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音照顾多勒斯休息下后,同木樱一同离开了病房。木樱仍然沉默着,月音虽然被各种疑惑困扰着,还是安慰木樱:“不要太自责,对方应该是有备而来,暗处的敌人总是防不胜防的。”
木樱摇了摇头,“我们做了最严密的计划,实在想不通到底是怎么走漏风声的。”
月音犹豫着要不要问木樱这件事情的详细经过,木樱反而说起了多勒斯。
“神父的伤还是挺严重的,他不许我们和你说。医生说他至少一段时间都必须卧床,否则会恶化,但他一醒过来就计划着要去处理,”
木樱略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找合适的表达方式,但很快她接了下去
“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我劝不动他,或许你可以。”
月音在看到多勒斯的第一眼就看出了他伤的很重,毫无血色的脸和只要稍微用点劲就痛得抽气的微表情,都让她忧心不已。但她知道叔叔是不想让她担心才故作无事,她也便没有揭穿。但木樱这么说,让她不得不考虑如何阻止叔叔的事情,这番话更加深了她对两人的疑惑,他们必定有事瞒着她。
正在讨论着多勒斯的伤势,森明和仓来了。能见到彼此平安无事,是一件让人欣慰的事,只是两人脸上也挂着厚重的挫败感。
“你怎么来临渊了?”
“有重要的事要办。”
月音并非不相信他们,即便她此刻对叔叔和他们的关系十分疑惑,她还是不想把他们牵扯进沙狼的事情中来,更何况他们此时的状况已经很糟糕了。
森明看出月音不愿多谈,也便没有追问。
木樱在驻地门口见到月音起,对索兰和庞克就有些疑惑,便问道:“那两个猎人是少主安排的吗?”
出城那日与博里相遇,想必岩殇已经知道她离开炎京了,但听木樱这样问,岩殇似乎并没有向他们提起她的事情,既然如此,月音决定隐瞒下来。
“如果是军队的人随行难免会被人猜疑,所以找了两个各方面能力比较强的赏金猎人。”
森明觉得有不妥的地方,却也没有多加质疑。月音还是决定问冰晶石被抢的事。
“那些人到底是谁?”木樱毫无头绪。
“会不会是那个珑会长,记得我们在回炎京的列车上和他们打过交道,他不就是直奔冰晶石而来的吗?”
“时隔这么久,他又是怎么知道我们会再次回到中界山呢?即便他真打算守株待兔,又怎么能知道我们从哪里经过?除非他能从我们内部获取情报。”
森明无意识分析的一句话,让大家都愣了愣。众人似乎都各自思考着什么,月音则是想起那夜在皇家大教堂看到沙影的情形,难道是那位主教向沙影出卖了消息?但月音没法确定圣医会小队这个任务背后到底牵涉了哪些人,毕竟还与岩殇有关,在没有明确的证据前,她不太想把问题弄得更复杂。
但对于这个珑会长,除了零星的传言,月音几乎一无所知,一切都只是猜疑,如今都无法得到证实。而森明说起那群抢了冰晶石的袭击者,看组成似乎颇为复杂。
“有几个人很像沙狼的人,但大部分都更像雇佣兵,路数挺杂的。”
最后他们还是没有结论,森明只得暂时搁置这个话题,转达了岩殇的指令。
“少主说虽然他在祈灯周边占了优势,但波谷平原毕竟仍是战区,他让我们先在临渊待命。”
木樱发愁地道:“可是会…….”刚发话就不自然地敛了敛神色,与森明和仓对视了一眼,“掌会嬷嬷那边非常着急,这个事情怕是等不起了。”
而后众人都陷入了沉默。或许冰晶石的丢失对他们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或许是他们觉得不该再多透露任务的信息,月音没再继续。
多勒斯自这一次见面后就陷入了高烧昏迷状态,虽然军医表示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月音却放心不下,一直陪在病床边。索兰那里,月音只能委托木樱传个话让他们再等一等。
第三天一早,月音收到了律神父的来电。
“多勒斯的情况还是那样吗?”
