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冬竹笑了笑,果然,他是临时决定的吧,以他的聪明岂猜不出那个土匪说的话的真假?他定是故意不去追土匪了,任自己落在他们手里折磨致死,所谓报仇云云,不过是用来骗她的。“那还真是有劳大哥用心了,也算我命大……”
百里瑾迟疑片刻问道:“……四妹是怎生逃脱出来的?”
姜冬竹道:“怎生逃脱出来的?嘿嘿,大哥,这得要谢谢那些土匪了,虽是土匪,但却极有信誉,人家说要放了我,真就放了我,倒是自己家的人啊,让我心寒不已,若非他们有信誉,等着你们去救,我就算没被活活折磨死,也早成了人家的押寨小妾了,不知这样算不算是如了有些人的心愿了呢?”说着目光瞟向百里冰。
百里冰冷笑一声:“我和大哥连夜奔波去救你们,未想到四妹非担不领情,竟还这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当真是没有良心之极。”
百里瑾冷冷睨着姜冬竹,只觉这贱人眸光非但大不同往日,连看问题也透彻起来,似乎极容易就看透他们的打算。他深知父亲自她初进百里府那日就对她颇有猜忌,所以才会放任府内的妻妾子女对她欺压,那时的百里霜与现在的百里霜遇事应变根本就不一样。
姜冬竹掩唇打个哈欠道:“生为庶女当真可悲之极,都落入土匪手里了,都瞧不见父亲的身影,困了,回去补眠去。”
语毕头也不回地出了大厅,回房睡觉去。
百里冰恨恨地攥着丝帕,咬牙切齿地道:“为什么她就不死?为什么她每次都那么好运?!”
百里瑾侧头看了看这个他最爱护的妹子,淡淡地道:“其实她死不死都没什么,并不能碍着二妹什么事……”
“谁说她不会碍着我的事!大哥瞧不出来么,连三皇子都将目光转向了她!一个貌不出色的庶女而已,仗着狐媚之术到处勾引男人,她若不死,会变本加厉挡着我的路!”
百里瑾点头,似乎是如此。女人间的事情,他看不明白,但是既然这个最爱的妹妹想做,他帮她就是,她嫁进皇家,对他和百里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又过了三日,百里敬似乎终于想起来应该关心一下被绑架受到惊吓的庶女儿。只是关心的实在没有诚意,竟是招了她和百里雨去主院正厅关心。
姜冬竹不紧不慢地去了主院,只见百里家现在在府里的所有子女都已在书房里听候训话,见她姗姗来迟,百里敬十分的不悦,想发作,似乎又碍于什么发作不得,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
姜冬竹装作瞧不见他的冷脸和其他百里家子女的轻视,向他行了一礼,便站在最下首。
百里敬厉目扫了诸人一眼道:“为父最近一直忙着,未来得及细问那日的事情,适才你们的大哥已将事情经过讲过。霜儿。”
姜冬竹抬头望向他:“是,父亲。”
“霜儿,为父有一事不明白,若说土匪抢了百里门的小姐不敢对你们……如何,那么,为何却对你五妹那般,而独独放过了你?”
姜冬竹目光落在百里雨面上,只见她一脸畏缩地瑟了一下,似乎失了往日的神采,冷笑一声,怎么,连她自己也以为自己被土匪碰过了么?
姜冬竹“哦”地一声:“父亲,土匪们跟大哥说过,嫌我这货色太差……”抬眼看向百里敬,见他脸色黑沉,怀疑的目光睨着她,显然这个理由是不足取信于他的。
于是轻叹一声:“我本不想说的,总觉得说出来,对五妹来说是落井下石了,但是,算了……五妹与我有过节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犯不着为保她反教父亲再怀疑我。”
百里敬和众人盯着她。
姜冬竹道:“那个土匪头子有个怪癖,就是最恨兄弟姐妹之间大难临头时,不互相救护,反而出卖兄弟姐妹,当时五妹偏偏犯了他的忌讳,五妹一直大吵大闹说,让那帮土匪奸了我,那怕就地将我玩弄致死,百里家都不会有人追究他们!那土匪头子当即恼了,骂五妹说,他最恨的就是出卖兄弟姐妹的婊子!五妹,我没说错吧?”
