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寡妇这是把她院里当做什么地方了?
孙幼竹从来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只她也敲打过邢寡妇,但却不见效果。有些人就是这样,脸皮厚到了一定境界,总是勘不破别人的忍让,视之为理所应当。
“邢嫂子,你在做什么?”
她过来之时,连韩东庭的脸都不敢看,就直奔了邢寡妇过来了。
邢寡妇却误以为她也瞧上了韩东庭,只想着自己能嫁个有钱富商,这才会拦着莲姐儿的姻缘路。已经二十出头又嫁过一回的孙氏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跟鲜花嫩柳一般的莲姐儿相比的。
“孙掌柜的,我家莲姐儿可是比你年纪小,也没嫁过人,你是无论如何也比不过的。”事到如今,邢寡妇觉得假如她是男人,在莲姐儿与孙氏两者之间择其一,那必是莲姐儿无疑,因此这话也毫不犹豫的说了出来。
待孙幼梅品出邢寡妇方才这话内含的意思,顿时气的怒火中烧,整张脸变的雪白,指着邢寡妇道:“邢嫂子既已攀上了高枝儿,那就麻烦立刻从我的院子里搬出去。我这里住的全是女眷,都是清白人家,靠着自己一双手糊口,却不是那些院里的姐儿们,指靠着男人过活。邢嫂子要给自己闺女拉皮条也好,要指靠着男人过活也罢,都别在我院里行事,省得让旁人以为我这院里风气向来如此!”
她这句话说完,立刻忍着羞窘之意向韩东庭赔礼道歉:“让韩掌柜见笑了!我这里只做绣品生意,院里住着的都是孤弱无靠的妇人,或者是寒家贫女,除了邢嫂子马上要搬出去,别人对韩掌柜再无别的想头,还望韩掌柜别误会。这次的绣品交了之后,往后恐怕不能与韩掌柜做生意了,还望韩掌柜见谅!”
韩东庭原本就当玩笑一般,他行走四方,何等场面没见过,这世上只要你打扮光鲜,荷包里装了满满当当的金银,何愁没有女子投怀送抱。她避闲的意图如此明显,倒让韩东庭刮目相看。
“孙掌柜说哪里话,韩某到此也只是为着绣品,并无别的意思。至于这位……嫂子所议之事,韩某从未想过,也从未与这位姑娘有过逾矩之处,之前都是夏夫人陪着来的,有她作证!只这门生意是夏夫人介绍,她既觉得孙掌柜可靠,韩某也相信孙掌柜为人,生意还是要做下去的,不然韩某还得劳烦夏夫人再寻一处绣坊。且往后韩某也还要与夏夫人做生意,韩某也不想得罪夏夫人,还请孙掌柜瞧在夏夫人面上,别断了这门生意!”
他们二人一来一往,倒将邢寡妇与莲姐儿晾在了一旁。莲姐儿身子簌簌而抖,几要站立不住,而邢寡妇却不能置信,拦在韩东庭面前,直恨不得他立时就带了莲姐儿家去,“大官人,这是怎么说的?难道我家莲姐儿生的不美?”
韩东庭轻笑,目光在发抖的莲姐儿身上一扫,“韩某走过多少地方,比之你家姐儿生的美的女子见过不知凡几,难道韩某要将人都带回家去?韩某是出门做生意的,可不是出门寻花问柳的!”
邢寡妇傻了眼,没想到眨眼之间,她瞧好的人压根没瞧上莲姐儿,还得罪了孙氏。既不甘又后悔,这时候转头再去瞧孙氏,想要说两句软话,可是孙氏却已经与随后过来的钏儿去房里拿绣品,一眼都不想瞧她们娘俩。
钏儿也跟着孙氏在后面院里做绣活,过来的时候晚了几步,没听到邢寡妇方才的话,只觉这气氛有些奇怪,帮着孙氏将给韩东庭做的绣品全抱了过来,满满当当堆在面前的石桌上。
三人忙着点数,又有韩东庭带来的长随将东西抱上外面的马车,结了帐之后才走。
孙氏这里送了人出门,回头就站在院里,催逼着邢寡妇母女俩立时三刻搬出去。
邢寡妇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没了韩东庭这棵摇钱树,孙氏的小院又成了安乐窝,好歹能省了房租,这会儿倒觉得一百文钱的房租当真便宜了。可着幽州城去打听,除了窝棚,稍微齐整些的院子可再没这么便宜的房租了。她跟莲姐儿又是妇人,若是真住到窝棚里,恐怕母女两个的清白都难保。
“孙掌柜……”
邢寡妇再要说好话,孙氏再无一点好脸色,“我原就是好心收留你们母女,往日小事就不必说了,但今儿当着前来收绣品的客商面儿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做这好心人了!我这里庙小,容不下邢嫂子这么大尊佛,还请你立刻从这里搬走,如若不然,或往衙门去告,或往将军夫去求夏夫人,我都要请邢嫂子带着你闺女出去!”