“神父你不必担心,医生说叔叔并没有生命危险。”月音其实担心得不行,但还是安慰着律神父。月音对于律和多勒斯之间到底又属于什么关系,至今还不是很明确,但这几个月与律神父的接触以及他对叔叔的关心,月音觉得他们两人之间应该有很深的情谊。
月音还提起了阿丽的事情,因为多勒斯当前的状况,月音无法和叔叔商量。虽然叔叔说会有安排,但并没有说出具体的解救办法。而且基于冰晶石是岩殇的机密,她从一开始告知律神父时就没有提冰晶石,只说沙影认为她和岩殇关系特殊,想用阿丽要挟她为他办事。月音和律神父讨论救出阿丽的方法,才知道叔叔并没有和神父商量这件事情。
“会不会叔叔有其他安排呢,现在已经开战了,阿丽的处境已经十分危险了。”
律神父长叹一声。
“可是如今我鞭长莫及,等多勒斯醒了再问问他有什么主意吧。”
月音并不确定叔叔能有什么办法,他不过是坎萨城里一个小小庙所的神职人员,虽然叔叔也有一些药品研究专长,在这些方面也获得教会中不少人的尊敬,但这些都和救阿丽丝毫搭不上边,她决定自己想办法。同时她想起要提醒律神父关于沙影和主教来往的事情。
“我之前没有和您说这件事,我看到沙影和教会的主教有来往,那天因为是夜里,我对教会的主教也不熟悉,不知道与他来往的是谁。现在告诉您希望您也能提高警惕。”
律神父对这个信息非常重视,立即询问月音是否告知了多勒斯。
“还没来得及和叔叔说。”
“如果多勒斯醒了,你要第一时间把这个事情和他说。我这边也会做好防备。”
到了下午时分,多勒斯的情况总算是稳定了,虽然还是没有清醒,但已经退了烧。月音总算是放松下来。想起还要给索兰和庞克一个交代,和木樱交接了一下就去找了他们。
月音看了看索兰提出的结账清单,在上面又加了一条。
“那两辆损坏的车一并算上了。”
两人对此倒挺意外,一般除了雇主要求的特殊装备外,其余物品的损失都是猎人们自己承担的,因为这部分的损失一般都在最初进行委托时,一并按市场价预估在雇佣金里了。当然这让索兰很高兴。
“既然老板这么大方,我当然不会客气。”
“这是应当的,还害你们今后都去不了地下集市,真是抱歉。”
索兰挥了挥手表示无所谓,“也就是一阵子的事情,况且我们还有其他门路。”
还在说着,街道上忽然传来的一片嘈杂声。听起来并不只是某处发生了热闹事,而是从远处涌来的潮水般的人声。月音本不在意,可紧随其后的爆炸声把三人引到了窗前。临渊的窗喜欢朝向东南方这一有着更为开阔视野的方向。此时远眺平原城区,原本设置着路卡的临河一线却是黑烟四起,她们入城经过的桥头正冒着火光。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爆炸声和枪声在平原城区已此起彼伏。
好不容易穿过人群慌乱的街道,回到军营后,月音才得知平原区受到的是沙狼的攻击。
“是从炎京过来的吗?”
