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仪得了公孙度将令,便立刻点起兵马,从辽隧大营出发,先渡过辽河河口,随后继续一路向西,直扑徒河县的赵云。
公孙度几天前就吩咐他预做准备了,所以部队的响应速度倒是很快,可以说走就走。
辽隧大营的六万人马,公孙度允许阳仪带走五万人参加决战,只留一万多人守营。以确保对赵云的绝对优势兵力,能速战速决碾压赵云。
不过,具体的行军路线和行军方式的选择,阳仪和柳毅还是得临阵打磨一下,并且请公孙度亲自拍板抉择。
这自然是因为辽隧大营到徒河县这段路,说不好走,确实也挺不好走。
出发之前,阳仪谨慎请示:“主公,此去徒河,路途虽仅百里,但战场地处辽泽,如今冬日封冻,依然多有湿滑。我军虽众,但赵云部皆为骑兵,我军骑兵人数不如赵云。
沿途若被赵云屡屡袭扰,我军纵然不惧,却也必须时时刻刻严阵缓缓而行,才能确保无虞。如此,怕是要三日才能赶到徒河,士卒必然冒寒疲敝。
我欲走沿海水路坐船进兵,则可免赵云骚扰之患。但从抓获的赵云部俘虏拷问结果来看,周瑜部海路援军,也是不日有可能抵达。若是在海上遭遇周瑜,仓促间也难以摆脱。
而且全靠海路进兵的话,最终在徒河县登陆时,赵云必然已在岸上以逸待劳。他若趁我军前部刚刚登陆、列阵未稳时半渡而击,恐怕要遭逢重挫。”
公孙度听取这番请示时,健康状况已经比他半天前刚决定出兵时,又差了一些,几乎是连番咳喘,肺都要咳出来了一般,而且冷汗直冒。
听了阳仪的话,他只觉心烦意乱,躁怒道:“那你可有想过解决之法?难道连怎么行军都要我教你不成?”
阳仪连忙表态:“属下岂敢烦劳主公,属下其实已思得一条对策,但未必能四平八稳,只好请主公定夺。”
公孙度颤抖地摆摆手:“有话就说完!”
阳仪便抖擞精神,卖弄道:“我闻楚汉之时,韩信于井陉破赵,置之死地而后生,投之亡地而后存。背水结阵,虽是兵家大忌,但韩信借此逼得士卒不死战便死路一条,最终上下一心,终破陈余。
我欲师法韩信,沿海岸水陆并进行军,主力坐船贴岸航行,可让士卒省力,同时分兵一部沿岸结半圆阵而行。
如此万一于海上遇到周瑜部赶到、不宜与之水战,也可快速全军登陆,列阵而战。岸上先有半圆阵友军扎稳阵脚,主力上岸时也可避免被赵云半渡而击。
如果周瑜没能在这两天内赶到,而赵云敢直接进攻我军岸上的部队,我军的战船也能贴岸以弓弩掩护岸上之兵,同时岸上之兵必能如当年韩信在井陉口的汉军那般,背水死战,击退赵云。
只是此法表面上终究有些违反兵家之忌,属下不敢自专,故而特来请示。”
公孙度病重至此,神志也稍稍有一丝恍惚,对于行军细节扣得不是很细致。
听了阳仪这番纸上谈兵的大道理,倒也没听出明显问题,稍一犹豫,便拍板答应了。
阳仪敲定了一切行军作战指示,终于按计而行。
次日一早,仅仅四更天时分,公孙度军的五万主力,就早早埋锅造饭,吃饱后按照水路三万、陆路两万的分配,沿著辽河口的海岸线,往西水陆并进。
柳毅带领步骑兵,走陆上贴岸行军,阳仪带领水兵坐船而进,全军所需粮草器械,也都靠阳仪的船队装运,免去了步卒扛负辎重之劳。
因为陆军不用扛东西,行军速度自然也比正常行军要快不少。汉朝时陆军自带辎重,在内陆也就日行五六十里,阳仪此时却能做到日行八十里。
也就是说,如果赵云笼营死守,阳仪一天之内还没法赶到跟赵云决战。但只要略微歇息一夜,次日一早便能与赵云接战。
而如果赵云主动向东迎击,那么当天两军就会爆发冲突。
阳仪的进兵举措,当然全都落在了赵云眼里。
就在这天午后,阳仪军往西行出了五十里、距离徒河县还有一半距离时,柳毅和阳仪的动向,就被赵云麾下的斥候,汇报到了赵云案头。
当时,赵云正在和田畴、乌苏等人召开日常军议,商讨后续战术。
听了斥候汇报,赵云立刻就睁大了眼睛:“什么?你说柳毅、阳仪居然选择了水陆并进行军赶来徒河?还让岸上的人马结便于快速行进的松散半圆阵,以防我军骚扰?”
斥候不明其意,当然是再次郑重确认了这个情报。
赵云不由有些不敢置信地笑了:“这柳毅、阳仪真是……子泰,你久在辽西,可曾听说过此二人有军功、将才?”
田畴连忙有问必答:“此二人,十一年前曾趁著青州黄巾大乱后的契机,一度帮助公孙度占据东莱全境,以及北海、城阳二郡的一部分。
公孙度因此在青州境内另设营州,以柳毅为营州刺史,此后二人驻防东莱、营州多年,却未听说另有新的战功。
他们此番如此部署,莫非是要师法韩信,学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策,水陆互为倚靠,激励士卒死战?”