钏儿还不知道邢寡妇方才之言,只觉得自家姑娘气的狠了,轻拍了她的背,拉了她坐在院里石凳上,待要问事情始末,却也知道孙氏并非不讲理的人,再瞧莲姐儿那羞愧不能见人,邢寡妇躲闪心虚的目光,便知再没好事,挽起袖子作势就要往她们屋里闯:“既然邢嫂子自己不肯动手,那就让奴婢来替邢嫂子收拾行李!”
莲姐儿扯扯邢嫂子的袖子,“娘,咱们走吧?”
邢寡妇见孙氏是铁了心要她们娘俩搬走,一想到出得这门,往后可就要日夜辛苦做活,才能租个齐整些的上院子来过活,倒好似在她身上割肉一般,挖心剖肝的疼,立刻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哭将起来:“孙掌柜就这么狠心,赶了我们娘俩出去,这是在断我们娘俩的活路啊!我一个寡妇人家,带着闺女往哪里去……”
孙氏也是从小家里娇养长大的,从未曾与市井泼妇打过交道,倒被邢寡妇打滚撒泼的样子给吓得一跳。但她既然已经放话出来,要邢家母女搬出去,便再没姑息容让的余地。今儿邢寡妇能说出这番污蔑她的话,明儿邢寡妇就能将自家院里的名声给败坏了。若是引的街上那起子浮浪子弟欺上门来,还当她这明着是做绣品生意的,暗底里不知道做着什么勾当,往后这一院子妇孺哪还有安生日子可过?
“钏儿,你去将军府请夫人派几个人过来,帮着邢嫂子搬一搬家。”
邢寡妇一听这话,立刻扯开了嗓子嚎:“这是要逼死人命啊!不给我们娘俩活路了……”
院子里这番喧闹,房里的其余几位寡妇听得动静都出来瞧,听得是孙氏力逼着邢寡妇搬出去,也不知什么地方惹着孙氏了,也有劝着孙氏消气的,也有劝着邢寡妇向孙氏道歉的。
邢寡妇见来了这许多人说软话,从中间和稀泥,哭的更带劲了,莲姐儿又难堪又不知所措,只蹲在一旁使劲拉她:“娘,你起来!娘——”
不等的孙氏吐口让她继续住下,她起来才傻呢。
邢寡妇哭天抹泪,坐在地上不肯起来,莲姐儿只能在一旁抹泪,只孙氏板着张脸坐在那里,乍一瞧这架势,还真似孙氏欺负她们母女了。
孙氏只觉又累又气,她当初一片好心,哪知道却出了这等事,索性当着众人的面儿将方才的事情倒了出来,又问大家:“你们若是觉得,不怕她带累了大家的名声,便跟她一道去住。只我却不敢跟这样的人一个屋檐下住了,省得外面露出风声,只道我行事为人有误。”
这几位寡妇从中说合,多半也是同病相怜,想着邢寡妇带着莲姐儿出去不容易,大家住在一起互相之间也有个照应,听得她红口白牙竟然差点坏了大家的生意跟名声,顿时都不说话了,只往孙氏身边一站,徐寡妇倒还劝她:“邢嫂子,自咱们跟着孙掌柜过日子,可是缺衣少穿还是没地儿住了?你这话也说的忒没良心!掌柜的既然已经不想收留你了,不如你就带着莲姐儿出去过活,省得天天心里埋怨掌柜的阻了你家莲姐儿的路。”
邢寡妇见再没人理她,钏儿又要往夏家去求夏夫人,想想那位夫人的身份,以及上次让孙氏捎话,心里就有些发怵,还真怕夏芍药将她们母女俩卖到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去,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灰溜溜回房收拾东西,前着俩大包袱出了孙氏的小院子。
孙氏让钏儿跟其余几人将邢寡妇住过的屋子重新打扫了,一应东西全扔了出去,算是去了晦气。
邢寡妇带着莲姐儿出了孙氏的院子,朝着大门口啐了一口,“没人要的贱皮子,就算是小姐又怎么样,还不是沦落到卖绣品过活?!”心时对孙氏当真又怨又恨。若是她帮着撮合,莲姐儿要么能进将军府,要么说不定就能跟了韩东庭去,哪怕瞧在夏夫人面上,但凡有她帮着说几句话。
