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现在都记得那些绝望的日子。
最开始,他无法接受,他挣扎,他反抗,他甚至想过亮明身份,拼着被父亲责骂,离开这里,回家去。
可是后来,知道他身份的教官私下与他谈了一次,他才知道,他的父亲已经沿路安排了人,只要看到他在返京的官道上出现,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会五花大绑将他绑回来。
也就是说,他的父亲,打定了注意要他呆在这里,不要他有任何退缩。
真正的不忍回首,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训练他们的人,要他们成为顶尖的杀手,因此刀光剑影,受伤流血都是家常便饭。
他们不被允许有朋友,与亲人的联系也被尽数切断。
仿佛从踏进这里开始,他们就是孤儿,除了他们将来要服侍的主君,他们不属于任何人,更不可以相信任何人。
后来,渐渐有些年龄小的孩子坚持不下去,寻着各种办法逃跑,结果统统被抓回来一通毒打,受得住的,往往绝了这个念头,继续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苦苦坚持,直到变成一个没有感觉,没有感情的工具。
受不住的,小小的尸身被草席一裹,扔在他们逃走的那条小路上。曾经给予他们希望的通向自由的路,就这样成了他们的葬身之地。
眼看八千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五千,而死去的那些孩子,竟有一大半是作为人肉靶子或者较量的对象,死在日夜与他们共同训练的伙伴手上。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一年,这一年中,简辰逸接受并看清了自己的处境,用尽了全力,努力让自己活下去。
他本不是爱习武的人,但那一年里,本就天资聪颖的他,用了比别人多三倍的时间和经历,成为次次考核中,不曾掉落的那个榜首。
他收敛起自己原本温顺良善的性格,手起刀落,身不溅血,眨眼间就能取走一条人命。
中间几次小试牛刀的任务让他展露出无人可比的领导气势,使他顺利被提升为五千杀手的统领,获得了那个不曾露面的主君的信任。
由此,他终是踏上了一条与自己的设想大相径庭,却又不能回头的路。
时间一路狂奔,转眼又是一年初雪。
杀手营里的五千杀手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冬天,他们会过得那么惨烈。
那年,山里格外的冷,大雪下了三天三夜,湮没了一切颜色与痕迹,某个早上,他们一觉醒来,数百顶营帐一夜消失无踪,每个人都穿着单薄的亵衣,躺在雪地里,远处还放着他们各自的背包,包里有一件御寒的衣物,一个装满了水的水囊,一些干燥的,没有滋味,却能让他们活命的肉干,还有一封书信。
书信上的字很工整,意思也很明确:一个月,谁能在大雪连绵的山里坚持一个月,并活下来,他就可以成为正式的杀手,被送到主君身边,接受调遣。
这个命令如此突然,但看到书信的预备杀手们皆没有惊讶的表情,纷纷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接受这最后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