟我走……”
不等他说完,停云手中多了一把匕首,缓缓的抵上了温锦懿的脖颈。
蒋寒洲眯了眯眼,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位置,那把匕首不知何时被停云顺了去。
百合见状,脸色大变。
停云瞪大的眼睛中,眼泪已经干涸了,她绷紧了脸,微微抬着下颚,只剩下急促的喘息,“你说谁是你的?”
温锦懿丝毫不意外,笑笑的看着她,“长恩不要了么?大宝不要了么?二宝他们也不要了么?”
停云绷紧了脸,抬手便是一个耳光,凌厉的打在温锦懿的脸上,打出了她所有的愤怒和悲怆,她真挚的付出与心伤,“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