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低头看着眼前热药的锅,不紧不慢地道:“这药汤便是证据,四小姐不信可以去挨个查查喝过这药汤的人是否喝过百里家的粥。”
龙皓睿适时插话:“不错,本皇子亲眼所见,挨个问过,四小姐还有话吗?”
姜冬竹哑口无言。众灾民开始窃窃私语,三皇子殿下都说了,想来事情是真的。
姜冬竹猛地转身,跑向百里冰,二话不说将她拉至三皇子面前,一副激动委屈的样子,大声道:“二姐,你跟殿下说,咱们的米是好米,咱们也是可以送灾民粮食的!”
她笃定百里冰绝不愿在龙皓睿面前损了形象,笃定百里冰绝不会置百里家的名声于不顾,她笃定百里冰绝不会在此时拒绝送灾民粮食。
百里冰笑得有几分勉强,甩开姜冬竹,朝龙皓睿施礼:“殿下万福。”
龙皓睿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道:“百里二小姐来得正好,本殿下正想找你们百里家,为何不少灾民吃了你们的粥开始呕吐腹泄,吃过本皇子为他们分发的药汤便会无事?”
百里冰绝色美面上未见一丝慌张,反而有几分义正言辞:“殿下这般说真是冤枉我们百里家了,这米与我们姐妹平时吃的并无两样,都是从仓库来提出来的。我们姐妹这般弱质女子一日三餐吃了,尚且无事,拿来分与灾民怎地就会成了霉米。”
说着看了姜冬竹一眼,温婉地笑着:“百里家虽有些财富,但面对这么多灾民,实在拿不出更多粮食供他们食用,只能跟闻人山庄一样施粥……三皇子若是对我们的米粥有怀疑,请跟我们过来,让我四妹喝给你瞧,我们喝得,难道灾民喝不得么?难不成他们的胃肠比我们姐妹的还娇贵么?”
姜冬竹抚额,百里冰你大爷的,明知是霉米,你为何不去喝反而叫她喝?!她就知道好事永远论不到身为百里霜的她。
龙皓睿摸着下巴笑而不语。
“若是喝了百里家的米粥便腹泄呕吐,臣女倒是觉得有可能是灾民中有饿得恨了,先前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造成肠胃不适,也或者附近有什么疫病……要知道瘟疫总喜欢伴着灾难来临,这种事情古往今来并不少见……”
姜冬竹不得不暗暗佩服百里冰,当真是巧舌如簧,扭转劣势。
无尘面无表情地道:“为何只有受百里家施粥的人腹泄呕吐?”
百里冰那绝美的脸庞带着几分楚楚生动的怜悯和无奈,唇未启,泪先流:“乡亲们先受灾再受此磨难,我心里也不好受,可是……我们真不知是何原因,或许是来这里喝粥的灾民先前都途经什么地方,喝过不干净的水或吃过不干净的食物所致……百里家虽拿不出更多的财物帮助灾民,但毕竟家业摆在那儿呢,既然施粥,便断不会为了这点粮食祸害灾民!请三皇子移驾,瞧瞧我们百里家的人是不是也吃此粥,也请三皇子尝尝这粥味道如何。”
百里冰一番楚楚可怜的表情,和一行美人清泪,立时打动了众多灾民,只觉三皇子无缘无故冤枉这般美好善良的女子,实在是……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姜冬竹忽地想起早上出发前,百里敬曾指挥下人从另一个仓库搬出十几袋米来,是发现腹泄的越来越多怕引起怀疑,还是早知三皇子今日会来此?
龙皓睿既不说去也不说不去,只是笑咪咪地睇着百里冰。“本皇子只信自己看到的和听到的……”
百里冰抬起如剪秋水,轻咬嘴唇道:“不瞒殿下,家父这几日一直为灾民揪着心,曾言道,施粥不是长久之计……家父想为朝廷稍稍减些负担,决定发给灾民们每人十斤大米,如此可让灾民们撑到朝廷拨调的粮食和银两下来……”
她微微一顿,目光落在灾民身上,只等他鼓掌称赞。却听姜冬竹唯唯诺诺地道:“二姐,闻人山庄给灾民每人二十斤大米。”虽然态度唯诺,但声音不大不小,灾民恰好可以听到。
于是百里冰期待的热情称赞变成了寂静一片。
龙皓睿那双桃花眼挑啊挑啊,掠过姜冬竹,落在百里冰身上,心下由衷暗赞,身为天潢贵胄,他从出生睁开眼到现在,见过的美女如天上繁星那般多,但像百里冰这般美得出尘脱俗的,当真是生平仅见,不管见过她几回,仍觉得赏心悦目至极……至极到每次看到这张脸,都觉得视觉被不断挑战。
目光重新回到姜冬竹脸上,还是这张平凡的脸不会让他眼睛受到超出极限的疲累。
“四小姐说得没错,闻人山庄给每个灾民发放二十斤粮食……”龙皓睿平静的说着事实。
百里冰愣住片刻,很快恢复正常,咬咬牙道:“为善之事,我们百里门自然不能落于闻人山庄之后,我们也发放二十斤粮食!”眸子一转,狠狠瞪了姜冬竹一眼,嘴碎的东西,若她不废话,百里门少损失多少银两!眸光回到龙皓睿身上,轻叹,便是没有百里霜,三皇子必要会教百里门放血的。
龙皓睿终于露出真心的欢笑,为百里冰鼓起掌来,对众灾民道:“你们还不谢过百里门的救助?”
众灾民这才反应过来,齐声欢呼跪下:“草民叩谢三皇子殿下恩典,叩谢闻人山庄慈悲,叩谢百里小姐慈悲,叩谢吾皇万岁,皇恩浩荡!”
