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茹和郭韧在曲江池畔的一所幽僻的宅院里等了李茂整整五天,这五天里她茶饭不思,坐立不宁,熬的眼睛双眼通红。
见到同样是两眼通红的李茂,她先是扑哧一笑,继而粉拳便如雨点般打了过来,情到激亢处,她伏在李茂的胸前张口就咬。
李茂始终温和地笑着,这几天他完成了人生的一大蜕变,小茹又何尝不是。
摩岢神通终于支持不住垮了下来,一连三日昏迷不醒,高烧不退,李淳派出太医署最好的太医过来为他诊治,四名德高望重、誉满天下的老太医组成特别医疗组轮番守护着他,终于在与死神拔河的比赛中险胜过关。
为了奖掖摩岢神通的功绩,禁中直接降旨授其正五品羽林军郎将。
新天子已经登基称帝,天下大事已定。
潜邸中为他宠信的王伾、王叔文先后得到重用,王伾仍以翰林待诏,供奉左右,王叔文则以翰林学士身份坐镇禁内处置军国大事。
李诵尚在潜邸时,王伾便得重用,他有见识又不似王叔文锋芒毕露,很得李诵的欢心,更要紧的是王伾与李诵的亲信宦官李忠言亲善,李诵病重后,行动不便,口不能言,不能召见外臣,所亲用者只有李忠言和后妃牛昭容。
王伾因为搭上了李忠言这条线,身份骤贵,成为最能靠近大唐核心的外臣。
王叔文对国事的处置通过王伾传入禁中,由李忠言呈报天子,天子不便阅读,便由最重宠信的后妃牛昭容阅读。
牛昭容每次读完王叔文对国事的处置,总要问上一句:“大家以为可行否。”
若可行,李诵便微微点头,若不可行则微微摇头,牛昭容便跪在李诵面前,将一面特制的纸板捧在手里,宦官李忠言将御笔奉于天子之手。
大唐的天子便抖抖索索在纸上写下圣裁,字写的十分费力,又模糊难辨。
李忠言虽然得宠,却不识字,这辨认字迹的重责便落在了牛昭容身上。
天子的意志经牛昭容的口传达给李忠言,李忠言再宣旨于翰林院,诏书拟就,达于中书门下,宰相承旨办理。
此前拜相呼声很高的杜黄裳仍旧做他的太常卿,目前看不到任何升迁的迹象,他的千年太常有可能继续千年的轮回。
李茂一觉醒来,觉得这个世界有些不真实,心里空的发慌,他环视左右,还是以前住的那个屋子,得到很好休息的小茹容光泛发,依旧青春俏丽,可人怜爱。
“这究竟是怎么了?”
李茂不停地问自己,努力探索其中的答案。
人物依旧,变了的是心境,从俯览九天的云中直落在地面,他不适应了。
李茂尴尬地冲小茹笑了笑,柔声说道:“你不必担心,我就是太累了。”
小茹跪在他面前,说道:“有件事你得帮我。”
“说吧。”
“我,不是信不过陈书记,实在是当日黑白混沌,为防万一,我就和郭韧姐姐先撤了。真的不是信不过他。”
李茂伸出粗硬的手指捏了捏小茹柔韧的下巴,笑道:“我知道了,有机会跟他解释。”
当日成败难料,为恐累及他人,李茂没有知会陈数知道,陈数是从李兢、林英等人的只言片语中判断出李茂将参与一件大事,因此待他得知京城形势有变,就急着赶到青泥驿通风报信,却被机警的小茹误会了。
而今一切事情都已明朗,陈数的心里反而更加佩服小茹的机警和冷静。
这个小女子他以前经常见面,却从未往心里放,自此以后他的心里就给他留了个位置,再也忘不掉。
五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时间长短无非心境不同。
对李雅城、李兢、林英、陈数这些局中人来说,这五天可谓度日如年。好在现在一切都已明朗。李兢与李雅城商议道:“这一趟总算不辱使命,下一步该怎么办,节帅可有指示。”李雅城道:“节帅当日只说要全力扶保太子登基,其他的并未说什么,你何必发一封急函回去问个明白。”
林英道:“如此,当与李都领商议,请他暂缓几日离京。”
李兢叹道:“今日不同往日,他还肯离京吗?”
