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胡裕春打发弟弟胡裕真前往华州接张氏回家,李茂欲与胡裕真一同西去,胡裕春强留不放。
孟迎春换了身新衣裳,重新梳了发辫,略施粉黛,摇身一变,成了大户人家的贵小姐,李茂第一眼见到竟然没敢认。
迎春盈盈下拜,给李茂施了一礼,李茂道:“谢我作甚,你有今天是你的一片纯良感动了天地,与我可没有半点干系。”
孟迎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是个有福的贵人,你知道嘛,我们卖茶一碗是一,可大部分客人我都收两,只是觉得你富贵逼人,我才没敢造次。”
李茂笑道:“这我倒是没想到,迎春原来是个奸商。”孟迎春小嘴一撇,道:“无商不奸,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二人正说的热络,孟元霸扶着李氏走了过来,李氏远远地就咳嗽了一声,对李茂道:“你可别打她的主意,我的女儿绝不给人当妾侍。”
一句话说的孟迎春满脸通红,李茂也是满脸尴尬。李氏跟孟迎春道:“做妾侍的,以色娱人,色衰则爱驰,年轻时把你捧在手心当宝,年老色衰就不知道把你丢在了哪,万万不能走这条路,哪怕他再大富大贵也不成!”
李茂尴尬地笑了笑,望了眼孟迎春,恰巧她也在望李茂,四目相对,二人各自闪避。
在胡宅住了一日,李茂向胡裕春辞行,胡裕春再三挽留不能,让人取来一盘价值十万贯的金珠。李茂推辞不受,胡裕春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兄不受,让胡某日后怎么为人?”青墨手快,从盘中抓了两把塞进行囊,道:“东西太多,累赘,其余的就……就寄存在府上,将来需要再来取,如何?”
见胡裕春犹豫,李茂道:“有一个孤儿,我欲收作义子,见在城东南焦碑店路边邱家老店,请大郎派人将他取来寄养几日,将来得便我再来取。”胡裕春大喜,立即打发人去取。一时人到,就备了香堂,让那孩子认李茂为义父,问了姓名,叫钱多多。
胡裕春笑道:“你父母真是做买卖的行家,给你取了个这么个好名字。”他建议李茂给这孩子改个名字。
李茂道:“岂敢,他一家就剩这一根独苗,父母九泉之下还等着他延续香火,光耀门楣呢。”摩岢神通问钱多多家乡何处,却是茫然不知。
李氏见那孩子十分欢喜,胡裕春与张氏成亲多年,一无所出,胡裕真膝下有三个女儿,老夫人思念孙子心切,见了这小儿就移情在他身上,当做宝贝一般。
孟迎春笑嘻嘻问了李茂的住址,言将来好送信去,李茂暗自心惊:这孩子果然聪明,怎知我不会再来见这小儿?
出了郑州向西,一日来到洛阳城。洛阳又称东都,为大唐陪都,与长安齐名,其当年繁盛不下长安,不过经过安史之乱的破坏,洛阳的盛景已大不如前,加之安史之乱后皇帝长居长安,不再东巡,洛阳愈加破败下来。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论城建规模和宫室的富丽堂皇,远非成都、扬州、汴州、魏州这些名城大邑可比,依旧当的起东都的名号。
李结对洛阳显然很熟悉,他劝李茂不要去找什么客栈,领着他去了一个朋友家,这朋友家门楼轩敞,门外一溜栓马桩上都是大宛名马。
唐代产马以青海马最为耐劳,大宛马最为雄壮名贵,世人得一匹大宛马,犹如后世得一部顶级豪车,是身份和地位的不二象征。
青墨扫了眼那些名马,啧啧称赞道:“一州赋税尽在此处。”
李结笑道:“只怕还不够,好马尽数养在后宅,拴在这里的都是不入流的马。”
青墨愕的半晌无言,悄悄对李茂道:“我一辈子俸禄加起来只怕也买不起一匹。”摩岢神通瓮声瓮气道:“纵然买的起,你也养不起,没有,省心!”
青墨笑骂道:“瞧这胡儿,臭脾气又犯了。”
李结跟门房通了姓名,门房没有通报,直接领四人进宅,这宅子轩敞不比胡裕春家差,精细更甚几分。
到第三进门时,有个面容俊朗,姿态优雅的年轻人出来迎接,二十多岁年纪,锦衣秀帽,面敷白。粉,喷着上等的好香水,见李结执礼甚恭,李结抬手回了个礼,就给引荐李茂,只通姓名,说是曹州籍贯,并不道及官职名分。
年轻人见是李结的朋友,神情顿时又恭敬了几分。
引众人来到一座宏丽的殿堂前,殿内灯火通明,笙歌配乐,脂粉的香气混合着肉香、酒香一阵阵地涌出来。
青墨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
得知李结带着朋友来,堂中立即腾出了四个尊显的位置。
李结进殿来,乐舞暂停,堂中一群喝的半熏的公子王孙们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见礼,口呼“半塘先生”,看这些公子王孙一个个衣着华美,姿态雍容,眉宇间那一股子颐指气使的傲气天生自带,让人望之而生压力。
青墨自负也是见过大场面,但置身于此,却不由得脸色白了,手脚抖了,身段僵硬,举止迟钝,倒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
李结从容行去,别人向他躬身行礼,他只是略略抬手作答,脚下丝毫不停,直奔给他腾出来的尊位。
这场夜宴的主人姓张名弘靖,三十多岁年纪,面皮白净,儒雅风流,闻听李结到,趋步迎至廊下,挽着李结的手道:“听说你去游历润扬,几时回来的?”李结道:“江南春夏最有风韵,到了秋天百物萧条,不忍看,就回来了。”
李结为李茂引荐道:“张元理,官拜蓝田尉,见在杜尚书幕府做书记。平生别无爱好,就爱结交各路朋友。尤其是像茂华这样的英雄人物。”
东都留守杜亚,官拜检校吏部尚书,李结说的杜尚书正是此人。
青墨望了眼这富丽堂皇的殿堂,暗向摩岢神通道:“乖乖,东都之地果然卧虎藏龙,区区一名书记竟能有如此的排场。这要到了长安还得了?”
摩岢神通也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但他的定力好,安坐如山,让人不敢小觑,闻听这话,便哼了一声道:“都是两个鼻孔两个卵子,你惧他作甚。”
青墨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真诚地对摩岢神通说:“兄弟,我不如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