随后龙皓睿命灾民们明日排队去百里施粥之地,等待发粮,然后命他们散去。又对百里冰和百里门大大赞誉一番,百里冰优雅有礼的浅笑着,与龙皓睿说着客套话。
姜冬竹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不由自主的瞟向树后的那抹雪青色,少主倒是为灾民们尽心尽力,他未趁霉米之事在皇家和武林同道面前往狠里打压百里家,反而为了灾民们能多有口饭吃,拉三皇子一齐来算计百里家……原来看起来冷漠无情的人,竟也有颗善良清明的心呢!她心下暗笑,总算不枉她这般配合演戏。
耳里听到龙皓睿大赞百里冰:“二小姐名扬天下,真是名符其实,此番善举,受益者众,本皇子替众灾民谢过二小姐。”
百里冰素手拢了拢额间散下的一缕青丝,倾城一笑:“臣女只是为灾民们略表心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殿下不必客气。”
姜冬竹听得烦了,转回头来,扯着嘴唇一笑:“既然惺惺相惜……不如三皇子殿下与我家二姐琴箫合鸣一曲吧……”上次和鸣最后被她破坏掉,这次合鸣吧,瞧,她这庶妹多贴心,三皇子在皇家比四皇子受宠多了,嫁了三皇子,以后说不定就是皇后呢。
龙皓睿微微尴尬,桃花眼闪了下,睨她一眼,然后对百里冰道:“四小姐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上次临时有事,不能与二小姐合鸣,惹得二小姐不悦了……若是二小姐肯赏脸,不妨再奏一曲,如何?”
百里冰娇羞低头,毕竟他是铁盟国尊贵的三皇子,先前气愤之下拒绝再合奏挽回面子,如今听他重提此事,便半推半就的答应了。
姜冬竹挑着眉角,似笑非笑地看向龙皓睿,用唇语表达,郎才女貌哦!
龙皓睿一脸的笑容,客气地与百里冰告辞。路过姜冬竹时,低哼一声:“自作聪明!”
姜冬竹轻笑,望天赏景。百里冰经过她时,冷冷横了她一眼,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虽然又一次当了棒槌,被人怨,但这回她被怨得心甘情愿,心底很爽,百里家终于放血了,百里冰打掉牙往肚里咽……又撮合了龙皓睿与百里冰。生活多美妙!深吸一口气,生活还是很美妙!
转头瞧去,树后那抹雪青色已经消失,她笑了笑,继续回去分粥。
这日回到百里府,果然如她所料,百里敬十分恼火,将百里冰、百里瑜和百里霜叫进书房。
“叫你们施粥,却给我损失这么多银两,说,是怎么回事?”百里敬脸色铁青,对他而言,行善是有条件的,施粥已是极限。
百里冰不慌不忙地向他讲述当时情形,“父亲,三皇子如此相逼,摆明是早就有打算让我们百里门放血救助灾民,闻人山庄都做了,我们若不答应,万一三皇子回宫上报皇上,令皇上以为咱们百里门享受皇恩却冷酷无情,必对咱们产生疑忌。父亲,当时情形之下,女儿不得不擅作主张答应下来。”
百里敬低头沉吟一会儿,也知,这不过是三皇子与闻人山庄合演的一出戏,逼百里家就范,好在冰儿果断顺阶而下,不然真在皇室和天下人之前丢尽了颜面!只是这口恶气不发出来,实在憋得慌。
当即道:“形势所逼,冰儿做得甚是妥当。只是……”
百里冰眼角微挑,柔声如莺,抢过父亲的话头道:“只是女儿觉得,若是四妹老实分粥,不去瞧热闹,便遇上不三皇子,咱们也不必损失这大笔的银子。”
姜冬竹心下暗叫,蛇蝎美人啊,蛇蝎美人,好歹白日里她还为她牵过线,不必这般翻脸无情吧?眼见百里敬似乎找着发泄之处了,她忙向百里敬施礼:“父亲容禀,女儿只是听灾民私下议论附近有人分发汤药,心下害怕,以为有人知道了霉米之事,就心虚地去偷瞧,岂知竟被三皇子发现,女儿觉得此事就如二姐所言,必是三皇子早有算计,用霉米和皇恩逼我们百里家放粮救灾……何况若是二姐未因为好奇出现作主此事,便是打死女儿,女儿也只能装聋作哑到底了。”嘿嘿,是三皇子算计的,是他的掌上明珠当着灾民和三皇子的面豪言的,跟闻人山庄没有半分关系。
百里冰美目转动,冷冷瞪向她。
姜冬竹不以为意,反而笑着继续道:“父亲,既然三皇子早有算计,我们自然是逃脱不掉的,但是女儿倒不惋惜损失的银子,反而觉得三皇子算计得好……”
百里敬淡漠地没有半分感情的双眼盯着她,连声音也冷得不像是一个父亲,“你竟说三皇子算计得好?”
姜冬竹道:“不错,虽然女儿不知皇上和朝廷为何对百里门和闻人山庄如此礼遇,但却知百里门与闻人山庄在百姓眼里在皇上眼里从来都是不分轩轾的,一样的名门望族,同等的份量。所以,女儿觉得三皇子算计得好,若没有三皇子的算计,那么此次在赈灾中便教闻人山庄独占了鳌头。”
说到此处,瞧了瞧百里敬,只见他脸色缓和了些,便继续道:“我们损失的银两最多也不会超过府内之人一年的花销,却不但借这些银子为百里门挽回了声誉,而且还帮二姐挽回受损的清誉,现在温凉城内外,人人皆知,百里二小姐美丽温婉,举止端庄,心系灾民,谁还记得前阵子传出的流言……”
百里敬点头,原想罚四女一顿,被她一番巧言,只好打消了此念,转目瞧向最钟爱的女儿,不禁欣慰,若无女儿的当即立断,百里家的名誉只怕要大大受损了,便是皇上面前也不好说话。
一直沉默不语的百里瑜突然笑了一声道:“真是成也霉米,败也霉米!二妹巾帼不让须眉,实乃我们百里家之幸呢。”
姜冬竹瞧他一眼,扯了下唇角,果然嫡庶难亲近呢。既算是儿子也是不服嫡女的,只因是庶子。
百里冰却义正严辞地道:“二哥说什么笑话,什么霉米!我们明明用的是上等的好米,跟我们平时吃得并无两样!”