莲姐儿一句话也不多说,只觉得今日之事羞的她头都不抬不起来,哪里还能说出别的话来。
她们母女在幽州城内转了半日,从大天白日转到了天快黑了,都没找着合适落脚的地方,门户严整的院子价格高,也有一两二两租银的,便宜的周围所居者全是贫苦人家,搭个窝棚住着,周围跑着的孩子们俱都衣衫褴褛,光着脚到处跑,看到她们母女的穿着打扮,目光里的神色都教她们害怕,哪里敢住这样的地方。
最后不得已寻了个客栈,花了十文钱出来住了个柴房凑和一晚,准备明儿接着再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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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夏芍药带着丫环往韩东庭处看货,听得他提起此事,顿时愕然不已。
据她所知,孙氏那院里也就邢寡妇身边跟着个闺女,还曾经想要进夏家门。
韩东庭提起此事,还道:“韩某觉得此事让孙掌柜有些不好意思,她昨儿还提出往后不再跟韩某做生意了。韩某只好抬出夏夫人了。万望夏夫人回头劝一劝孙掌柜,还请她别多心,往后生意照旧。她若是觉得价格不合适,我这里再提一成的价格。”
幽州城内本来绣坊就极少,而且做出的活计还没孙氏这里精细。而孙氏不但活计好,而且又与夏家有关系。
韩东庭再怎么样也是辽国客商,自从打听到了夏家主家还是大齐的三品武将,整个幽州城除了燕王之下,就数夏大将军的职衔最高,而夏家夫人在幽州城做手意也算是头一份儿,无论是货品还是她的背景,都值得结交,这才成了夏家的固定客户,打定了主意要与夏家做长久生意。
夏芍药听得韩东庭主动提出加价,很乐意替孙氏应下来,“此事我回头会找她说说的。孙掌柜为人很是不错,若不是家里人逼的过不下去,也不会远道而来投奔我。且她做事踏实,倒是可以长久合作。”
韩东庭这时候倒多问了两句:“听得那位妇人提起,孙掌柜出嫁过一回,难道丈夫竟然不在了?”
“这倒不是,她夫家与婆家闹了点矛盾,不得已和离了,又被娘家逼着嫁人,她便不肯住在家里,出来自立门户了。”
韩东庭目光闪了闪。
夏芍药看过了货,大食多产香料、琉璃、宝石、地毯,葡萄酒等物,又与韩东庭议了价格,倒将他这里的货要去了一大半儿,准备放在夏家铺子里销售。
夏景行听得自家铺子里进了一批外国货,为瞧新鲜,跟着挺着肚子的老婆瞧了一回,选了两块颜色花纹都漂亮又不犯忌讳的毯子,一套琉璃酒具,两坛子葡萄酒,两匣子香料,准备往燕王府送过去。
夏芍药拦着不让:“燕王府也不缺这些东西,况且燕王向来并不喜欢奢靡,夫君又何必上赶着送呢?”
夏景行在她脑袋上轻弹了一记,“你哪里知道燕王的苦楚啊,他不喜欢这些东西,可是有人喜欢啊!燕王也要做个孝顺的皇子,最近正烦恼陛下的万寿节送什么礼的好。年礼送了十匹辽国骏马,万寿节还有两个月可就到了。如今京里局势乱,他又指望不上太子,可不得自己努力在上面搏好感嘛。”小心的摸摸怀里抱着的琉璃器具:“咱们十六州的军饷可就靠着这些东西了。”圣人若是一直记挂着燕王,时不时提上那么两句,那京里就没必要扣着军饷了。
若是燕王不得圣人欢心,下面官员有样学样的冷怠燕王,找各种借口克扣军粮也是有的。
夏芍药可不知宫里这些君臣父子之间的相处之道,还吐吐舌头:“父子之间也要这么做?”