两个人一起望向李雅城,李雅城笑道:“你们看着我也没用,他是个有主见的人,是去是留我可劝不住。”
李兢道:“凡事尽人事而听天命,押衙就勉为其难走一趟吧。”
李雅城叹了一声,转身来见李茂,他一路面色凝重,见了李茂却是笑逐颜开,激动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茂华,真难为你了,九死一生啊。”
“没什么,只是心累一点而已。”李茂淡淡地答道,引李雅城往里走,小茹献了茶识趣地离开了。
“宫里将怎么安置你?”李雅城单刀直入地问道。
“我打算回淄青去。”
“怎么,朝廷不肯召密州进京?”
“便是愿意,他肯来吗?”
“总得试试看嘛,多少也能帮一帮节帅。”李雅城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一个人被捆住了手脚,看着自己的肌骨一块块被剃光,那种痛苦,岂是你我坐在这能想象的。”
“所以我得回去。见机行事,或者还有一线生机。”
见李茂心意已决,李雅城默默地站了起来,朝李茂长揖及地。李茂肯舍弃眼前的荣华富贵,回到暗流翻涌的淄青去,李雅城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他会得到什么。
宦海浮沉多年,他见惯了尔虞我诈,根本不相信有什么仁义道德。李茂的选择他看不懂,真的是一点都看不懂。
小茹也不明白李茂的选择,她从青墨口中得知李茂这两天出去干了一件大事,一件可以带来一辈子荣华富贵的大事。
有了这桩大功劳,即便李茂从此躺下什么也不干,也能踏踏实实、安安稳稳地享用一辈子。说实在的这种生活正是她所向往的。
李茂扶着小茹从自己身上下来,在她圆润挺翘的妙臀上拍了一把,出言责道:“藏私懈怠,有些不像话了。”
小茹躲在李茂怀里,缩成一团,嘟着嘴说:“不甘心,放着这么好的日子不过,为何还要回去。你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只要你开口,节帅一定会答应送还夫人的。”
李茂道:“我们小茹想过安稳日子了,是啊,世上哪个女人喜欢跟着自己的男人颠沛流离,过了今天不知明天。可是……”
小茹爬起来用嘴把李茂后面的话堵了回去,“不要说了,我随便发发牢骚,你要做什么只管去做,你叫我跟着,我就跟着,你叫我在哪呆着等你,我就乖乖呆着等你。”
李茂赞道:“这才是懂事的乖女子。陛下赐我二十名宫娥,明日就送到驿里来,她们都是无父无母的苦命孩子,以前在宫里还有个吃饭的地方,突然放了出来,无处可去,我想把她们先收养起来,将来寻个合适的人家陪一份嫁妆,把她们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你意下如何?”
小茹撅起小嘴道:“为何以前没听你提起过。”
李茂笑道:“圣旨今天才下的,午后我才拿到,这会儿告诉你不算晚吧。”
小茹翻身朝里睡,李茂哈哈笑道:“傻女子,你生什么气,那是天子赐我的恩惠,我敢不要吗?明日让青墨去城里寻一座宅子,你们先安顿下来。待我回来再处置。”
小茹腾地爬起来,说:“你一走,我就把她们全嫁人。让你一个也捞不到。”
小茹说完翻身过去,缩成一团,任李茂怎么逗弄她,也不理睬。
李诵登基后不久就下诏放出宫女三千人,宫女有家的自有家人领走,犯官被籍没入宫、没有家庭的,转了几道手后落入了人贩子手里,转手倒卖为奴为婢。
此事被王叔文的政敌窥知,捅了上去,朝议汹涌,禁中降旨让京兆府出资赎回,人是赎回来了,却仍旧无处安置,李诵听从王伾谏言,分赐军中有功将士。
李茂因此得到了二十名宫女,这些宫女身份是良民,却又无家可去,李茂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正是左右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