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黄裳几次示警李淳不为所动,正当杜黄裳无计可施之际,宫中再度传出天子晕厥的消息。
杜黄裳一咬牙,换上青衣,扮作仆人,随运菜的车辆进入广陵王府。
李淳正在佛堂诵经,闻听杜黄裳到,不觉苦笑,引入书房。
李淳道:“为大事者,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宰相何以作如此打扮?”
杜黄裳道:“情势危急,老臣也顾不得许多了。曹州若开战,牵连面广,只恐兵连祸结,生民涂炭,所能成全的只是王叔文的狂妄,而害国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李淳道:“明公也以为王叔文是狂妄?”
杜黄裳道:“军权分散于内外臣僚,是建中、贞元年间用血换来的教训,王叔文已集行政、财政大权于一身,再将军权拿在手中,他究竟要干什么?”
李淳问:“若破此局该当如何?”
杜黄裳道:“只能委屈一下李茂了,让他让出曹州,到长安来。”
李淳略作思忖,言道:“也好,我用鸿胪少卿、威远军使的位置来安置他。”
见李淳说出这样的话,杜黄裳大感兴奋,王叔文的革新已经让很多人如坐针毡惶惶不可终日,内外积压的怨情日甚一日,这股积怨若不加以疏导,将来必要炸个天翻地覆。
然而有天子的支持,无人能将他怎样。王叔文有恃无恐,根本无视眼皮子底下的危险,口中喊着革新,却在为一己一党谋权利。
在集行政、财政大权于一身后,朝堂之上几无对手,贵如广陵王也只能退避三舍,旁人更是战战兢兢,唯恐哪日便大祸临头。
而今他更是丧心病狂,竟欲假范希朝、韩泰之手操弄天下兵权,此人狂态已现,败亡不远,现在所缺的只是个有分量的人站出来,登高一呼。
广陵王此刻出手,必能一击建功,绝无失败的可能。
夜幕降临,曹州刺史府里,仍旧进进出出,人来人来往,一副大战前的紧张气氛。
李茂已经做好了与李师道一战的准备,眼下却又接到了杜黄裳要他让出曹州的书札。
杜黄裳把朝政大局说的很清楚,曹州这个仗不能打,不能打,就只能让出曹州。
让出曹州,自己千辛万苦算计来的落脚地,就这么拱手相让?
李茂心有不甘,然除此之外,自己又能做什么?打,杜黄裳已经分析过,会搅乱广陵王的整盘计划。
天子久病不愈,朝中吁请立太子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人选只有一个——广陵王李淳。
若不出大的意外,李淳将成为大唐的皇太子,将来还要成为天子,他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福分。
这个节骨眼上把天子彻彻底底的得罪了,这利弊得失必须好好算计算计。
夜深人静时,李茂独自行走在后花园,盘算着进退得失。
追随在身后的秦墨打了个哈欠,他几天几日不曾睡觉,现下困的眼皮只打架,李茂望了眼那张有些酒色过度的脸,不满地言道:“困就回去睡,有谭忠在就行。”
秦墨嫉妒地望了眼谭忠,不明白李茂为何对这样一个外人这么信任。
“那我先走了。”
秦墨把斩铁刀抛给谭忠,后者伸手接刀时差点出现失误。谭忠人长的尚算魁梧,奈何手上功夫全无,这样的一个护卫有还不如没有。
李茂移步来到水榭上,凭栏望去,荷花池里一片衰败。天凉了,万物凋谢,只有贪婪的人心依旧醒着。
冰冷的刀锋无声无息地架在了李茂的脖子上,被秦墨判定不会任何武功的谭忠出手时淡若清风,快若闪电,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
“你有何遗言,有何未了之事,说与我听。”
李茂没有吭声,似乎根本没听见谭忠的话,谭忠脸上有些挂不住。刀锋在李茂的皮肤上刮蹭了一下,几根体毛飘散在夜空中。
李茂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的来历,留你在身边本想让你回心转意,你却辜负了我。”谭忠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你们做刺客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你们的规矩。王一尺坏了规矩,他不该牵扯到是是非非中来,他的死不值得你来冒险。”
“你错了,我不是为了他,我是受人所托来取你的人头。”
“这个人一定很有钱。”
“孤儿寡母,身无分文。”
“他很有权势?”
“孤儿寡母,无权无势。”
“那就是她美若天仙,你看上了她?”
“朋友妻不可欺。”
“这么说你是为了她的眼泪?”
谭忠哼了一声,森然道:“就算是吧。”
他手腕轻抖,欲取李茂人头,刀锋方动,一条膀子却已失去了知觉。在他启动杀念的一瞬间,一支袖箭擦着他的头皮飞过,谭忠矮身闪避时,李茂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一个令人咂舌的角度出手了,不仅夺了他的刀,还顺带伤了他的一条臂膀。
“我大意了。”谭忠说完,束手就擒。
卫士给谭忠上了镣铐,秦墨仔细检查了一遍后,才为他推骨入臼。
自谭忠献刀起,秦墨就不相信此人,李茂的刀丢了,被谭忠捡到了,这算不得什么稀奇,稀奇的是他怎么知道这口刀是李茂的,李茂的斩铁刀是苏卿送他的礼物,只是一口品质还过的去的战刀,并非稀世珍品。
李茂这几年官路走的很顺,职位爬的很高,行的却是见不得人的夜路,并无英雄之名为这口普通战刀加持光芒与神秘,这口刀除了亲近几个人,并无所少人知道。
秦墨警告李茂要提防此人,李茂却一直不听。他不听,秦墨却不能置之不理。
“你以为我整夜花天酒地才熬红了眼,其实我是为了你。”
秦墨欲向李茂表功,李茂却选择远离红眼郎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有人建议给谭忠上大刑,逼他说出幕后主使之人是谁,李茂没有同意,他设酒为谭忠送行,谭忠却道:“今日我杀不了你,怪我学艺不精,当回深山,潜心修炼,他日艺精,再来讨教。”
李茂道:“世道纷乱,民生疾苦,以先生这样的才干,为国为民做几件好事,岂不强过谋取李茂的人头?”
谭忠不言,饮尽杯中酒,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