这么看来,天家父子还不如寻常百姓之间父子之间呢。
夏景行摸摸她的肚子,“可不是要这么做嘛,就为着年年往宫里送礼,殿下最愁的就属这个。”
他安顿好了老婆,带着挑好的东西送到了燕王府,他自己抱着箱子里的琉璃酒具进了燕王的书房,后面还有扛着毯子,抱着酒坛子以及香料的护卫。
“你不在家里陪媳妇儿,怎的有空跑到我这里来?”今儿可是休沐。
燕王见他抱着个匣子,小心翼翼的模样,开口就打趣了起来。
夏景行笑道:“我这不是夙夜忧心咱们的军饷嘛,上次殿下不是说新任的户部尚书跟太子殿下关系密切,末将就多少日子睡不着。可别小瞧今儿这些东西,这可是末将专门搜罗来的。”他将匣子放在一旁的黄花梨翘翅案上,打开匣子拿出个杯子让燕王瞧。
这套琉璃酒具,酒壶连杯子皆是琉璃所制,璀璨剔透,样子精巧,在大齐却是极为少见的。
“好精巧的杯子,从哪寻来的?”
夏景行从侍卫手里接过一坛子葡萄酒,拍开泥封,将酒倒进琉璃杯中,酒杯晶莹剔透,酒色如琥珀,擎在手中只瞧着也觉赏心悦目。
“这份礼殿下觉得怎么样?”
燕王大喜:“你可算是替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道。这几日王妃也在犯愁,说是今年不知道万寿节送什么礼物回京。”
夏景行令护卫将毯子铺开,又奉上香料,燕王听得这是辽国客商远从大食运过来的,还是夏景行打劫了自家媳妇,从自家铺子里搜罗来的,顿时笑了起来,“你家钱袋子没跟你生气?”
“我家钱袋子很乐于跟殿下做生意,只要往后殿下组建商队,能带着我家钱袋子一起玩,漫说是一套琉璃酒具,就是再多几套恐怕她也愿意。”
赵则通前往江南采买,此事燕王与夏景行也谈过多次。大辽皇子耶律平出使大齐之后,听说向圣人提起要在大齐游学,暂时不回大辽去了,圣人应了他的请求。听说这位大辽皇子不但对大齐的诗书礼仪典籍感兴趣,还对大齐的农业手工业也十分感兴趣,往坊间去结交了不少匠人,引的京中不少权贵嘲笑化外蛮夷。
燕王听到消息,还跟夏景行感叹耶律平的聪明之处,他这摆明了是前往大齐帝都学习,可恨京中许多人醉生梦死,安稳日子过久了,连一点警惕之心都没有了。
夏景行却道,别国既然能派了皇子来大齐,那大齐自然也可以派商队前往他国学习。
他二人观此琉璃酒杯,作工精巧却非本国匠人能达到的水平,窥一斑而知全身,想来大食等国的手工业应该不差,也不知可有适合大齐的农作物没有。
今年是圣人的耳顺之年,不止燕王这里十分重视万寿节之礼,其余各地方官员以及京中皇子官员们皆如此。
燕王一早就收到圣人旨意,召他带着妻儿回京,他这里东西还未准备齐备,这些日子正在烦心。东西既已齐备,将藩理事务交给夏景行打理,又派人往夏家铺子里多拿了几坛葡萄酒,又添些幽州本地特产,算是送给圣人今年的万寿节之礼。
夏景行送礼的时候没想过,等到东西送出去,结果燕王将挑子撂了给他,又后悔起来,“早知道我就不替殿下解决万寿节之礼了,省得殿下有了礼物自己回京去逍遥,倒留下末将在幽州做牛做马。”
燕王拍拍他的肩:“其实本王也不介意你跟着本王去长安为父皇祝寿的。”
夏景行立刻往后缩:“其实,比起前往长安城祝寿,末将觉得还是留在幽州城为殿下分忧解劳的好。”开玩笑,等他跟着燕王殿下去长安一趟,再回来恐怕媳妇儿都生了。
燕王失笑:“那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本王回长安城,比在幽州可要累多了。”心累。
太子与二皇子皆不容于他,以前他依附着太子倒好,可后来经过齐辽之战,太子与燕王之间生了嫌隙,再要描补已经不能够了。兄弟二人既不能互相信任扶持,也唯有渐行渐远。
虽然表面上的和睦还保持着,但事实上却已经不能共进退了。
所幸如今他离长安城远,还不能被风暴波及,一旦他一只脚踏进长安城,恐怕就没消停的时候。
夏景行自然也明白京中如今的局势,还安慰他:“等陛下万寿节之后,殿下就早早回来吧。”
燕王苦笑:只要入了长安城,几时回来还真不由得他说了算。
如今边境稳定,又无战事,就算要回藩地,也得哄高兴圣人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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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到达长安的时候,离圣人的万寿节只有半个月了。他带着妻儿进宫请安,圣人见到他倒十分高兴,问及幽州互市,燕王便拣互市上的趣闻讲给他听,什么语言不通的辽商与齐人做生意,结果因为交易数字不对而闹将起来,又或者通语言的辽商在幽州流连,还纳了当地女子,在幽州城内置了宅子等。
“父皇可是不知道,现如今幽州城的房价可是一天一个样儿,居高不下。那些长期往互市跑的辽商,或者是咱们大齐的商人,有条件的都想在幽州城里置宅子,不想长期住在客栈里。儿臣都后悔当初没在幽州城内多置些宅子,趁此机会转手,可不大赚一笔?”
