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徵纤长手指端了茶,白玉杯盏,碧水幽沉,映出主人完美得无懈可击的笑容:“愿闻其详。”
凤栖梧姿态娴雅地交叠了双手放在腿上,巧笑吟吟,口吻却是不卑不亢的:“我知道王爷大事将成,栖梧一个败势皇后,本没有资格提要求。但我想,有些棘手的人和事,王爷也许不愿亲自动手,栖梧倒可以助王爷一臂之力。”
“棘手的人和事?皇后是指……”宇文徵明知故问,垂于杯后的双眸难辨神色。
凤栖梧相当配合地接了他的话,不疾不徐道:“云贵嫔,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宇文徵低低笑开,从容放下茶盏,目光扫过对面女子,淡淡道:“皇后怎么确定,一个女人,和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就可以威胁到本王?”
凤栖梧笑意不改,语气是谦卑恭敬的,气势却半点不落下风:“王爷手段高明,区区一个败废的嫔妃,自然无法威胁到您。真正威胁到您的,是民意,还有云贵嫔母家在朝堂上的旧势。一旦云贵嫔产下的是一位皇子,朝中必定有人伺机而动,扶植那个皇子上位。”
宇文徵不以为意地冷笑:“皇后以为,本王会那么容易被小人算计吗?且不说,那个孩子是男是女尚且不知,就算是个皇子,本王又何尝不能让这个孩子无法出世?”
“王爷说的是。”凤栖梧欠身附和,却紧接了一个转折:“但问题就在这里。王爷要除掉他们母子,该怎么做好呢?若是您亲自动手,外间流言又是一大烦心事,若是借他人之手,恐怕您也不会放心,这个时候,栖梧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皇后想帮我们?”宇文徵四两拨千斤地道明她的意图。
凤栖梧倒也不介意被他挑破,反而更加泰然地低头理了理宽袖上的褶痕,大方坦然地道白:“有谁能比栖梧更方便行事呢?虽说云贵嫔现在身居三夫人之首,掌管玉印,可金印始终在玉印之上。若我以皇后金印下诏,寻她个错处,将她软禁起来,她也是没办法的。到时候,一个犯了错的妃子,因为被软禁,心绪难平动了胎气,又加上救治不及,不小心小产,这种意外,无论如何也怨不到王爷头上,不是吗?”
这是一个完美的提议。
原本宇文徵和简云苓几番商议后的结果,是由简云苓动手。
毕竟她们姐妹关系不睦是众所周知的,外间人又多传言翰王妃脾性彪悍。
曾经她为了宇文徵,当着百官的面与简丞相和简家断绝了关系,此时再为了宇文徵,处理掉一个不甚喜欢的庶妹,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不过让他人再给她多扣些帽子而已,她也不怎么在乎。
但现在凤栖梧愿意出头,这不是再好不过的吗?
“皇后刚才说,要用凤位与本王交换另一样东西,可是与这件事有关?”宇文徵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而是转了话头。
凤栖梧似看出他心中所想,笑容恬静如和风拂柳,一双潋滟明眸,荡漾细碎波澜。
“不,这只是栖梧向王爷表示诚意的一点小小礼物而已。我想与王爷交换的,是重回凤家的机会,至于放弃中宫之位,是对你我都有利的一件事。只有皇后凤栖梧死了,凤家女儿凤栖梧才能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而王爷,也不必因栖梧的存在而为难。两得其便,不是很好吗?”
宇文徵身子微微一仰,长臂搭在桌上,淡淡问道:“皇后可知,现在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栖梧当然知道。”凤栖梧神色不改,笑容渐淡,眉目间流露的坚定显得有些陌生:“我心中所求,只有王爷能帮我,而为了达到目的,性命,地位,荣华富贵,栖梧都可以抛弃。希望王爷相信栖梧的决心。”
“娘娘这是要和凤家开战了?”简云苓从头安静听到尾,此刻才勾一抹盎然的笑。
凤栖梧微垂水光染过的明眸,梨涡浅浅,婉丽清媚:“王妃不是做过和栖梧一样的事吗?应该最明白栖梧的心境吧。”
简云苓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支起了脑袋,漫不经心道:“那当然不一样,娘娘您是高贵的嫡女,肩上担的是整个家族的责任,我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庶女,没有那么多牵绊,随心而已。”
“王妃实在说笑,你不也是……”话至此,凤栖梧突然愣住,平静得连笑容都恰到好处的脸上,第一次出现震惊神色:“你说你是简家庶女?那你不是简云歌?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啊……“简云苓煞有其事地歪着头沉吟了一会,忽然极其警惕的瞧了瞧左右,确定无人后,微微探了些身子,压低声音,仿佛耳语般,调笑道:“我不就是那个从小到大不受关爱,却在王爷的聘礼上门之后,被莫名提了做大夫人养女的简家四小姐——简云苓嘛。至于现在在宫里养胎的那位云贵嫔,才是真正的简家嫡女——简云歌。”
“这么说……“凤栖梧初时表现了惊讶,但很快便恍然大悟了:“我明白了,嫡女不愿下嫁残王,因此逼迫不受关爱的庶妹替姐出嫁,而她自己,则用庶妹的名义,选妃入宫。不错,简丞相这个算盘打得极好。不过我想,如果他们看到王爷现在的样子,应该很悔不当初吧?”
简云苓抿笑不语,心中却第一次对凤栖梧此人充满了兴趣。
从前她看到的凤栖梧,是空有才女之名,却无才女之实的伪君子,是口蜜腹剑,心计内敛的世家女,更是是端庄优雅,言行举止不漏一丝破绽的皇后,
现在看来,那个凤栖梧,大概只是她营造出的一个假象吧。
真正的凤栖梧无疑是聪明的,她睿智剔透,分析事物面面俱到,口才也惊人的好。
尤其是她的处变不惊。
刚才,看到宇文徵进来时那大步生风的样子,侍立在旁的两个侍女都默默的抽了口冷气,她却没有半分讶然之色。
可见,这个女子的思虑有多深,隐藏的功夫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