赵云轻蔑地冷笑一声:“这等胶柱鼓瑟之徒,比赵括都不如,也配学韩信?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画虎类犬!
既然子泰点破了他们的意图,便看我轻易破敌!全军披挂上马,随我先去击破岸上的柳毅!”
赵云前半句话还在跟田畴谈笑风生,后半句就雷厉风行下令出兵了,不可谓不果断。
闹得旁边一群部将,一时有些摸不著头脑,但还是飞快执行了赵云的军令,丝毫没敢含糊。
赵云得到柳毅、阳仪行军信息时,他们距离徒河县还有五十里路。
等赵云拍板做完决策、部队收拾停当出击时,柳毅的部队距离徒河只有四十里了。
两军相向而行,赵云又是骑兵,走得自然比柳毅快一倍以上。
最终在午后申时初刻(三点多),两军便于徒河县以东二十五到三十里左右的沿海荒野上相遇了。
赵云没有直接自西向东冲击柳毅的军阵,而是提前稍稍往北迂回了一点,利用骑兵的机动性优势,绕到柳毅军的侧面,准备自北向南、把柳毅的部队直接冲垮截断、赶下渤海淹死。
柳毅也不是吃素的,见到赵云的迂回举动,当然是立刻看穿了他的目的。
于是柳毅也连忙严阵以待,让沿海部署的半圆阵赶紧靠拢,防备骑兵冲击。
长枪兵全部靠外,跟刺猬一样呈一个半圆状部署,里面则是弓弩手和作为预备队堵漏的刀盾兵。
而且,早在两军正式相遇之前,柳毅在其斥候远远发现赵云来袭时,他就已经以旗号对海面上的阳仪部传讯,让阳仪赶紧以一部分战船靠岸,把坐船行军的部队也放上岸来,增援正面战场、跟赵云决战。
所以拖得越久,岸上的辽东军将士人数就会越多,决战兵力对比就对赵云越不利。
因为背后是大海,柳毅也不用担心腹背受敌,就专注顶住正面即可,背后海面上阳仪的战船,就算没能把士兵都放上岸,也能靠强弩对岸上做火力支援,乍一看似乎没什么毛病。
两阵对圆,赵云倒也不急于立刻冲杀。
他还想给对方一个交代遗言的机会,也顺便点破敌人的愚蠢、最后打击一下敌人的士气,好让后续的冲杀更为便利。
“来将何人!我赵云不斩无名之辈!”赵云横枪立马,于阵前逡巡,高声大喝,也让麾下骂阵手帮著一起呐喊。
柳毅原本准备直接开干,见赵云躲得远远地来回观阵叫骂,他也不甘示弱,让人齐声回骂:
“赵云休要猖狂!我乃营州刺史柳毅!听说你在南方颇有战功,但你能比得上秦末的陈余么?伱可识得此阵?”
柳毅一边骂阵,一边还心中冷笑:没想到赵云是这样的无能匹夫,他没看见我军在源源不断让战船上的士兵徒涉上岸列阵么?他拖得越久,我们上岸列好阵的士兵就越多,他就越没胜算!就这还敢跟我饶舌浪费时间,真是不知死活!
对面的赵云却是轻蔑地大笑:“笑话,大汉各州部,从未闻有营州。矫称伪职,便是反贼,还不受死!你以陈余相问,这是要自比韩信了?到了泰山府君那里,再慢慢想你跟韩信差了多少!”
赵云说罢,点钢枪一招,八千骑兵就朝著对面的数万步骑兵冲了过去。
双方距离还有百余步时,柳毅就让弓弩手放箭阻敌。
不过赵云的骑兵阵势比较松散,一看就是骑射骚扰的阵型,而非直接拧成一股冲上来穿凿的楔形阵。柳毅的箭雨杀伤效果也就不明显。
赵云的骑兵著甲率挺不错,那么远稀稀拉拉射中人基本上没什么伤害,射中战马倒是有些威胁。
而赵云的部队在高速奔驰之际,也不忘回敬了几轮箭雨。对面的辽东军因为是密集阵布防,几乎人挨著人,盲射乱射之下,只要大方向不错,箭矢落下时总能蒙到一个敌人。
一时间,柳毅的军阵内也是哀嚎不绝于耳,不时有长枪兵被流矢射中惨叫倒地。
柳毅厉声大喝维持著军纪:“不要慌!自古没有骑兵跟步军弓弩手对射能赢的!当年李陵五千人列阵而战、都能以强弩压阵挡住数万匈奴!赵云这点骑兵算什么!擅动自乱阵脚者斩!”
在柳毅的维持下,辽东军也从最初被射的懵逼中稍稍好转。
但柳毅在严令部曲不许怕的同时,他自己心中却也升起了一丝不安:“这赵云到底有什么奇招妙法?他麾下的骑兵,如此松散疾驰,还能把箭矢射得七八不离十。
我辽东骑兵应该是做不到的。虽不足惧,却也不容小觑了。”
而对面的赵云,当然也不可能真的一直游斗骑射、跟步兵弓弩手对射。
他只是在不断拉扯防守方的注意力,寻找薄弱的破绽。
很快,赵云就找到了一处破绽,然后果断地率军变阵,组成几股楔形阵,发起了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