倒逗的圣人直乐:“以前只觉得你淘气,倒没发现你还挺会赚银子。”
“这不是边境无战事,儿臣除了练兵,不找点事情做,可不得闷死了?”
圣人是知道他如今的生意做的不错,只京郊的马场就在长安城算得头一份了,如今不少权贵要买马都往京郊去的,有时候他与臣子闲话,听得他们提起京郊马场,心里还暗乐:这些臣子可不知道他们买马的银子有一部分可是落到了自己私库里。
这种感觉对圣人来说算是新鲜又有趣。
“你既在幽州城无事闲忙,这次回来就如就在长安多陪陪父皇。”
圣人这话既吐了口,燕王便知此行恐怕一时半会回不去了。
他向圣人请安完毕,还要往后宫去请皇后安。
燕王妃早带着孩子们在皇后宫里用点心,夫妻二人在皇后宫里逗留没多久,便听得皇后提起太子东宫日子艰难,“你皇兄凡事要强,都不肯往母后这里来说。他那里用银子的地方不少,可东宫用度就那么些,又无法子可想。你们是兄弟,总要互相帮衬着。恪儿可别嫌母后啰嗦。”
燕王心下一沉,面上却依旧恭敬:“母后说哪里话。”
等出了皇后宫里,夫妻二人相视苦笑,皆知道此次回京,恐怕比之上回大胜之时要艰难许多。
互市如今就是块肥肉,谁都想咬一口,也亏得当初委派幽州知府,互市还未开起来,不然此刻为着个幽州知府,朝里都要打起来,恨不得都安插自己的人。
到得万寿节,燕王将带来的礼献上,圣人兴致上来,还让人拍开了葡萄酒,往琉璃酒杯里倒了几杯,与皇后郑贵妃分饮,其余官员倒也尝到了大食的葡萄酒,只用的酒具却不是琉璃杯,而是御用官窖出的甜白瓷杯子。
太子饮一口葡萄酒,还要夸一句:“还是三弟背靠着互市,才能搜罗来这么精巧的东西送父皇。咱们身在长安城里的,整日出去能瞧见的都在眼皮子底下,父皇瞧着都寻常,倒不知如何尽孝心了。”
二皇子紧随其后,燕王听得这话,将眼皮子垂下,只作不知两位兄长话中之意。其余座中官员皆沉默不语。
还是圣人近来瞧着他开心,替他说了两句话,“开互市那也是三儿带着属下浴血拼杀,震慑住了辽人的结果。不然如今两国可还在打仗呢。”
既有圣人开口,其余官员皆纷纷附和,夸赞燕王功勋卓越。
燕王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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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燕王在长安举步维艰,但说幽州城近来也平安无事,只燕王世子离开了,但燕王府大门还开着,岑夫子与喻夫子以及武师傅们照样在教授课程,其余小儿也要照旧上学。
夏景行比之燕王在时,便要忙上许多,每日早出晚归,回来瞧着老婆的眼神里都含了歉疚。
夏芍药自己乐得家里少个人盯着他,如今芍药花开,夏南天整日在夏家园子里瞧花,还要盯着园子里的仆从别让人摘了花去。
倒有那些辽商喜欢芍药花,纷纷要买,夏家园子里的芍药花倒出名了。
这一季芍药花已经开了,又不能移入盆中,再要出售,移了又恐伤了花根,好好的花开不得两日又败了,倒浪费它们大半年的积蓄力量。夏南天索性与这些客商约定明年再行出售,想着来年春天倒要植在盆里。