百里敬那张严肃的脸难得露出一丝笑容,然后严厉地扫过百里瑜和姜冬竹,冷声道:“正是,我们百里门是有良心的人,岂会用霉米赈灾!当然是用的好米!若再教我听到霉米二字,杖责五十!”
姜冬竹:“……”她完全无语,以前常听闻人庄主骂百里敬无耻老匹夫,她不以为然,现下终于见识到这无耻老匹夫的无耻程度了。
百里瑜正色答道:“是。”仿似适才提到霉米打算陷害嫡妹的人不是他。
姜冬竹微微感叹,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百里家众人的人生真的就是分分刻刻唱戏,当真是你方唱罢,我上台!
半个月后。
在施粥中,百里家唯一的苦力姜冬竹,终于可以趴在床上睡个天昏地暗了,管她什么晨昏定省向大夫人请安,反正,据她所知,府里的子女都没有遵守的,只是百里霜那个傻子还在讨人嫌的做着。
睡得饱饱的,也懒得起床,就盖着薄被趴在床上——拜早先那一茶杯所赐,现下大夫人在换季时,不管是衣物还是被褥都未少了她的,虽然比不得那几位嫡庶女,但是已经很不错了。眼见快秋天了,便送来了薄被,这多好!啧啧!
她在床上想着那夜百里雪冒雨来说的那几句话,百思不解,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难道是四夫人要害她?那么是什么原因让她迟迟未动手……难道因为施粥?
听到外面有响声,滚向床内侧,趴在窗台上,将窗轻微开了一道小缝,只见梅儿迎出去,却是四夫人的婢女怜柔。
梅儿笑着问:“怜柔姐姐可是有事?”
怜柔虽然也笑着,但却笑得极为敷衍,显然是很不瞧不起紫秀院这对主仆的。“四夫人遣我来求见四小姐呢。”
“怜柔姐姐稍等,我进去通传一声。”
姜冬竹懒洋洋地窝进床内,真是想曹操,曹操到。片刻后听到梅儿在门外道:“四小姐,四夫人的婢女怜柔求见。”
姜冬竹隔着门慵懒地道:“我尚未起床,若没什么急事,就让她转告吧。”
梅儿在外沉默片刻,嗫嚅道:“四小姐这样……似乎易授人话柄。”
姜冬竹哼笑一声:“从前那般,还不是授人话柄?”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出去。她再度趴到窗台上,透过小开的窗缝往外看去,只见梅儿正陪着笑对如月说话:“怜柔姐姐,四小姐前些日子施粥累坏了,正在睡着,姐姐若有事,不如先告诉梅儿,等四小姐醒了,梅儿转告于她。”
怜柔望向四小姐的房间,嘴里不知嘟噜着什么,却也不敢发牢骚,毕竟最近四小姐锋芒有些尖利,连大夫人都对她另眼相看了。只得忍气道:“四姨娘怀着身子,这胃口也变得刁钻古怪起来,竟对四小姐做的乌梅红豆粥念念不忘起来,四夫人求了大夫人,请四小姐为四夫人熬一碗粥解馋。”
梅儿为难起来:“这……”
怜柔脸色沉下:“四夫人是求了大夫人的,难不成大夫人还支使不动四小姐吗?四夫人肚里怀的可是门主的孩子。”
梅儿连忙陪笑:“是是是,我一定转告四小姐。”
怜柔斜扫她一眼,道:“四夫人现下正饿着却没什么胃口,好不容易有想吃的东西,还请梅儿转告四小姐,要快点儿。”
“是,梅儿这便进去转告。”
待梅儿送怜柔出门时,姜冬竹已关严窗户从窗台下来,重新窝进被窝,乌梅红豆粥?她笑了笑,若真是爱吃,不信百里府堪比豪华酒楼的大厨和厨娘们做不出一道乌梅红豆粥,需要她动手?将双手从被窝伸出看了又看,或许从前的百里霜是会的,她?不会!
“四小姐。”梅儿进门,正欲将怜柔的话禀报于她,但被她打断:
“我听到了,你先去请大小姐过来,就说我有事找她。等她进了紫秀院,再去吩咐郑厨娘做一锅至少四人份的乌梅红豆粥,做好后不要开锅盖,去请怜柔过来亲自盛粥,就说是我做的。”
梅儿看她一眼,低声答道:“是。”
她看着梅儿退出,笑咪咪穿好衣服,下床漱洗。四姨娘呢,嘿嘿……
大约一柱香的功夫,百里雪匆匆赶来,未进屋就问:“四妹找我何事?”
姜冬竹已经将笔墨纸砚摆好,见她进来,忙笑着迎上去,亲热拉着她的手道:“大姐,快进来。”
百里雪疑惑地问:“我梅儿说,你有事找我,何事?可是四姨……”最后一句只问了半句,便顿住,看向姜冬竹,改口:“可是出了什么事?”
