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他们也有好几个月不曾见面了,她入宫的时候还是秋天,如今,都已经如此冷了……
流萤蓦然收回目光,似乎那一个刻的对视不过是个意外一般,她脸颊一片淡漠,冲着一脸高深莫测的皇帝低声道:“皇上,臣妾有些头疼,想去透透气。”
流萤原本就不喜欢这样人多的地方,寂月凉没有多问,唤了一个丫鬟陪着,便让流萤离开。看着她单薄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寂月凉眸子一片寒凉。
方才的对视,是意外吗?
紧接着,流萤要离开也是意外吗?
他收回目光,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敬酒的寂月景,唇角勾勒出讥讽的弧度……
其实这样冷的天气,流萤原本是不愿意出来的,可是实在是避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上,有那么一瞬间,看着寂月景和蒙着盖头的于镜心面对面交拜,她是真的想冲出去,告诉所有人,她根本就是将军府真正的千金,不是什么民女欣兰。
可是,仅仅是一瞬间的冲动而已。流萤知道,她不能,哪怕是为了将军府的母亲,她也不能。
还有一个她自己都不愿意多想的理由,其实入了宫之后,渐渐地,也没有她想的那么难以度日了……
冷风袭来,小丫鬟缩了缩肩膀,劝说道:“娘娘,外面风大,还是回去休息吧……”
流萤偏头,见她小脸煞白,笑了笑,“屋里有些闷,你先回去吧,本宫一会儿自己回去。”
小丫鬟不敢,低头道:“奴婢陪着娘娘。”
流萤无奈,几乎命令一般地,“本宫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小宫女唇角抖了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流萤,这才应下了,转身离开。
流萤一个人走在熟悉的王府,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恍如梦中,景王府的一切竟然好似渐渐遥远了。
“流萤……”
流萤脚步一顿,接着头也不回地直接往前走,脚步加快了些。她不想去探究新郎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她是帝妃,身份不合适。
可是,流萤低估了寂月景的执着,他几乎是用了轻功追上来,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桎梏在自己的胸膛中,又低低唤了一声,“流萤,你别怕……”
熏人的酒气传进鼻息,流萤脑袋嗡地一声炸开,曾经有多想靠近他,如今就有多想逃离这一份不属于她的温暖。
寂月凉的冷情眸子在脑海中闪现,此时仿佛就在暗暗盯着她,流萤打了一个激灵,手肘狠狠向后,毫不留情。
“景王爷,你醉了,请自重。”
寂月景闷哼一声,高大的身子一僵,难以置信道:“流萤……”
流萤不愿抬头来瞧他,一双眸子滴溜溜的一直转,心事纷繁,好似万千繁花坠落,留了一地的枯萎。
寂月景低低的唤着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流萤,流萤,你看看我……”
似是带着一些哭腔,流萤只觉的脖颈处感受到一阵阵的热量。
却不是让她安心的感觉,景王大婚之日,却和他在这王府之中搂搂抱抱。落到别人口中,大抵就是这个样子吧
流萤轻轻一笑,嘴角带着几分凉薄。
夜凉如水,月亮早已没有了光华。梅花的香气氤氲在空气中,冷冽之中添了几分甜腻。
流萤微微闭眼,乌黑的睫毛好似一把小扇子一般颤动着。
这个拥抱她等了多久,从前世到今生。来的却是这么的荒唐,这么的令人发笑。
烂醉如泥的寂月景自然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荒唐,他只能低着头,深深的望着流萤。叫他的眸子里都是她曼妙的身姿,“流萤……”
“王爷,莫要叫王妃久等。”流萤轻启朱唇,吐出的几个字如同嘴锋利的刀,叫人的心痛到无力抵挡。
寂月景好似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只是伸出手来,轻轻的摩挲着流萤光华白皙的脸庞。他目光深邃,放佛能够看穿流萤的心,洞察一切的风起云涌,“流萤……本王错了。”
“王爷怎么会错?”流萤皱起眉头,心都揪成了一团。寂月景是何等高傲的男子,怎么能认错呢?她的王爷是高高在上的人,挥斥方遒,发号施令,从来也叫人不敢违抗。
流萤到底是心软了,软的一塌糊涂。寂月凉的影子早已经抛之脑后了,她的一双眸子如同两汪秋水,清澈又明亮。如今只有寂月景的模样。
“流萤!”寂月景叫的急切又慌张,和这寂静的院子全然不符,却应了此时的景,“本王原不该……”
流萤忽的抬起头来看着他,两人靠的这般近。近的可以闻见彼此的呼吸声,近的好似从未分离过一般。原不该什么呢?