百里雨一脸的卑怯,轻轻抬头,看向百里冰。百里冰一脸端庄,理都不理她。于是她躲闪着目光不知该承认还是该否认。
“雨儿,你四姐说得对不对?”百里敬不耐烦的问。
百里雨双肩一瑟,下意识否认:“没有!我……我没那么说……”
百里敬冷冷扫她一眼,她的神情告诉他,霜儿说得没错。虽然他极不喜霜儿这个女儿,但做为一家之主,哪有不希望子女遇难能团结在一起的?哪有希望子女在敌人面前互相出卖的?那个土匪头子也是混江湖的,自然同大多人江湖人一样,最忌恨没有信义出卖兄弟的人,在江湖上,这种人在黑白两道都是被痛恨的。毕竟谁都不愿自己被兄弟背后捅一刀!
因此对百里霜的话,他丝毫不怀疑,想来也是百里雨犯了那个土匪头子的大忌才遭此噩难。
百里冰道:“父亲,女儿觉得还有一事可疑,女儿与大哥赶去相救时,发现那土匪头子左眼被人捅瞎,虽然已经包扎,但是还有鲜血不断流出,分明是新伤,当时只有四妹,不知是不是四妹捅瞎那土匪头子的?”
百里敬厉目转向姜冬竹,这个女儿,总是一身的疑点和迷团,却总能轻易脱身,但了总是令他有种说不清的不信任感。
姜冬竹轻笑:“不错,那个土匪头子的左眼是我用头上的簪子刺瞎的,怎么,二姐有意见?”
百里冰轻蔑的道:“我见到四妹自我保护能力这般的强,高兴尚且来不及,哪会有意见。我只是觉得奇怪,四妹竟一下刺瞎那土匪头子的左眼,土匪头子都未恼羞成怒让那帮土匪对你如何,而五妹只是言语上冲撞了那土匪头子,便惨遭蹂躏,这实在不合情理啊!”
百里冰的一席话立即引来众人怀疑的目光。
姜冬竹不得不佩服百里冰了,这个蛇蝎美人是一刻不松懈地要整死她啊,总能找着漏洞进去,果然是蛇蝎出身,专门钻洞!
“我怎么听着二姐这话,似乎我没被土匪们强暴致死,二姐很是遗憾呢!”
百里冰脸色一白:“你!哼,四妹还是解释一下这不合常理的疑点再乱咬人吧!”
姜冬竹白她一眼,就算是美人生气也好看又如何,她依然是个爱钻洞的蛇蝎精!
一直未发话的百里雪突然笑了一声:“二妹莫怪四妹这般说,我怎地也听着二妹有这意思,照常理,自家姐妹落到土匪手里却逃过一劫,我们应该庆幸才对,现下倒变成,逃过一劫的妹妹要被自家姐妹诘难,这也不合常理呢。”
姜冬竹感激地看一眼百里雪,百里雪算是为人淡漠之人,她帮自己倒非是真心帮她,而多半是出于打压百里冰的意思,可是她在百里家孤军作战时,不管她出于何种目的,能有个人相助总是欣慰的。
百里敬听了百里雪的话,讶然瞧向她,他未想到此女会帮着霜儿说话,不过,她说得倒是实话,今日的冰儿也确实是有些反常。想起百里家最近当真是霉运当头,妻妾子女当真是一个一个的出事,三个庶女,两个受辱,当真是让他的老脸无法见人!暗叹一声,好在只是庶女受辱,并非是嫡女,庶女终是少有人知道的,以后嫁人时挑个门楣低的富家嫁了便是。
百里冰冷瞥百里雪一眼道:“大姐自从退婚以后性情异常,小妹我说任何话在你眼里都是别有用心的,是居心不良的,可是小妹只不过是想弄清楚事情经过,五妹被……四妹却毫发无伤,这不能不令人怀疑是四妹与土匪……”说到此处顿住,冷冷盯向姜冬竹。
姜冬竹冷笑一声,接口道:“我与土匪如何?勾结么?二姐这番推断倒是不无道理,却完全不像是深闺女子能想出来的。”
百里冰冷哼一声:“四妹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还是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为好。”
姜冬竹笑道:“二姐怀疑的也不是没道理。只是我觉得我能顺利脱险,最重要的是靠闻人少主教我的幻仪剑法,难道大哥与二姐没瞧见去送别亭的的路上有两具土匪尸体吗,戴着黑色面巾的那两位?”说着她眨了两下眼,唇角浮出一抹冷笑。
百里冰脸色微变,哼了一声,不语。