姜冬竹笑了笑,想来百里雪是瞧出些端倪的……自百里雪被退婚后,对她反倒更亲近了些,她倒不认为百里雪是真的当她是姐妹才跟她亲近,她只相信,她们之间是互相利用,在百里家,嫡庶之间是没有亲情的。
“大姐,请这边来。”她拉着百里雪坐下,笑道:“我今日突然有了画兴,就想为大姐画一张美人图。”
百里雪听说她要为自己画像,美脸僵住,涩涩地道:“为我画像?不如为梅儿画吧……”说着就欲起身离开。
姜冬竹忙将她按进椅里,道:“大姐别急嘛,我保证必定将你画得美美的,若是不满意,大姐可直接撕了,若是满意,大姐可要好好谢我哟。”百里霜,你过去的画技得有多差啊,难道像她烹饪女工一样拿不出手?不过,她其实也没什么可骄傲的,百里霜会绣双面绣这种绝技,至少女工是精湛的,又会做乌梅红豆粥,那说明她烹饪水平相当拿得出手,而她琴棋书画,不过只精了画……而已。
她这般说,百里雪也不好再推脱拒绝,毕竟百里家诸人,都仰仗着百里冰,对她有用的人也只有她了。于是她强笑着点头,“若是画得不好,我定是要撕了的。”
姜冬竹笑着回到桌旁研墨润笔,捕捉百里雪的神韵,两刻钟的时间,百里雪的整个轮廓就勾画出来。“大姐先瞧瞧这轮廓画得如何,若是满意,我便开始润色细画,若是不满意,大姐毁了便是。”
百里雪笑得有些勉强,起身走到桌旁,微一犹豫,向画纸望去,顿时惊讶的伸手掩住张大的嘴巴,瞠目结舌地瞪着她,然后再看向那副她的肖像画……半晌,终于放下掩在唇上的柔荑,伸手取起画像,赞叹道:“想不到四妹竟画得这般出色,简直如同照镜子般,这种画功,全铁盟也找不出几个来。”
姜冬竹对自己的画功还是相当自信的,她的前一生,最得意的除了武功,便是这画功了,当年敢跟银芝坊的于坊主狠狠索价,也是自信画功了得而已。因为画功了得,所以容易捕捉到旁人注意不到的细节灵感,于是才成就了无名竹。
她嘴上谦虚着:“大姐谬赞了,琴棋书画,府内哪位姐妹是不懂得,尤其是二姐,更是琴棋书画闻名天下,我这画功,不过是鲁班门前耍大刀而已。”
百里雪上下打量着她,良久,幽幽轻叹,缓缓地道:“四妹过去真是深藏不露呢,记得去年父亲考量我们姐妹的琴棋书画,四妹因为学得一塌糊涂而被父亲狠狠责骂了一顿……若是四妹早肯展露绝技,何必挨那顿责骂呢?”
姜冬竹不慌不忙地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的我,只以为凡事忍让求全、藏巧露拙,便能引起父亲和母亲的注意,得到更多的关怀,岂知适得其反……既然如此,何必要一条道通到底呢?”
她这话既解释了为何前后绘画大异,顺道解释了她自撞头之事前后变化的原因,令百里雪不得不信。那日她撞破太阳穴,百里冰,四姨娘和百里雨均在场,自始至终盯着她,她们眼睁睁地看着她昏死得没了气息,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她活回来,绝未被人调包,否则或许能骗过旁人,又怎能骗过百里冰的双眼?
百里雪满意地看着画纸,笑吟吟地道:“那就请四妹为我仔细润色细绘吧。”放下画纸,回到椅上安静坐好。
姜冬竹将画纸重新铺平整,开始润笔细画。
“四小姐,乌梅红豆粥熬好了。”梅儿站在门口禀报。
姜冬竹抬头看了梅儿一眼,随口吩咐着:“叫怜柔亲自来取,免得经旁人之手,一旦喝出问题,赖上咱们。”
“是。”
梅儿刚转过身去,姜冬竹便道:“等下。”瞧向百里雪道:“四姨娘想喝乌梅红豆粥,郑厨娘刚做出来,给大姐也来一碗吧。”
百里雪心思都在对她画功的震憾上,概本未在意她们说什么,随口答着:“好啊。”
“梅儿,待怜柔盛了第一碗后,你盛两碗乌梅粥送过来。”
梅儿回身讶然看她一眼,低头答道:“是。”
不多时,听到怜柔来过,又端着乌梅粥离开。
再过片刻后,梅儿送来两碗粥。
姜冬竹看着百里雪端起碗来,忙笑道:“大姐,留小半碗,或许有用。”
百里雪注视姜冬竹片刻,了然地笑了,只喝了数口,便放下了碗。姜冬竹也只喝了小半碗,然后便开始用心地画着美人像。
待她为百里雪画得差不多时,忽然大夫人的侍女侍雪带着四名男仆冲进院里,指挥着四名男仆道:“将四小姐拿下!”
四名男仆蜂涌冲进,就要去抓姜冬竹。
姜冬竹一个旋身躲过四双大手,躲在百里雪身后,“大姐,救我!”
百里雪瞪着那四人,喝斥道:“住手!谁给你们的狗胆,连小姐你们都敢动!”
四名男仆被嫡小姐一顿喝骂,立时住手,看向侍雪。
侍雪向百里雪施了一礼道:“大小姐,是大夫人命奴婢来将四小姐绑了去见她,还请大小姐不要为难奴婢。”
百里雪看了看桌上的画像,缓缓走过去,将自己的画像卷了起来。牵起姜冬竹的手,对侍雪道:“我不为难你。四妹,我陪你去。”
姜冬竹舒了一口气,她等的就是这句话。“多谢大姐。”
百里雪似笑非笑地睇她一眼,“你叫我来,不就是为此吗?四妹,你真是教我刮目相看了。”
姜冬竹也不掩饰,只是笑笑:“我这也是被逼得没了法子,还望大姐见谅。”
百里雪幽幽轻叹:“我自然见谅,四妹是个聪明人,不必我多说了吧。”
姜冬竹点头,吩咐梅儿,“这两碗剩粥不许任何人碰,若是被人动了手脚,你我的下场是什么,你比我清楚!”她警告着梅儿。
梅儿忙即答应了,并非要忠于四小姐,只是四小姐若出事,外婆绝不会饶了她!
“四小姐,请吧。”侍雪催促着。
百里雪右手捏着画像,左手拉住姜冬竹的手,往四夫人的院子走去。
大夫人端坐四姨娘的正屋,百里冰和百里雨站在旁边。里屋传来四姨娘呼痛的惨叫声和三夫人的柔声安慰。
姜冬竹与百里雪对视一眼,迈进正屋。
大夫人眼见自己的亲生女儿竟与她相携进来,很是生气,冷斥道:“你怎么跟这个孽障在一起?!”