不该将她送进宫?不该让她替代于镜心?
“王爷醉了。”忽的一声娇俏的女声响起。
流萤受了一惊,连忙将寂月景推开,木楞楞的看着院子门口的女子。女子穿着一身凤冠霞帔,稍施粉黛,便生出一股小家碧玉的美感。她眉若远山,口如樱桃。嘴角带着浅笑,眼底却扫过一丝阴狠。莲步轻移,恍若弱柳扶风之势。
于镜心的脸早已印在了流萤的心里,只瞧一眼能看出来那人便是于镜心。确实同自己生的又三分像,只不过一个略显的朴素一些。
于镜心打小便体弱多病,眉宇之间带着丝丝缕缕的愁意。芊芊素手伸了过来,缠上寂月景的手臂,“王爷许是多喝了几杯,劳烦心嫔娘娘照料了。”
“不碍事的。”流萤轻声道,心底却翻起滔天巨浪。寂月景终究是如愿的娶得娇妻了。
于镜心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听闻心嫔娘娘在宫中颇受皇上的宠爱,想来是因此,心嫔娘娘才敢和我家王爷拉扯不清。”
她笑靥浅浅,字字都是锋利的匕首。
流萤愣了半响才觉出她的意思,怎么?于镜心亲手把她送进宫里,难不成还要不顾将军府的意思,诬陷自己吗?
“本宫不明白景王妃是什么意思?
”流萤一甩袖,便将太后的气势学了个八成。要唬住一个于镜心还是绰绰有余的,“景王妃怕是忘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忽的感觉到眉心一阵冰凉,流萤轻轻抬头,瞧见大片大片的雪花盘旋而下。如同柳絮漫天一般,纷纷扬扬。
于镜心微微眯了眯眼,咬着牙齿道:“区区一个贱人罢了,心嫔娘娘的架势倒是摆的足!你怕是忘了你原本的身份了,流萤!”
雪花落在她的凤冠之上,偏生多出了几分凄凉。
“景王妃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流萤心中憋着一股气,于镜心前世便抢走了自己的一切。今生还要这么做吗?
于镜心轻笑,伸出手来,接住一朵雪花。她性寒,冬日手上也不见有一丝暖意。雪花竟是在她手心一丁点也没有融化。于镜心缓缓的将拳头握紧,眉眼之间露出一丝摄人的寒意,“我的身份我自然明白,可你的呢?流萤,你以为皇上当真是喜欢你吗?”
说罢,于镜心便大笑起来,笑的恍若来自地狱的鬼煞,“皇上喜欢的不过是将军府的小姐,你只是个身份卑贱的武士而已。”
寂月景早已醉的一塌糊涂,听见了于镜心的话却缓缓的吐出了两个字来,“流萤……”
于镜心的脸色当即变得一片煞白,一丝血色也没有。就算厚厚的胭脂也遮不住她的憔悴,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的抚着寂月景的侧脸道:“王爷……”
“无论皇上喜欢谁。”流萤顿了顿,抬起头来看着暗沉的天空,“都不会是你了,于镜心。你把我送进宫的时候,你就不是于镜心了。你是民女欣兰。”
流萤忽的觉得有几分可笑,她也真真笑了出来。
忽的她就想起来寂月凉,寂月凉的温暖的指尖。曾在她的唇上停留过,方才想到这里,脸便红的一塌糊涂。
于镜心扶着寂月景,心里却是一片乱麻。她为了寂月景,放弃了将军府小姐的身份,放弃了心嫔娘娘的身份。如今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百姓,倘若她栓不住寂月景的心,她还算什么呢?
“怎么在这儿?”忽的一声男声想起,温润如水。清冷之中带着几分疏离,却有如潺潺流水,自山巅而下。
流萤抬起头来一看,寂月凉穿着一身月白的衣裳,身披墨狐裘。青丝散落,衬得他眉眼如画。他轻轻一开口便恍若画中人一般,“流萤过来。”
流萤愣了愣,才抬脚朝着他走过去。心中激荡,一时手都不知道放在哪了。
“身子本就凉,还在外面站这么久。”寂月凉牵过她的手,放在小小的暖壶上才抬起头来瞧着于镜心道,“天寒地冻的,把景王送进屋吧。”
于镜心恭恭敬敬的做了揖,“是。”
说罢寂月凉便牵着流萤走了,“适才朕和邓爱卿不过说了两句话,你就消失的连个影儿都没了。”
流萤抬起头来瞧着他,他眉眼之中一片和气。流萤才渐渐的放下心来,唯恐刚才寂月凉看见寂月景抱着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