百里瑾点了下头道:“不错,确实遇见两具黑色面巾的土匪尸体。”
姜冬竹道:“那就是我杀的。”微微一顿,转向百里敬道:“父亲,闻人少主教我剑法时,曾跟我说过各门各派的招式,女儿初学剑法,尚未接触过其他门派,但也看得出那两人的剑法分明是咱们百里门的剑法,而且那两人的武功很高,根本不像那些杂乱无章的土匪,像是受过专门的训练……女儿毕竟刚开始练剑,内力不足,虽然杀了那两人,却最终被那个土匪头子和他们的三当家共同制伏,但是那个土匪头子却叫出了幻仪剑法的名字,就再没理女儿。”
她这话,真话里面掺着假话,加上早就打好了腹稿,根本毫不心虚,与在闻人少主面前时的心理承受能力绝不在一个层次上。
百里敬看一眼百里瑾,两人心照不宣,然后不约而同转向百里冰。若她真做出这种事来,当真是半点姐妹情分都不顾念了。
也猜出,那土匪应是从她的剑法里瞧出她与闻人山庄有关系,既使明知有百里门的人支持,也不敢惹闻人山庄,才令她逃过一劫的。
百里敬眼底微带失望地看了百里冰一眼,这个女儿的美貌世上难出其左右,也争气,琴棋书画皆通,他是对她寄予厚望的,但是她这嫉妒难容人的脾气竟然变本加厉起来,实在令他不敢再抱太大希望。
但是,这个女儿毕竟是他从小宠到大的,又是诸女中最出色的,若要放弃,却又舍不下。
撇开视线,看见姜冬竹微微倔强却不卑不亢的小脸,她倒是越来越出人意表了,只可惜是个庶出的,又是个相貌普通的。于是笑了笑道:“人无事便是万幸,总算剑法未白学,以后更要跟闻人少主好好练剑,莫辜负了他的好意和教导。”
姜冬竹扯了一下唇角,低头答道:“女儿晓得。”
百里敬目光略现冷漠地转向百里雨道:“雨儿,此事对你也算个教训,以后遇事多跟家里的人团结,别想靠出卖家人换得自己安全,在江湖中这是大忌,既使土匪也是怕被兄弟出卖的!”
百里雨不语,眼泪吧嗒吧嗒落下。
“冰儿和雪儿,你们作为长姐,妹妹出了这等事情,一定要多开解她一下,就算失了清白,以咱们百里家的势力,她们必也能嫁个富贵之家,足够你们荣华富贵了!”
百里冰和百里雪齐齐躬身答应。
“霜儿无事的时候多跟闻人少主亲近一下,若真能嫁进闻人山庄,对咱们百里家大大的有益。”
姜冬竹恭敬答道:“是。”心下翻个白眼,去你大爷的,她就是要嫁,也绝不会以百里霜的身份出嫁!要嫁必以冬竹的身份出嫁!
百里敬又瞧了瞧不停流泪的百里雨,冷冷地道:“都散了吧。”
姜冬竹顺着百里敬冷冷的目光看向百里雨,暗暗摇头,心下微有不忍,百里雨跟百里冰合伙,一心想让她被蹂躏至死,总得给她些教训。她并没有被侵犯一事,若她自己一直不能发现,那就等她嫁人后再告诉她吧。嘿嘿,她姜冬竹确实越来越邪恶了,可也是被她们逼得。想起那日听到百里雨母女二人的谈话,百里雨答应大夫人的应不是协助百里冰一事吧,难不成还有个什么陷井在等着她?
苍天啊,从今日起,连二郎神君她也不拜了,拜来拜去还得靠自己啊,要不改拜闻人澈?暗笑,不知他若听见她要拜他,会不会气得鼻子冒青烟?毕竟活人不能受香火嘛!
百里雪率先出去,百里冰紧跟其后。百里雪回头白了百里冰一眼,轻哼:“二妹果然够狠!”
百里冰佯作听不见,以帕掩鼻轻笑。片刻后百里雨出来,早等在院子里的三夫人忙冲过去抱住她,柔声道:“雨儿莫哭,不管何事,都有娘亲顶着,就算一生不嫁人,娘亲也绝不嫌弃。”
姜冬竹一怔,这才是娘亲吧,不管多坏的人,唯有对子女是真心实意的,眼角微酸,若是自己的娘亲未死在百里敬手里,她现下是不是也可以偎依在娘亲怀里撒娇,伤心了有娘亲安慰,受苦了有娘亲争气呢?回头看一眼百里敬,不杀他,她枉为人子女!突然双肩垮下,说什么杀他,现在自己为保命还要称人一声父亲!这报仇又要等到猴年马月!
百里敬缓缓走出来,冷漠的看一眼三夫人,“你哭什么哭,以我百里家的权势,还怕她找不到婆家吗?”
