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会一直开到深夜,李茂了无困意,又去了书房,值夜的是曾真,娇躯裹在一张豹皮褥子里瑟瑟发抖,李茂捅开火盆,又加了几块炭。
曾真收拾起身,理了理云鬟,拨亮了油灯,就去烧水研磨。
李茂搓了搓冰冷的手,嘱咐道:“我以后晚上会经常过来,你把炭火烧旺些,免得半天伸不开手耽误事。”
东高镇资源缺乏,军政人员实行供给制,曾真职级不高,配给的木炭很少,又无钱从黑市上购买,漫漫寒夜只能这么干挨着。
李茂经常熬通宵,不过一般是在床上而非书房,他这么说自是在帮曾真。
这点曾真心知肚明,她嗯了一声,没有拒绝李茂的好意,在李茂的记忆里,这似乎还是头一回。
曾真把泡开的狼毫和砚台放好,又泡了茶,就去到外间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李茂的这间书房采用的是后世流行的套间格局,书史坐在外间靠门处,既能挡驾不速之客,又方便里间的幕主随时呼唤。
曾真、毛大有、蔡有才三人分成三班,确保书史的座位上随时都有人在。
李茂批阅了几份紧急公文,困意一阵阵地涌来,便搁了笔往外走,曾真放下笔站起身为他取来大氅,服侍他披上,李茂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叮嘱道:“夜里天冷,多加几块炭。”曾真抽出自己的手,公事公办地应了声是。
李茂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她那副公事公办的眉眼一时也没了心情。
穿过一条清冷的小巷就是自己的小院,自家房檐下,兰儿一身紫披风亭亭玉立,见她眉眼冷冷的,李茂嘻嘻一笑,紧步上前,贴面而站,去吻她的额头。
兰儿不领情,恶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李茂假意晃了一下,借回弹之力,揽住了兰儿的细腰,就往屋里推,兰儿倔强地抖了下肩,李茂心里咯噔一惊,哄道:“又在胡思乱想了,我去书房批两份急件,明早就要用的,你知道我一抱着你就起不来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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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儿霍地抬起头,盯着李茂的眼,出言讥讽道:“是吗,抱着我你还能睡得着觉,别让我一身的排骨咯伤了你的肺,还是去抱你的小真真吧,丰乳肥臀多软和呀。”
李茂虎下脸喝道:“胡说八道。”马上又赔上笑脸:“以后不准拿这种事开玩笑,我们是清清白白的,说出去坏人名声,不好。”
兰儿惊奇地叫道:“哟,还好名声呢,你出去打听打听,听听外面是怎么议论你们的。我说小哥儿,想就拿下嘛,瞧瞧这小身板多结实,夜夜笙歌也扛得住,没事的,我不嫉妒,真的,不骗你。辽东这地方嘛什么都好,就是能玩的地方太少,一个人空守着空院子挺无聊的,找个人来欺负着玩我觉得挺有趣呢。”
李茂故作沉思:“你的意见很好,我会认真考虑。”
兰儿的小拳头登时雨点般打了过来,李茂拦腰将她抱起来,本欲将她扛在肩上,兰儿乖滑双腿一夹卡在了他的腰上,双拳依旧打过来。
李茂无奈只得使出大招,双手抓住她的脚脖子,把她当成人体链球用力旋转起来,兰儿立即全盘崩溃,失声尖叫起来。
石空和几名卫士“咣”地踹开大门闯了进来,却见兰儿双腿正卡在李茂腰上,双臂攀着他的脖子,正跟他亲热地“说着话”,众人一时尴尬无比,赶忙撤了出去。
李茂懊恼地对兰儿说:“丢死人了,赶紧回去。”
兰儿因为惊吓和害羞而满脸绯红,她攀紧了李茂的脖子,娇憨地嚷道:“就不下,死也不下,死也要跟你死在一块儿。”
李茂板起脸来呵斥道:“大半夜的什么死啊死的,多不吉利。你想死吗,真的想死吗,好,我让你看看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二日清早,秦墨揉着眼睛打着哈欠问石空:“昨晚老茂搞什么名堂,折腾的他婆娘跟杀猪一样,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咦,这门怎么啦?”
石空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昨晚我搞了个演习,想看看从卫士房到里面究竟要花多少时间。后来我发现这扇门当真是挡事,所以它就这样了。”
秦墨拍拍石空,赞道:“难为你能把谎圆的这么满,不过我建议你得空还是要提醒一下老茂:晚上悠着点,弄那么大动静出来真的很好吗,那不是本事,那是扰民。”
秦墨话刚说完,门就开了,李茂接过话道:“若说扰民,第一个扰的也是石空,他都没说话,你在这叨叨个什么?”
