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捕郑和业不难,有铜虎头的周默安助阵,谅必能从他嘴里掏出自己想要的,但曹州的特殊地理位置和汪洵的特殊身份却让李茂不得不预先做好准备,防止有人狗急跳墙。牙军每年秋季都要进行训练,军队跨州调动,检验战备情况。李茂以右判官的身份向李师古进言,认为曹州一带迭遇灾害,民生困苦,一些不法之徒趁机煽动饥民对抗官府,民心思动,为震慑蠢动之民,建议调遣牙军主力进驻曹州与地方州军合同演练,以示震慑。
这个建议很快得到批准,李师古调派阿史那卑骑兵五百和牙军左厢一部共两千人开赴曹州境内,与曹州州兵结营演练阵法。
一切安排妥当,李茂派青墨去成武县知会苏卿,说他要回乡参加苏振的五十二岁寿宴,苏卿自然欢喜,自己的夫君在郓州站稳了脚跟,深得节帅器重,足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这是一件露脸的事,以她争强好胜的性格而言,自是要广而告之。
事情就此定了下来,苏卿回到苏女乡,担纲操办父亲的寿诞。当初因为搬迁济民生医院和医学院的事千头万绪,苏卿一直留在孤山镇没动,夏末秋初医院和医学院搬迁完毕,那时李茂跟营田系拼杀正酣,苏卿怕去了分他的心就忍住没动,营田系的案子刚刚结束,李茂又接连向陈悦、薛英雄和东平官场开战,硝烟弥漫,血肉横飞,夫妻团聚的日期一拖再拖。
这中间苏卿几次要去郓州给李茂鼓气,都被苏振拦了下来。
苏振虽隐居乡里,目光却并没有被乡村的朴质、恬淡所蒙蔽,李茂敢一人单挑三大家族外带外戚裴氏,背后必然是有人支持,在淄青这个人距离一手遮天仅一步之遥,李茂不过是他手中的一口刀,挥向哪,砍多深,主动权都在他的手里,故而在大势已定前,李茂虽身处险地,险象环生,却不会出大问题。
至于以后会怎么样,变数太多,苏女乡距离郓州太远,苏振看不清楚,但他对李茂这个女婿很有信心,这种信心源于女儿苏卿的变化,在苏卿成亲之前,苏振从未奢望自己要强的女儿能与女婿和睦相处,但是现在女儿变了,变得越来越有女人味。
“他有本事收拾苏卿,便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苏振如此安抚胞弟苏东,后者收到一些消息,说李茂现在在郓州举步维艰,随时有翻船的危险。他劝兄长跟这个便宜女婿保持距离,最好以身体不适为由,取消五十二岁的生辰寿宴。
李茂现在是从六品侍御史,淄青节度判官,以实权论,在淄青一道是能排的上号的。这一路行来,浩浩荡荡,沿途地方官员每隔三十里扎草亭一座为奉承茶水处,地方州县主官齐到路边迎候,声势浩大如同节度使出巡。李茂也不谦虚,与沿途州县长官称兄道弟,倒是十分融洽。这种和谐的局面一直维持到成武县界桥,汪洵率州县两地主要官员迎候在界桥。
济阴县令郑和业也在迎候的人群中,圆乎乎的胖脸上阳光灿烂,李茂想到不久之后这张充满喜庆的圆脸就要在铜虎头的刑具下变得血肉模糊,心里忽然五味杂陈。
今日自己执法杖敲打别人,他日是否又有人拿着他拿过的法杖回过头来敲打自己,那些被自己敲过打的人曾几何时不也是意气风发地拿着现在握在他手里的法杖去敲打别人吗?世道轮回,报应不爽,是否会有哪一日应验在自己的身上?
李茂一时有些出神。
在苏卿的筹备下,苏振的寿诞在低调的奢华中开启,除了远在长安的次子苏景,苏振的两个女儿女婿和诸多亲友齐集一堂,苏女乡沉浸在喜庆中。李茂虽然海量依旧大醉了一场,好在纯粮米酒不上头,半夜醒来,觑见苏卿独自坐在梳妆台前,神情落寞。
李茂躺着不动,故意呻吟了两声,口中呼道:“水,水,我要水。”苏卿站起身,又喜又恨,一面招呼孟大娘拿水,一面埋怨李茂道:“才当了多大的官,就忘了自家几斤几两,喝喝喝,醉死你。”
李茂呼道:“我难受,胃难受。”
苏卿急红了眼,对端着水进来的孟大娘说:“快快快,叫常河卿来。”
孟大娘笑道:“常先生已经睡啦。”
苏卿道:“那也得把他叫醒,这死鬼醉死过去怎么办……”话说到这,却见孟大娘在朝她使眼色,苏卿恍然大悟——李茂是在装醉。孟大娘放下水后知趣地退了出去,苏卿闩死了门,捋了捋袖子准备大干一场,一转身却吓的“啊”地叫了一声——李茂正嬉皮笑脸地站在她的身后。
苏卿举拳便打,李茂把胸脯挺起任她擂了几拳,环腰一抱,笑道:“腰细了,人轻了。”苏卿低眉喃喃说道:“忙里忙外,为你增光添彩,能不瘦吗?”
李茂道:“瘦点好,我抱起来方便。”
苏卿兴奋地问道:“你酒醒啦?”
李茂用鼻子磨蹭着苏卿的耳根,喃喃低语道:“想你想的心都碎了,怎么舍得喝醉?”苏卿浑身燥热,脸颊酡红,耳根子发烫,感动的泪珠簌簌直落,李茂抱紧妻子,轻轻地摇晃着,苏卿流了一会泪,又恶狠狠地砸了李茂两拳,心情舒畅多了。
一夜风起云涌,鸳鸯帐中别有一番旖旎风光,到天明,苏卿意犹未尽,李茂只得举手投降,苏卿顾虑他旅途辛劳,又喝了那么多的酒,便决定暂且放他一马。她恐被亲友们笑话,就依依不舍地离开李茂,去为他准备早餐。
李茂闲暇时曾指点小茹学做新式菜式,小茹学的很卖力,成就也不错,苏卿向来不屑围着灶台打转,除了当初为赎罪进过一段厨房外,夫妻关系正常化后,便远离了灶台。李茂去郓州后,小茹做菜没了动力,也懒得往灶间跑,吃惯了李家是新式菜,再吃以前的菜,苏卿发现简直难以下咽。两种菜式风格差异巨大,李茂喜欢新菜式,自己若执意做老菜式,只怕难以留住他的胃口,苏卿这才痛下决心开始学做新菜。
她是个聪明要强的人,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不做出个眉目绝不罢休,而今她做的菜也颇有些火候,至少李茂没吃出盘中餐出自谁手。
“这就足够了!”苏卿瞄了眼侍立一旁服侍饮食的小茹,心里充满了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