三夫人微怔,抬起泪眼,声音微颤:“门主的意思是……不会不管我的雨儿是吗?”语气甚是欢喜。
“她也是我的女儿,我岂能不管她。还有露儿,都是一样的,年前我必为好们寻个不错的人家嫁了。”
三夫人闻言,当真是大喜过望,放开百里雨,向百里敬连连行礼:“多谢门主老爷。”边说边抹着欢喜的眼泪,只是想到女儿身子已破,若是夫家嫌弃,女儿又哪有好日子过?
姜冬竹动容,樱唇轻启,就想将真相说出来,不忍伤了一个母亲的爱女之心……可是终究忍住,轻叹一声,还是再等等吧,若是百里雨再神气起来陷害于她,就得不偿失了,倒不如再等等看情况吧。反正百里敬都说了以百里家之势,必会为她寻个不错的人家嫁了,就当是借机让她收敛一下的那些害人的心思吧。
百里敬也看透了三夫人无法言明的苦处,难得出言安慰:“有我在,有百里家在,谁敢把我的女儿如何了,你放心,她终究是百里家的女儿,那些人为的不过是百里家的权势,谁敢对她不好?”
三夫人这才放心拭泪。
姜冬竹目送三夫人柔声细语的领着百里雨离开,这才轻叹一声,出了百里敬的主院。
片刻后,百里冰也走了出来。
“四妹当真是命大!”
姜冬竹回身看她一眼,大咧咧地笑着:“我也觉得呢,就算被那些魑魅魍魉数次陷害,还是能全身而退,是运气太好呢还是老天也看不过眼,有意惩罚那些害人的魑魅魍魉呢?”
百里冰冷哼:“好运气不会跟随你一辈子,总有一天,你会死在你的嚣张上!”
姜冬竹不以为意,打个哈哈笑道:“二姐说得也许对呢,我只是觉得有些可笑,二姐不是一向温良贤淑么,怎地每每在我面前就暴露了真相目真性情呢?也不怕被旁人瞧见,唉,不过府里好些日子没权贵来了,二姐自然不用装给旁人看了,自从二姐那日轻薄了三皇子……后,四皇子都不来了呢。”说着掩唇一笑,那个位置啊,真是恰到好处啊。
百里冰的脸色登时变得五彩斑澜起来,以丝帕掩住略热的美面,哼了一声道:“那日分明是个意外,而这个意外是不是四妹造成的未得可知。偏有些人心下龌龊,非要胡思乱想!四妹要记住,你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净想些不要脸的事情,当真是无耻之极。”
姜冬竹嘿嘿笑着:“无耻这两个字从二姐嘴里说出来,真有些讽刺,天下还有比二姐与土匪勾结陷害自家姐妹更无耻歹毒的事情,你让他们将我折磨致死吧?若是死不掉便送到青楼去,然后由你相救当个巾帼姐姐,难道不是么?”
百里冰面无异色,冷冷笑着:“饭可乱吃,话不可乱说!四妹有证据么?四妹若有证据早将这些话说给父亲听了。”
“证据在这个家里不重要,事关二姐你,多少证据都没有用,所以我什么都不说,因为说了也不会有人信。但是,二姐,我真的好意奉劝你一句,你这样连自家姐妹都往死里整,大姐、三姐、五妹,那个不是毁在你手里?小心有朝一日,你有难时,也无人帮你,人在做天在看。”
百里冰哼笑:“四妹当真会说笑,她们难道不会受你连累么?”
姜冬竹嗤地一笑,“我下不了那样的狠手,因为我相信善恶有报。”
“我也要劝四妹一句,好好珍惜你现在的运气,等你运气用罄的那一天,便是闻人少主也帮不了你。”百里冰素手轻抚秀发,风情万种,只是眼里的眸光却如冷嗖嗖的蛇目,令人不寒而栗。“哦,对了,你说一个女子落入土匪手里,清誉还存了几分呢?你当闻人少主还会要你么?”
姜冬竹道:“闻人少主会不会要我,我并不在意,自进了百里府,我对嫁人一事毫不在乎,也不需二姐关心。”
百里冰眉色略带得意,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姜冬竹望着那婀娜背影,冷笑一声,举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等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百里敬从院里走出来,死死盯着百里冰的方向,是他将她宠坏了么?竟真与土匪勾结,把自家妹子往那般不堪的路上整,若霜儿真被送进了青楼,百里家出了一个娼妓女儿,这还有何颜面在铁盟国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