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一进夏州城就被杨慧琳软禁起来,随行人员被软禁在馆舍,李茂和几个亲随被软禁在城东的祥云寺。杨慧琳出于对李茂的关心,专‘门’为他准备了一套夫妻房,配了几个心灵手巧的婢‘女’供使唤。
对于钦差被冷落,夏州方面解释说横山上的党项部作‘乱’,派遣了大批杀手‘混’入城中,出于对钦差大臣的安全考虑,暂时委屈众人一下。
至于说留后杨慧琳为何迟迟不‘露’面,军府押衙常荣臻解释说杨慧琳出外巡视军务未归,余者便一句也不肯多说。
“真是岂有此理,留后不留镇理所,却外出巡视军务,真是好拙劣的借口。”
喜宝忿忿不平,这些日子她眼界大开,‘性’情也收敛了许多,见识了大唐的种种不同后,忽然对大唐的官制和军制产生了兴趣。
喜宝‘性’情率真,看不惯随行的那些鸿胪寺官员,嫌他们身上的腐臭味太重,她试着向李茂请教一些问题,每每都能得到满意的答案,不过她很快发现李茂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她在李茂面前远不及在秦墨和张琦面前轻松自在。
尽管她并不想承认,但事实告诉她,她有些畏惧李茂。
敬而远之,于是她转移目标,把榨取的对象由李茂转向秦墨和张琦。
先从好为人师的张琦下手。
她不耻下问,‘私’下拜张琦为师,从他那学到不少东西。她敏而好学,很快将把张琦肚子里那点墨水榨干了。
吃干榨尽,她又把目标转向秦墨,秦墨肚子里的墨水比张琦稍多,但也多不了多少,不过秦墨能装,云里雾里的一通忽悠,喜宝就晕了,云山雾罩的‘摸’不清秦墨的底细,一时仍以仰视的目光相待。
喜宝一眼就能看穿杨慧琳在扯谎,足以说明杨慧琳这个谎扯的实在是不怎么高明。当然李茂心里明白,杨慧琳其实是不屑去编造什么谎言。
在夏州,他信心十足,以为可以掌控一切。
使团的人被圈禁在馆舍连大‘门’都无法靠近,更遑论能逃出去,李茂倒是有信心逃出囚笼,但就这么走了实在是心有不甘,而且他本人能脱身,并不代表身边的人也能脱身。强行走的话,难保会有伤亡。
因为杨慧琳的严密封锁,李茂现在彻底断了跟外界的联系,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
仔细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杨慧琳对李茂放心了,这个走野路子爬上来的钦差大臣并没有外界传扬的那么神,不过是个贪生怕死,贪财好‘色’的家伙,跟朝中衮衮诸公没有本质的区别,若强说有,那就是李茂比他们更识时务——自被软禁起,他不哭不闹,老实的让人惊叹。
六月初,李纯下诏以金吾卫将军李演为夏绥银节度使,即刻赴任夏州。
李演只觉得头大如斗,韩全义被‘逼’致仕,心中一百个不服气,京中盛传他的外甥杨慧琳不满舅舅被佞臣陷害,决心效法河朔,举兵为舅父讨个公道。
李演在夏绥银的故旧派人告诉他,夏州方面的确异动频频,杨慧琳调兵遣将,正在干一件大事。
看来传言并非空‘穴’来风,韩全义、杨慧琳这回算是豁出去了。
李演本不想去趟这趟浑水,但形势所‘逼’,也由不得他,面圣之后,李演便踏上的去夏州的路,这趟路他走的很纠结。
他在出京之前从一个位高权重的恩师那得到一条绝密消息:杨慧琳反心已现,他把去回鹘公干的吊唁、册封使李茂一行给扣在了夏州充作人质。
公然扣押钦差,这就是谋反,无论他拿出什么理由。
而且李茂有多少分量,李演也是能掂量的出来的,杨慧琳连他都敢扣,自己冒冒失地跑过去,岂非自投罗网?
李演向那位位高权重的老恩师哭求保全之策,老恩师送了他一个字——拖。
果然是人老成‘精’,这个字实在是妙不可言。李演谢过恩师上了路,他走的很从容,很慢,他很有爱心,小儿咳嗽,他要停下来,遍寻名医治疗。夫人头痛,他要停下来,遍寻名医治疗。‘侍’妾胃寒,他要停下来,遍寻名医治疗。以至于驿馆里的人都‘私’下议论说李将军此行不是去夏州赴任的,而是带着家小出京康复疗养来了。
非议虽凶,却凶不过夏州的杨慧琳,李演不惧流言,继续慢慢的走,慢慢的拖。他的亲属部下也继续接二连三地头疼脑热,李将军依旧爱心慢慢,不论是厨娘还是马弁,只要有个头疼脑热,李将军必下令大队就地驻扎,遍寻名医治疗。
他在心底热切地期盼着杨慧琳赶紧动手,只要杨家反旗一亮,自己这场无妄之灾就可以免了。
至于李茂是死是活,与自己何干,反正大家又不熟。
李演出京的消息传到夏州,杨慧琳出离地愤怒了,舅舅自投罗网,被老对头杜黄裳斩落马下,这不识相的李演又跑过来要找自己的麻烦。
杨慧琳向手下的亲信将领做了个暗示,于是三军将士一起愤怒起来,指责朝廷重用‘奸’臣杜黄裳,欺害老帅韩全义,这个公道若不能讨还,恕夏州两万将士不能奉命迎接狗屁将军李演来做节度使。
三军将领写下万言书,围在军府‘门’前,要求留后杨慧琳代为转呈天子,声震如雷,群情‘激’奋。杨慧琳本不肯出面,又恐‘激’动中的士卒闹出什么‘乱’子,无奈之下只得在本府行军司马和都知兵马使的陪同下出面接见请愿将士。
杨慧琳向众人拱手做礼,眼含热泪,感谢众人的关爱之情,亲信将领杨仁琳、杨红欢、杨日产等趁势鼓噪起来,共举杨慧琳为夏州节度使,以兵力拒绝朝廷所遣节度使李演。
杨慧琳连道不可,拔脚往府里躲,早被押衙常荣臻堵住,众人围住他不肯放,将士齐呼拥戴杨慧琳为节度使。
李茂正在祥云寺里和秦墨下棋,听到外面吵闹声,忍不住笑了一声。坐在他对面心不在焉的秦墨说:“有什么好笑的,杨慧琳坐稳了位子怕就要拿你我开刀了。”
一旁观棋的喜宝转身走了出去,她爬上庭院中的一棵榆树,向军府方向看去,试图透过重重叠叠的屋顶看到杨慧琳在搞什么鬼。
祥云寺里松柏森森,喜宝的目光被树荫遮蔽,连院墙也看不出去。
怏怏而回,见秦墨黑着脸,瘫坐在那发呆,张琦焦灼如热锅上的蚂蚁,惟李茂面‘色’如常,冷静的让人着急。
喜宝跪坐在李茂身边,盯着李茂的脸看,却不发一声,她盯了许久,发现李茂不是在故作轻松,而是真的身心放松。便吃惊地想:“故人形容有大将风度的人,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原来就是他这个样子。若他果有大将之才,我何不倾心追随他,跟他好好学点本事,将来也好为山寨出力。”
喜宝的这份小心思,李茂自然不知道,只是她跪坐在自己身边半天不言语,让李茂觉得奇怪。他回头望了喜宝一眼,恰喜宝也在望着他,四目相对时,喜宝的脸颊忽然红了,然后就笑了,喜宝的牙齿齐整而结实,笑起来的样子憨憨的,十分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