百里雪不慌不忙的道:“四妹在为我画像,尚未画完,便遇上侍雪带人去捉四妹,我便一同跟过来瞧瞧,可是发生了什么事?究竟出了何事令母亲如此大动肝火?”
大夫人微怔:“画像?她会画什么像!来人,先将那孽障拖下去杖责三十!”
“母亲且慢!”姜冬竹跨前两步叫道:“女儿还是那句话,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若是女儿犯了错,任凭处罚,否则女儿宁死不服!”
大夫人气得浑身哆嗦,手指指着她,“你你你……”
百里雪上前一步道:“母亲,女儿也觉得就算要打,也该先将事情说明,四妹一直在给女儿绘像……咦,四姨娘怎么了,怎地一直在惨叫?”
大夫人拍案而起:“四姨娘怎么了?!那就要问那孽障!”她手指着姜冬竹,怒道:“没想到这孽障竟生得虎狼之心,连你父亲的孩儿都敢害!”
百里雪忙上前扶住大夫人,为她轻抚胸口,柔声道:“母亲莫气,有话慢慢说。”
百里冰伸出纤纤玉手扶信大夫人另一胳膊,柔柔地道:“大姐,这回你可要枉做好人了。”
百里雪抬头看她:“二妹此话何意?”
百里冰扶大夫人坐下,目光转向姜冬竹,道:“四姨娘带着身子,胃口是刁钻了些,便禀了母亲,让四妹为她做碗乌梅红豆粥喝,谁吃四姨娘喝下四妹做的乌梅粥,竟流血不止……竟是小产了。”
百里雪轻笑:“二妹,一碗乌梅粥怎会致四姨娘小产,那粥我与四妹也各喝了一碗呢,并无异样。”
百里冰整了整衫子,以丝帕掩唇,“大姐是个冰清玉洁的姑娘,喝了自然无异样,可是四姨娘是怀了身子的人,粥里被居心不良的人加了不干净的东西,自然就不一样了,四姨娘就是喝了四妹的乌梅粥才流血不止的。”
姜冬竹秀目毫无畏惧地看向百里冰,然后目光移向大夫人道:“母亲容禀,怜柔来紫秀院让女儿为四姨娘熬乌梅粥时,女儿突然就兴起画兴,便央了大姐为她做画,女儿寻思一碗乌梅粥而已,从前女儿煮粥时,郑厨娘也瞧见过……女儿便偷懒吩咐郑厨娘做了一锅,这粥女儿自始至终未碰过,有大姐和郑厨娘为证。”
大夫人不语,冷肃不带感情的眸子上下打量着她。
百里雪道:“母亲,女儿可以证实,四妹一直在为女儿画像,乌梅粥也是女儿去了紫秀院后才开始熬的。”
百里雨睨向百里雪,冷笑:“大姐这是一意包庇了么?这粥就算不是她熬的,她偷偷吩咐了郑厨娘加上不干净的东西,又谁有能为证?”
“你!”百里雪粉面含怒,“五妹这是要把自家姐妹往死路上逼么?”
姜冬竹看向百里雪,“大姐莫动怒。”
百里雨反而风轻云淡地抚着秀发道:“大姐这是冤枉小妹了,对自家姐妹,我比谁都爱护,但是四姨娘腹内的孩儿可是父亲的亲生孩子,尚未出世便遭此恶难,难道不更值得爱护同情么?连尚未成形的胎儿都要害,我自然要为他讨回公道!没的让那些心肠狠毒的人,将自家手足一个个害死!”
姜冬竹低眉顺目地道:“五妹说得也有理,既然事起乌梅粥,不如找个高明大夫瞧瞧,四姨娘喝过的粥是否跟我们喝过的一样。”
大夫人睇向姜冬竹:“是否一样又如何?你想害的是你四姨娘,自然只在她碗里加了东西……”
“母亲,不是这样的。四姨娘喝的粥是怜柔亲自去厨房盛的第一碗端回来的,怜柔盛完了后,梅儿才分别给女儿和大姐盛了一碗,按理四姨娘喝的粥跟我们喝得一样,自然她碗里有的,我们碗里也有,若是四姨娘碗里有了不该有的东西,而我们碗里没有,自然是怜柔盛走乌梅粥后发生的事……”
百里雪道:“不错,便是这个理,母亲,我记得我们各剩了小半碗乌梅粥,四姨娘的粥就在桌上,女儿见里面尚剩了几口……四妹,你锅里还有的剩吧?”
姜冬竹点头:“有的剩。”向前走两步,对大夫人施礼:“女儿恳请母亲为女儿作主。”
正在此刻,气急败坏的百里敬进来,一进门,二话不说,一掌拍向姜冬竹。想那百里敬是在江湖上成名二十余年的顶尖高手,这一掌拍下,立时将姜冬竹拍得重伤吐血,狠狠摔到门框上!
室内一片寂静,个个脸上都带着惊诧和幸灾乐祸。
姜冬竹扶着门框缓缓站起,恨恨地瞪着百里敬:“父亲,你就是这般当门主的么?凡事不问青红皂白?!”她说话相当不客气,百里敬分明是想打死她呀,那还客气什么?
百里敬一脸的暴戾,一步步走向她,手掌微微抬起。
姜冬竹冷笑:“父亲对待亲生女儿都是这般粗暴,不给任何机会辩解,何况是对等百里门事务?如此瞧来,百里门还有何前途可言!败落指日可待!”
百里雪吓得不轻,忙过去拉了她一把:“四妹,你乱说什么呢!”
姜冬竹甩开她的手,眸里射着凌厉精光,毫不畏惧地盯着百里敬!“父亲要杀便杀吧!我的命是你和娘亲给的,娘亲已经死了,你要拿尽可拿去!女儿只替你感到可悲!堂堂百风里门门主的妾氏为不可告人的目的,连门主的亲生骨肉都可牺牲!女儿更为百里家悲哀,若父亲再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下去,对百里门和百里家必在父亲败落!”