秦墨道:“饱汉不知饿汉饥,这镇子里还有几千号人打着光棍呢,你小心光棍儿们聚起来造你的反。”
李茂笑了笑,打了个哈哈道:“此事下不为例,我会注意的。”
秦墨得理不饶人:“何止是你,屋里那位也得注意注意啦,有了快感你想喊,这我可以理解,不过你小声点行不行,嘴里含个东西也不耽误你们办事吧?好意思直着喉咙狂喊乱叫吗,欺负人嘛不是。”
话未落音,一盆洗脚水就泼了过来,得亏秦墨眼疾手快跳的早,否则准得淋成落汤鸡。
“唉你,泼水倒是看着点嘛,这儿站个大活人呢。”秦墨心有余悸地说。
“我家的院子,我想怎么泼就怎么泼,阁下管得着吗?”
兰儿把手中木盆往地上重重一丢,叉腰而立,勾勾地盯着秦墨,目光冷的能杀人。
秦墨尴尬地笑了声,对李茂说:“巳时新民营,别忘了,我有事先走。”又讨好地向兰儿打个招呼:“小嫂子,我走啦,留步,留步,不劳远送,哈哈。”
……
新民营建在码头之南,占用的是临河农场的地盘。
室韦人赠予的奴隶都被集中在这儿观察治疗,待确认身体、心理无害后才予以解放。
新民营里男有男营,女有女营。
女营里因契丹人较多,为了在与迭剌部谈判中占据主动,已经提前解散,一百七十三名身体、心理健康的年轻女性被全部配给安东军将士为妻,夫妻见了面,举行了婚礼,度了蜜月,然后所有女新人仍旧回女营来,集中在一起,由专门的教师教授她们礼仪风俗,语言文字,针织女工、洗染烹饪,帮助她们尽快适应新的生活。
男性奴隶中有一部分是汉人,大部分却是室韦人,还有少数的靺鞨人、新罗人。出于防范心理,室韦人这次没有留契丹人为奴,而是将他们青壮年一律剥皮虐杀。
医药局给他们彻底检查了身体,将染病的人挑拣出来,留营继续观察治疗,其余的一体释放,释放前,所有人都被剃光了毛发,身体用药粉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消毒,然后她们被挨个刷洗身体。
他们中的许多人并无按时洗澡的习惯,皮肤被层层污垢覆盖,结成了一层厚厚的硬痂,用水冲无济于事,只能把他们泡在温水里,去慢慢软化束缚他们身体的桎梏。
彻底清洗,改头换面后,这些奴隶犹如初生的婴儿,他们面面相觑,打量着一个个陌生的同伴,陌生的自己。
李茂站在高台上看着他们,心里感慨,野蛮、愚昧和贫困把他们由人变成了野兽,自己却要用文明之光重新把他们变回了人,这种成就感不是打两场胜仗,占几座城寨可以比拟的。
但李茂的好心情没能持续多久,就被台下的一阵大乱打断,原来是一个被解放的奴隶趁人不备推倒守卫狂奔而去。
他的逃走让卫士大感紧张,一时剑拔弩张,刚刚被解放的奴隶们又重新陷入惊恐中。
“怎么回事?”李茂厉声问卫士。
“跑了一个人。”
“我知道跑了一个,为何要跑?”
卫士张口结舌说不上来,李茂的眉头拧了起来,看来解放奴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解除他们身体上、身份上的桎梏很简单,但要解放他们的心灵和思想却非一朝一夕之功。
“让他们把刀枪都放下来,都是自己人,不要这么生分。”
李茂语气和缓地对剑拔弩张的卫士说,卫士镇定,奴隶稍安。
秦墨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脸上挂着笑。
“怎么回事?”
“……哈哈,误会,一场误会,这狗奴,以为,以为我们把他洗干净了拿来祭神,哈哈,真是可笑。”
“可笑,我看你才可笑。狗奴……哼。”
李茂恶狠狠地瞪了秦墨一眼,迈开大步朝被押解来的逃跑者走去。
秦墨懊恼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收敛笑容,跟了过去。
李茂亲手解除那名逃跑者身上的绳索,扶着他的肩,对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说:
“我大唐的神是慈悲的神,他以慈悲的目光俯视芸芸众生,你诚心向善,他就会施展神通来保佑你,你为恶他就会远离你,任你与魑魅魍魉为伍,堕入悲惨的泥潭无法自拔。我大唐的神正是因为他的公道无私,大慈大悲才被百姓所爱戴,这跟你以前崇拜的神不一样,他从不使用暴力逼迫你信奉他,他只用自己的慈悲来感化你,引导你向善。他爱众生平等,绝不容许牺牲你的性命来祭奠他,他视此为愚昧,是对他的亵渎,我们若是那样做了只会遭致他降下灾难来惩罚我们。”
李茂的话经通译翻译,那名奴隶听懂了,却有些不大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