“不是,听说开战以后就不时有沙狼的骚扰袭击了,只是从没有今天这样的阵势。”
袭击一直持续到入夜后,敌军似乎还壮大了。就在整个城市都不得入眠的这一夜,他们所在驻军处的侦查部门传来消息,发现山下沙狼的指挥竟然就是沙影。
“他们应该第一时间告知少主了,不知道少主会怎么应对。”
“可他毕竟相隔了一道山脉,也不能事事都亲力亲为,还是必须依靠临渊的驻军。”
好在临渊的驻军能力还是过硬的,生生守住了山下的入口,可谁也没预料到沙狼已经掌握了可以与正规军抗衡的的装备,凌晨时分,竟然有炮弹打到了城里,下部城区乱成了一锅粥。
驻军三区所在的地势比较高,没有被炮火侵袭,但从邻近城门区域转移上来的民众还是让街道显得拥挤不堪。城里的剩余部队和一些机构都出面进行人员分流。到发起攻击的第二天下午,下部城区虽然一片狼藉,但沙狼的武器射程有限,对临渊并没有形成根本性伤害。双方进入了僵持阶段。
一团乱的时间,多勒斯醒了过来,算是让大家都舒了一口气。护士一早来通报了消息后,月音连忙张罗了早餐送去病房。担心打扰叔叔休息,月音将手脚都放轻了才推门进了病房,床上竟然没人,月音吓了一跳,刚想开口叫人,就听到朝向露台的门后隐约有说话的声音。月音走到门边刚想推门出去,虚掩的门后传来多勒斯压低的声音。
“我们现在首要的事是守好月音,至于那两个孩子,他们家族还有人,少了他们,也不会耽误他们家族的使命的传承,我护了他们这么多年,算是尽了我的力了,接下来就看他们的那位亲人了。”
这段话里有许多月音听不明白的地方,但她却听明白了叔叔并不打算去救阿丽。为什么会这样呢?两个孩子也是叔叔带回来的,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月音推开露台的门。
“叔叔,你不打算救阿丽了吗?”
多勒斯正在通电话,听到月音的声音转过身时,有一丝不易察觉地慌张,但立即掩饰下来。
“叔叔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要放弃阿丽?”
多勒斯又沉默了片刻后道:“月音,我们现在对阿丽无能为力。”
多勒斯的话很残酷,但并不能改变月音一路而来的决心,多勒斯的话让她有些受伤,她一直希望能和叔叔商量解救阿丽的事情,她一直认为叔叔一定更好的办法。可多勒斯的表态既让她伤心,又让她越发看不懂他了。
月音不想放弃,她不能接受失去在她心里早已是亲人的阿丽。她想要说服多勒斯:“不管如何,总要去试一试,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呢?”
多勒斯没有答应,月音知道只要叔叔决定的事情,必定是要兑现的,正如给她立下的不许跨过中界山的规矩一般,如若不是他离开了坎萨地范围,不是砂岩发生了内乱,她会连中界山脚的轮廓都没有机会见到。除了前些年年少气盛的几次冒险,她也确实没有什么需要违背规矩的理由。但只要她认定了比遵守规矩更重要的理由,即便是多勒斯也约束不了她,月音这种执着,多勒斯也是十分了解的。
于是他既不会答应她,也不打算和她分辩,他向来直接用行动来告诉月音,什么是不能做的事情。两人的对话最后以沉默告终。只是此后,不管月音去哪里,木樱总找各种理由陪着。月音猜想木樱应该是受到了叔叔的指令。
放在她眼前的第一件事,就是摆脱圣医会小队。从观察到的木樱和叔叔之间的奇怪默契,月音感觉他们有着某些不能告知她的秘密,他们之间的相遇可不像他们口中说的那样巧合。她没有把握说服木樱帮她。
而森明,依他的性格必然会把她的事情告知岩殇,月音不想岩殇在战争胶着之时还为她分心,更不想岩殇出手安排人阻拦她。
于是只有索兰和庞克了。月音借口和他们清账,由着木樱陪她到了索兰和庞克落脚的旅舍,借口让木樱在外等候,自己单独见了两人。
“你是说想继续雇佣我们?”
“之前雇佣你们的是律神父,这次雇佣你们的是我。”
索兰听到月音提出的要求,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不用伤人的事情,可是个好买卖。”
“可是现在要出城应该不容易。”
索兰笑着摇了摇头。
“临渊又不是只有一条出城的路。”
月音惊喜地听他们说着从临渊各个角落的隐蔽处出城再转入跨山车道的一些小路。
“当然最快捷的还是用车。现在唯一的困难就是,我们的车还在山下。”
这也是月音烦恼的问题之一。临渊不方便行车,他们入城的时候,将车子借放到了老猎人的客栈里。
“可现在山下已经是战区,客栈会不会已经遭到破坏?”