她咬牙冷声呛着百里敬,此话换了旁人听去,她必是一死,但百里敬是一门之主,就算再厌恶百里霜这个私生女,作为一门之主,才智自非泛泛之辈,需要考量顾及得也比常人要多得多,何况她说得并没错,他若将这种一意孤行带进百里门内,百里门必毁在他的手里。
百里敬腿步顿住,铁青的黑脸僵住,如鹰般的厉目盯着她。她是第一个敢如此对他说话的人,竟然以百里门的前途说事!可他毕竟是一门之主,狂怒之下,未及细想,但她如此声色俱厉的控诉,反而让他省起,她确实是他的女儿,便是瞧在她死去的娘亲面上,也该给她辩解的机会……在府内,她无人可依,断不可能蠢到做下这等明显之事。
姜冬竹直直回视他,没有半分退缩,若非此时体内无半分内力,她真想拔了匕首直插向他的心脏!
百里敬回头望向大夫人安氏:“请大夫了吗?”
大夫人忙道:“大夫已经诊过离开,说这孩子……是保不住了……”
百里敬闻言踉跄了一下,也只是一下而已,往四夫人方向跨了一步,复又退回,苍白着脸吩咐:“让人好生照顾着薛映容……”
忽然听到外面有人道:“门主,三皇子奉旨来嘉奖门主,已到了四夫人的院子外。”
百里敬愣了愣,忙大步往外走,却听龙皓睿大笑着进了院子。
百里敬往至院里,只见除了龙皓睿竟然还有闻人山庄的少主闻人澈。“参见三皇子殿下。”
龙皓睿笑道:“百里门门主听旨。”
百里敬半跪下,显得有些怔忡。
龙皓睿宣旨:“皇上口谕,闻人山庄与百里门原就对铁盟有着特殊意义,此次赈灾更是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第一时间为朝廷救助安抚灾民,才未致灾民暴乱瘟疫等。朕决定拨下银两,着三子龙皓睿负责,闻人山庄、百里门共同协助,帮灾民重建家园。钦此。”
百里敬半跪抱拳:“臣遵旨。”
“哈哈,门主请起。”龙皓睿笑着扶起他:“这位是闻人山庄的少主闻人澈,想必门主是认识的,从今以后,我们要共处一段时间,希望我们能共同为灾民重建家园。”
闻人澈声音依旧清冽,朝百里敬拱手:“百里门主,有礼了。”
百里敬强笑着拱手回礼。
龙皓睿笑道:“百里门主,不请我们进去喝怀茶么?”他往前跨走几步,便打算进屋。
百里敬忙挡住他的去路,道:“三皇子殿下,请跟在下去主院喝茶……”
龙皓睿往里瞧了瞧,只见屋内有不数位女眷,笑道:“那不是施粥的二小姐和四小姐吗?我一定要向她们当面道一声谢。”说着拨开百里敬径直进屋。
大夫人和百里家诸女忙即跪拜:“叩见三皇子。”
龙皓睿示意她们起身,然后定睛在姜冬竹身上,惊叫:“啊哟,四小姐怎地伤成这般,是谁下得狠手?”说着转头望向院外的百里敬。
闻人澈听到四小姐受伤,眉头皱起,眼皮垂下,掩住眸里情绪,淡淡地道:“百里门主,晚辈在施粥时,曾与四小姐有过一面之缘,也算相识了,是谁打伤了四小姐?晚辈可尽绵薄之力,为四小姐教训那人一顿。”
百里敬脸上青红相交,半晌无语。
屋内百里家几位小姐均是第一次瞧见传说中的闻人少主,见他生得虽然俊,却一脸清冷薄然,令人望而生畏,不敢亲近,远不如龙皓睿那般多情,让人不由得心红脸跳。倒是百里冰忍不住偷瞧了闻人澈几眼。
姜冬竹却知,龙皓睿和闻人澈的到来,是她难得的活命机会。在众人沉默时,她缓缓向龙皓睿跪下:“三皇子殿下来得及时,请三皇子殿下向家父求情,请位高明大夫验粥还臣女公道。”
龙皓睿转目瞧向闻人澈,摸了摸下巴,唇角挂着一丝笑容。闻人澈向龙皓睿使个眼色,龙皓睿立时了然,伸手扶起姜冬竹,道:“百里门主,我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既然遇上了,就管一管这闲事,毕竟四小姐是门主的女儿,若是被冤枉了,门主脸上也无光,便依她所说请个大夫验粥吧…。什么粥?”皱着眉头转向姜冬竹,再瞧向闻人澈,他容易么他,原本明日宣旨,却被闻人澈强逼着今日跑到百里府内院宣旨,明明不知状况,还要替人打抱不平,他容易么?
“四姨娘喝的乌梅红豆粥。”姜冬竹答道。“……臣女被怀疑致四姨娘小产。”
闻人澈清冷的声音不带半分感情,淡淡地道:“既然可能有冤,必得给予机会申冤,这是家主和掌门人该做的,四小姐放心,门主断不会冤枉了自己的女儿。”
百里敬犹豫片刻,不得不点头,不管如何,她是他女儿,又有龙皓睿发话,若是这面子都不给,既让他忌恨了自己,更会让人以为他是个连骨肉亲情都不顾的无情之人。何况,闻人澈出言堵了他所有退路,若是不同意,只怕他这门主要倒成了笑话了。
闻人澈缓缓道:“三皇子,不必请大夫,你不是带有为灾民治病防疫的两名太医随行么,让他们验粥便是。”
龙皓睿挑着桃花眼笑道:“不错,真是巧极了。”随手一指,指着引他们进来的百里家下人道:“两名太医就在百里府南边三条街外的客栈,你去请他们过来。”
闻人澈冷清眸子看了姜冬竹一眼,清声道:“三皇子,还是我跟他一起去吧。”
龙皓睿道:“也好。”
大夫人突然说话:“三皇子殿下,这是我们百里家的家事,三皇子和闻人少主掺合进来不好吧。”
龙皓睿摸着下巴,桃花眼打量着姜冬竹问:“四小姐,大夫人说这是家事,我不该掺合进来,你说我该不该呢?”