小平安入了燕王府,寻常不带人侍候,保兴便闲了下来,这一向跟着夏南天侍候,忙前忙后,他是手脚勤快又不多话的性子,夏南天便教他跟着侍候芍药花。
哪知道保兴却是个灵透性子,夏南天喜他老实肯干,又教他拨算盘,学算术,这倒是等于带了个小徒弟在身边。
保兴感激不已,每日跟在夏南天身边十分尽心。
夏芍药见此,让他每日抽出一个时辰往帐房里去学着看帐。
夏家铺子里这些人都是来了幽州雇的或买的,虽然有夏景行的名头,也无人敢在将军府的产业上做手脚,却总归不如老仆知根知底。
夏芍药寻得时机,还让人请了孙氏到铺子里来说话。
孙氏也有许久不曾见她,见她肚大如箩,顿时羡慕不已,“等我回去就给肚里的哥儿做身小衣裳。”
夏芍药抚着肚子笑,“我倒盼着是个小闺女呢。”
二人谈起韩东庭,夏芍药还安慰她:“韩掌柜此人出手大方,价格也公道,这次又因着邢寡妇一事,说要再提一成的价格。他既提了价,你接着就成。不过……你真的没想过再往前走一步?”
上次韩东庭交接完了从大食运来的货,又采卖了夏家铺子里的锦锻等物,回头却半含半露的打听孙氏的事情。夏芍药还开玩笑:“莫不是孙掌柜无意,韩掌柜竟然有些意思了?”
韩东庭笑道:“韩某走过许多地方,投怀送抱的女子不少,不过都是贪图韩某家产,皆想靠着韩某这棵树过个好日子。只韩某私心里却觉得,在外行商有诸多危险,家里的妇人可要立得住,又能把持得住家业。夫人有所不知,辽国女子大多牧马放羊,于经商之事所知甚少,她们耐不住守着一处院子过活,都是气闷了骑着马儿往草原上去散心。孙掌柜倒是立得住。辽人是不在乎嫁几回的,只要合乎心意即可。”
夏芍药没想到韩东庭居然真的有意,却不知是因着上次邢寡妇之事,倒令韩东庭对孙氏刮目相看。
邢寡妇做梦也没想到,她原来怕孙氏坏了莲姐儿的好姻缘,这才在韩东庭面前诋毁孙氏,提起她嫁过人的身份,哪知道孙氏宁可连生意也不做也不愿意背上污名,倒让韩东庭起意了。
孙氏苦笑:“夫人是知道我的,当初嫁人,过了许多年糊涂日子,如今再提起嫁人,都觉得心头发怵,再不愿受人摆布。以前圈在一个院子里,还要看丈夫公婆脸色,如今虽然仍只是在院子里圈着过活,可却是自由自在的,总觉得呼一口气都是舒服的,这份心也就淡了。”
夏芍药见此,便不再多言。嫁娶之事总要随缘自然,你情我愿,不然日子过起来又有什么滋味呢。
等到送走了孙氏,便派了婆子去给韩东庭回话,“我家夫人说了,这事儿还是顺其自然,韩掌柜若是自己有办法说动了她,我家夫人还会添份嫁妆。”
韩东庭听罢笑着谢了一回,此事暂且搁下。
夏芍药这头做媒没成,抽空还要去隔壁串串门,好排解排解何娉婷的烦闷。
何娉婷现在每次瞧见夏芍药,眼神里都怀着谴责之意,有天还跟她说,“我昨晚梦见我家夫君了。”
夏芍药啃着个果子直笑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这是度日如年,想赵六哥的不行了。”
何娉婷瞧瞧她的大肚子,只能放弃了上手报仇的打算,还将面前的干果碟子往夏芍药面前挪了挪,嫌弃道:“你也太能吃了,自怀了这一胎。”又说起自己的梦,“我梦见夫君带了两个瘦马回家,吹拉弹唱样样来得,当时哭着就醒来了。”
夏芍药:“……”她那当时不过就是一说而已,没想到却在何娉婷心里种下了阴影。
“赵六哥虽然有不少坏毛病,可是你还是要相信他的人品的嘛!”