“去试试看再说?”
半夜时分,月音趁守夜的仓换班的间隙摸出了军营,索兰和庞克就在外接应她。而后三人来到了城门处。
“我们有一些教会的物品留在了山下的客栈,去取回不会花太多时间。”
“为了安全着想,还是等山下局势稳定了再下去吧。”
城门的军士非常的坚定,何况他们是半夜出城,难免会让人有所怀疑。最后实在说不动,只能使用备用方案。
“只能走那条井道了。”
庞克说的井道,是一个年代有些久远的古升降梯,这些偏门小道有一定的安全风险,向来只用作备选。毕竟从这高崖上下去也足足有百米,而古井年代久远,很多地方都有塌方的可能。
下古井确实是个艰难的过程,花了他们小半夜的时间。好在除了有些擦伤外,并没有发生危险。天蒙蒙亮时,他们顶着周围零星的枪声猫着腰闪入了还点着一根蜡烛的昏暗的客栈前厅。
因为不确定客栈内的情况,索兰和月音留在临门的位置以便随时撤退,庞克则尝试到店主人的房间打探。在等待的间隙,索兰谨慎的打算检查一下大厅,却在经过背对正门的沙发旁时,一把枪从沙发后顶到了索兰的腰上。
月音看到鬼魅般不露半分声响从沙发里坐起来的男人时,仿佛坠入了冰窟般浑身冰冷。那双在黑夜里狼一般明亮眼睛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沙影本人。
而沙影看到月音时也颇为意外,意外之后竟然开心地笑了起来,但衬在那张妖异般的容颜上,在这昏暗的光线下却变成了一种隐秘的压迫力。
“好久不见,狐狸小姐。”
索兰以为沙影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月音身上,想趁这个间隙动手,却马上被沙影的声音制止了。
“我劝这位女士不要轻举妄动,我的枪法虽然不好,但是在这里比你们任何一个人看得都要清楚些。这点狐狸小姐应该深有体会。”
月音自然知道他的身手,但没想到他如此自信的将自己置于两军对战的漩涡中心。但回头想想他从前也总能跳过各种守卫去找她,这样的情况似乎也并不新鲜。
“狐狸小姐是不是有些懊恼,好不容易逃过了我的追兵,却还是在这里碰到了我?”
“运气不好罢了。如今你已经达到你的目的,可以将阿丽还给我了吗?”
“你怎么确定是我达到了目的?”
“我可不相信你出现在临渊是个巧合。”
沙影有片刻地错愕,而后笑了起来。
“果然是狐狸小姐。”
月音并不想和他磨嘴皮子,直入主题道:“给个痛快话吧,如今你打算怎么样?”
沙影反而不说话了,习惯性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如果狐狸小姐能继续履行承诺,我还是能保证小姑娘的安全的?”
这话让月音眼前一亮,“履行承诺?你不是拿到了你要的东西了吗?”
“我要的可不只是这小小的一箱,我要的是整个矿脉。”
沙影的胃口果然没有这么简单,但月音了解到的冰晶石的作用除了医学上有限的用途外,并没有其他明显的使用方向,难道他只是想靠这个矿挣些钱?
“所以,狐狸小姐是否能继续为我打探矿脉所在地呢?”
月音脑海里浮现起岩殇疑惑伤感的眼神,她很想拒绝,但是阿丽的性命捏在沙影的手上,不容她拒绝。她向着索兰挑了挑头,咬着牙挤出一句话:“你放了她,我答应你。”
“这买卖可不对等。”
“她对此一无所知,而且要穿过战区,我需要她帮忙。”
沙影沉默地又看了好一会儿月音,最后若有所思地吐出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