姜冬竹抬袖擦擦嘴角的血迹,温笑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百里家和闻人山庄也不例外,臣女也是皇上的子民,所以虽是家事,却事关皇上子民的生死,便不止是家事。何况臣女是百里门门主的亲生女儿,若臣女受冤被亲生父生杀死,那么则皇上依重的百里门主名誉受损……臣女以为三皇子当为皇上子民伸冤!”
龙皓睿讶然看她,这女子倒是伶牙利齿,全不像过去得到的关于百里敬私生女的消息……“说得好,本皇子为父皇的子民作主也是职责所在。”
大夫人惊得合不上嘴,怔怔地瞪视着她,忽然怒目转向百里敬!她早知这丫头进府不简单,过去真是教她给骗得好苦!
百里敬目光心虚地闪了闪,走进屋内,沉声道:“好了,既然她口口声声是冤枉的,想必另有内情……别忘了霜儿是我的女儿。”
大夫人脸色极为难看,不再说话。百里冰冷眼瞧着眼前的一切,自知由三皇子出面,四丫头必能扭转乾坤,因此,她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温婉淑女的形象,引得龙皓睿不由自主地多瞟了她几眼。
姜冬竹将龙皓睿的表现看在眼里,不由的担心起来,这三皇子会不会被美色迷了眼,害她空欢喜一场?望向院外,但愿闻人澈瞧在她要为他画玉簪图样的份上,会帮她到底吧。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闻人澈和那名下人带着两名太医回来。
为防有人做手脚,由百里雪带闻人澈这个外人去紫秀院取剩粥。两位太医用随身带来的特制小银勺挑着四夫人吃剩的那几口乌梅粥,仔细尝过闻过后,悄声交换着意见。
没多大功夫,闻人澈与百里雪端着三只碗回来,递给两位太医。两位太医再分别用银勺挑着三只碗的粥尝了尝,耳语了几句,其中一位年纪较长的曾太医向三皇子、闻人澈和百里敬分别拱手回禀:“闻人少主与百里小姐带来的三碗粥里只有乌梅和红豆,并无药材,而四夫人这粥里有凤仙花和凌霄花的混合提取物,这两种药材活血效果极好,但是有孕妇人服了极易流产滑胎。”
百里敬怒问:“太医的意思是,只是四夫人喝的粥碗里含凤仙花和凌霄花,而其他碗里没有这两种药材?”
太医答道:“确实如此。”
百里雪忙道:“父亲,这粥是郑厨娘煮的,当时四妹正为女儿画肖像,粥煮好时,四妹让梅儿请了怜柔来盛粥端走,怕的就是像这般事故,怜柔盛走粥后,梅儿又盛了两碗端来给女儿和四妹,这粥出锅时与我们喝的是一样的,出锅后却是四姨娘的婢女怜柔端走的,所以四姨娘小产与四妹并无干系,女儿倒觉得怜柔大为可疑……”
此话经由百里敬的嫡女说出来比姜冬竹亲自说出来,更能取信于百里敬。
闻人澈冷笑一声,不语。
百里敬转目瞧他,不满地问:“闻人少主冷笑什么?”
闻人澈清冷的眸子睨向百里敬道:“晚辈只是觉得可笑,四小姐虽是庶女毕竟也是位小姐,却比不上一名妾氏和婢女。”
百里敬老脸一红,转头喝道:“将怜柔拿下,严刑拷打,必要问出是谁向四夫人下的毒手!”
大夫人立即命两名仆妇将怜柔从内室拖出去,岂知两命仆妇尚未进去,已听得内室传来三夫人和四夫人的尖叫声。
大夫人和众小姐冲进内室,却见怜柔撞墙自尽,临闭眼前,道:“奴婢胆小,经不、经不起严刑……拷打,奴婢……绝不敢害……四夫人。”
百里敬得知怜柔畏罪自尽,气得怒叫:“这贱婢害死我未出世的子嗣,以为自尽便可一死百了?!天下那有这般便宜事!来人,将怜柔的尸体拖出去鞭尸!然后丢到乱葬岗喂野狗!”
此言一出,两名下人立时进去将怜柔拖出去。龙皓睿和姜冬竹一脸震惊,闻人澈眼里虽也流露出惊讶,俊脸却清冷如初,没半分变化。
“百里门主,既然人已死了,便是恩怨已了,何况,恕我多事,怜柔之死多是替人背罪……鞭尸不必了吧?”龙皓睿面露不忍。
百里敬并不答话,转头吩咐大夫人:“为薛映容重新派个尽心的婢子,好生照顾她。”转目瞧向姜冬竹道:“今日之事,是为父大怒之下冤枉了你,回去好生养伤,稍后我会派人找大夫给你个开个方子连药送过去。”
姜冬竹面无表情,亦不谢恩,将头转向一侧。在百里敬看来,她这是受委屈后别扭的表现,不免心生几分愧疚,说到底,她毕竟还是他的女儿,只是……
他转头对百里雪道:“你说霜儿为你画像?她不是不通琴棋书画么?”
百里雪忙上前几步,将手里的画像展开,“父亲,你瞧,这便是四妹为我画得肖像,她明明极擅绘画,却藏巧露拙,故意在父亲去年考量我们时表现的一塌糊涂。”
百里敬定睛看着那副大女儿的肖像,一脸震惊,不可思议地瞪着那副画,十足的怀疑:“……这是霜儿画的?”