何娉婷:“……”这是夸还是骂啊?
若非两个人太熟,她真要跟夏芍药反目成仇了。
夏景行忙完了到赵家门上来接她,夏芍药拍拍手里的花生衣,与何娉婷作别,夫妻俩拉着手回家了。
“今儿不忙?”
夏景行慢慢扶着媳妇儿回家,还抬手轻轻替她揉腰:“忙习惯了就好了。算着日子还有一个月就快生了,我在王府里坐不住,长史又啰嗦的紧,老念叨殿下几时回来,被念叨的烦了就将事情都甩手给他,我自己回来了。”想到明儿过去还要忙,而且到了巡防的日子,他还要带兵前往他州去巡防,就觉得头疼。
夏芍药还不知道他明儿又要出门,掩唇一乐,“燕王府的长史是有些啰嗦。”她也恰好认识那位长史,胡子一大把,见谁都要唠叨,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在辽军入侵的情况下活下来的。
夫妻二人到家之后,夏景行才小心翼翼提起自己要前往他州巡防,可能要一两个月回来,如今赵则通又不在,燕王将主理十六州的事务都交托给他,他也不能偷懒不去。
夏芍药生过一回了,倒也没什么害怕的,还逗他:“说不定等你回来,咱们闺女都生下来了。”
夏景行摸摸她的肚子,“我定然尽早赶回来,娘子一定一定不能先生下来啊。”他还想亲眼看着孩子出世呢。
夏芍药倒被气乐了,“难道到了日子你不回来我就在肚里装着别生了?”
夏景行:“……”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夏南天见他被闺女给堵的哑口无言,也知道闺女大着肚子不能招惹,只能和稀泥:“景行出去能快些回来就快些回来,实在回不来也没关系,家里还有我这把老骨头呢。”
小平安趴在祖父肩上眨巴着大眼睛,连连附和:“还有我还有我!”他亲眼看着娘亲的肚皮一天天大起来,只觉得好生神奇,好几次轻轻贴在夏芍药的肚皮之上,听肚里的动静,有一次还被肚里的孩子在耳朵上踹了一脚,他吓的呆呆立住了,“娘娘它踢我——”明明他是准备做个好哥哥的。
夏芍药只能安慰他:“那是它在跟你打招呼呢。”
小平安听得肚里小宝宝跟他打招呼,以后每日里下了学都要往夏芍药身边凑,就喜欢把耳朵贴在肚皮上听里面的动静,还念叨:“我是哥哥,我是你的哥哥平安。”引的家里丫环婆子以及夏南天翁婿都暗笑不已,笑他一团孩子气。
得了岳父承诺,夏景行一颗心还是悬在半空中,当晚又搂着夏芍药哄了许久,次日出门之前还叮嘱素娥,“晚上房里留个人值守,不然娘子腿抽起筋来,要帮她揉一揉。”
这胎越到了后期,晚上孕妇的日子越难熬,有时候夏芍药睡到半夜,猛然间被小腿抽筋痛醒来,叫起来夏景行立刻爬起来替她揉。他手上有力,大掌又暖,几下就揉开了,还要搂着她让她选个舒服的姿势睡觉,越发觉得怀孕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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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小平安怀孕,他也没见过临产是什么模样。
“将军请放心,奴婢一定尽力尽力照顾夫人!”
夏景行走了之后,素娥果然往房里值守,她要在脚榻上打地铺,夏芍药索性让她到床上来睡。
她们主仆多年,还真没一床睡过。素娥推拒了好几次,最后耐不住她一再要求,终于还是上床去睡了。半夜等夏芍药腿抽筋时疼醒来,素娥忙捉了她的腿去揉,等揉开了夏芍药才叹:“还是夫君力气大,他两下就能揉开,你还得四五下呢。”人才走了一天,她就开始想起夏景行的好了。
素娥扶了她坐起来,下床去给她倒水喝,“奴婢下次揉的时候再多用点力,相信就能揉开了。夫人别担心,将军很快就回来了,等你生的时候他一定能赶得回来的。”
夏芍药将杯中水喝了,轻笑:“但愿吧。他在外面也由不得自己,身上还带着公务呢,哪能为着我生孩子就丢下差使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