百里雪笑道:“是呢,父亲,女儿亲眼看着她画的,运笔极为熟练,瞧得出画功极深。”
百里敬瞪着眼转向姜冬竹,满眼的怀疑和惊讶。
龙皓睿和闻人澈瞧见百里敬的惊讶,不禁好奇探头看向那画。闻人澈眼里倒是波澜不惊,她是无名竹,自然擅画。倒是龙皓睿与百里敬同样惊讶,那日听了百里冰的话,当真以为此女目不识丁,粗俗不堪,却原来竟有如此精湛技艺,不禁对她心生钦佩。
百里冰和大夫人相视一眼,莲步轻移,走过来几步,百里雨也跟着过来,一起看向那画,然后面面相觑。
半晌后,百里敬扯出一丝笑容,“霜儿果然画功了得,过去真是为父疏于了解你了。”双眼望向内室,想起未出世的孩子,不由得一阵伤心。
龙皓睿看了闻人澈一眼,转向百里敬,道:“百里门主,闻人山庄离洪水灾区较远,为办公顺利,我和闻人少主以后少不得会常来府上打扰。”
百里敬对三皇子常来府里倒是极为欢迎,毕竟是皇室子弟,常来倒可大大提高百里门的地位,何况三皇子还是储位的热门人选,就算当不上皇帝,若能与女儿们成就一段姻缘对百里们也是大大有益。至于闻人澈,两家虽明争暗斗近百年,但因两家之间还联着皇家,表面的客情还是要维持的,只不过两家平时甚少往来而已,何况百里府与百里门是分开的,倒不怕闻人澈趁机盗取什么情报。
他笑容可掬道:“三皇子与闻人少主皆是尊贵之人,老夫自然求之不得,无任欢迎。”接着做势一请:“三皇子,少主,请移步主院。”
龙皓睿看一眼闻人澈,只见他眸光落在姜冬竹身上,便问:“少主,有事?”
闻人澈朝百里敬微微拱手:“百里门主,晚辈见四小姐画技了得,想请她帮个忙,不知门主可否行个方便?”
此话一出不止百里敬惊讶,屋内诸人都显得极为吃惊,尤其百里冰,绝色的芙蓉美面微微有些扭曲,眸里闪着些许嫉妒的冷光,大夫人伸手握住爱女微凉的柔荑,轻握着按抚她。
百里敬原本因四夫人小产,心情沉闷,现下见四女突然展露的一手丹青绝技竟赢得素与百里家不和的闻人少主注意,顿觉得大长颜面,不禁对姜冬竹有了些许笑容。
“闻人少主客气了,若小女能帮上少主的忙,那可是大大的荣幸之事。”百里敬笑着转向姜冬竹:“你先陪闻人少主,能帮上少主的,一定要竭尽所能。”
姜冬竹面无表情地答道:“是。”对闻人澈道:“少主,请跟我来。”抚着胸口吃力地在前领路,闻人澈紧随其后。
百里敬带着龙皓睿去了主院说话。
大夫人吩咐三夫人和下人好生照顾四夫人,然后带着两个女儿回自己院子。
“啪——”大夫人恼火的拍着桌子,“雪儿,你怎么回事!母亲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可以趁机除掉那野种,你竟然帮着她!”
百里雪心下自有自己的打算,她恨极百里冰,但母亲绝不会为她作主,只能自己这法子,这番心思自然不能让母亲晓得。对母亲的责问,倒是她预料中的,答道:“今日之事,女儿不得不站出来说话,一是报答四妹送无名竹的簪子和画像之情,二是四妹当时应是料到了四姨娘可能会算计她,才会请我过去给我画像,她自己也早有了防范,并未下厨,反而命厨娘煮粥,让怜柔亲自过去盛粥,四姨娘若不是太蠢,应在她让怜柔去取粥时就该发现四妹有了防备,却蠢得还有去害她!既然胜负已分,我何不做个顺水人情。何况,今日也是四妹命大,竟遇上三皇子与闻人少主!”
大夫人冷哼一声,道:“薛氏是蠢,但那野种也不是善茬,从前真是错看了,竟教她我戏耍于股掌,总有一日要将她彻底除了。”
百里雪低笑不语。
百里冰睨了百里雪一眼,轻声道:“娘亲莫气,要除掉四妹有的是法子,倒不急于一时,免得惹来父亲的疑忌。”顿了一下,问道:“不知四妹的娘亲是什么样的人?”
一提百里霜的娘亲,大夫人登时气得不轻:“那个贱人就是个狐媚子!虽然姿色不俗,却远比不上为娘,也不知施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竟将你父亲迷得团团转,若不是她……若不是她,我岂会让那些贱人一个接一个的进门!我还不是为了将你父亲的心留在这个家里吗?是那个狐媚贱人毁了我苦心经营的感情!我一定要连本带利的讨回!”
百里冰握住大夫人因为激动有些发颤的手道:“娘,我瞧四妹跟她那狐媚娘亲一样,净用些不三不四的招数勾引男人。”
大夫人一惊:“你这话什么意思?”
“四妹明明一手丹青绝技,偏偏在去年父亲考量时故意藏拙,女儿想,那时她定然是另有居心,如今她瞧见三皇子出入府内,便故意露出绝技,吸引三皇子的目光,展现的时机真好,岂知竟一下便将闻人少主的目光吸引了去!娘觉得若只是一手画技,能这般轻易吸引闻人少主那般冷极的人吗?”
百里冰美目里射着幽毒的目光,直将百里雪吓得不由向旁边挪了两步,避开她的目光。
“还有,一个多月前,三皇子来府里当说客那会,她竟凭一张毫不出色的脸,吸引了三皇子的目光,就算是三皇子用她来刺激我,那她也成功引起了三皇子的注意。娘,以她那种姿色,若非像她娘那般不三不四地耍手段,她凭什么?!”
百里雪闻言心下极为不舒服,她以绝色相貌傲视群芳,却不该如此作贱她人容貌,不禁想到自己,或许在这个亲妹眼里,自己同样被她鄙视!
大夫人道:“不错,这野种只会为百里家带来不幸!每次见到这野种,我便想起她那狐媚的娘亲!她便如一根心头刺,时时扎着我,提醒当年受的苦!”说着眯眼狠狠道:“那狐媚贱人不在了,我必得将这帐一并算到那野种头上!”
百里冰掩唇轻笑,百里雪却不由得一阵心惊,竟同情起四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