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历史上辽东公孙家族祖孙三代掌权者中,谁最软弱无能,那基本上非公孙恭莫属了。
历史上他父亲公孙度死后,他大哥公孙康接位掌权,但公孙康也只掌了十年左右,就病死了。公孙康的俩儿子公孙晃、公孙渊那时都还年少,这才让弟弟公孙恭接权。
不过公孙恭后来得了某种男性的生理器官病变,为了保命手术成了阉人。属下也纷纷觉得他这一支没戏了,被他侄儿公孙渊重新拉拢,夺了他的权力还把他软禁了,其无能可见一斑。
(注:《三国志.魏书卷八》:“恭病阴,削为阉人,劣弱不能治国。”)
所以,眼下面对公孙家树倒猢狲散的局面,公孙恭成了第一个变节者,屈膝以求活命,那是一点都不奇怪的。
既然他都投降了,赵云也不会为难他,至少能保证他好吃好喝供著,当个无权的富家翁。
赵云估摸著,以现在这局面,公孙度的长子公孙康还在襄平镇守。公孙度一死,公孙康还是能顺利接权的,公孙恭这颗棋子暂时还派不上大用,自古哪有靠弟弟劝降大哥的?
但对于公孙家掌握的外围城池,有了公孙恭倒戈这个先例后,应该会更容易拿下,很多人会觉得“少主的二弟都投了,我们还拚死拚活作甚”?
历史上张飞入川时,迫降了一个严颜,都能借著严颜一路把那么多地盘都劝降了。
公孙恭再差,应该也比严颜好使。严颜只是劝降不了蜀郡,但劝劝巴郡那些小地方还是够用的。
赵云和周瑜都不是犹豫之人,既然知道公孙恭这颗棋子该如何使用,他们也不会浪费时间。
腊月上旬,他们就水陆并进,赵云带著骑兵在辽河平原上推进、跑马圈地,周瑜则带著水军沿著辽河干流逆流而上。
遇到敌人有抵抗的,那就把投降的公孙恭拉出来打击敌人士气,一般情况下,那些小县城的守将就直接人心崩溃了。
就算没崩溃想死守的,也不可能再做到上下一心,下面的普通将士肯定会离心离德,不愿卖命。赵云和周瑜只要一些简易的飞梯、撞木,几个冲锋就能拿下城池。
短短十天之内,房县、险渎、安市、汶县、新昌五座周边县城,纷纷易手。
公孙家的地盘,大踏步退缩到了襄平、辽阳一线。相当于后世的沈阳、辽阳。
也就是说,后世辽宁境内,沈阳、辽阳以西和以南的土地,都落入了刘备阵营之手。渤海沿岸地区,也全部被肃清。
另一边,当日在辽隧大营内被赵云吓得昏死过去的公孙度,最终也只是多茍延残喘了十天左右。
属下千辛万苦,总算是把他活著硬拉回了襄平,好让他能跟长子公孙康见上最后一面、当面交代完遗言再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一路的颠簸,让公孙度的健康进一步恶化,已经彻底不可能逆转。
公孙康见到父亲时,跪在病榻前痛哭流涕,还激愤地嚷嚷著要报仇。
公孙度却像是看开了很多:“此天亡我,非战之罪也。当日若非我病势加重,不能亲自领兵与赵云决战的话,赵云未必能如此轻易以寡灭众、击溃五倍的兵力!
柳毅、阳仪,这俩无能匹夫误我!遂使竖子成名!可恨呐,没能在战场上跟赵云分个生死!”
公孙度临终回光返照,说话气息反而强劲有力了些,著实发泄了一番胸中郁闷。
旁边的心腹幕僚王烈、邴原,乃至他儿子公孙康,其实知道主公这是在自我安慰呢。
他们心中公允地暗忖:当日若是主公亲领大军决战,肯定能打得比柳毅、阳仪更好。但想赢赵云,怕是依然希望渺茫……说不定就跟柳毅一样,直接阵亡了。
但人之将死,死者为大,众人也不想戳穿他的最终幻想,只是顺著他的话往下说,好让他走得安详些。
公孙度抒发完心中最怨念的不甘后,也冷静下来,又抓著公孙康的手,谆谆教导:“既是天意不佑我公孙氏,将来你若不敌,还是想想怎么跟刘备谈一个条件吧。
当今乱世,州郡之主力不能及,最终兵败退出天下之争的,也不在少数。二袁之前,极少有走到身死族灭那一步的。”
不过,公孙康却比其父想象的更有骨气一些,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坚毅,劝父亲放心、尽管由他自主。
只听公孙康说道:“父亲,此一时,彼一时也,若是我们尚未跟赵云、周瑜交战,他们或许还肯给一个优厚的归顺条件。
现在已经打成这样了,他们兵势正盛,我们再去求饶,他们岂会优待?到时候便是一介阶下囚!周瑜会觉得,我们大势已去,就算不优待我们,我们也翻不起浪来!
所以,要求和,也要以战求和,死守襄平,让他们攻势受挫,让他们看到我军若是不停战,他们也不可能轻易夺取辽东全境。然后再跟他们谈个条件,哪怕放弃襄平,远走他方,换取他们不要穷追不舍,才有可能被答应。”
公孙康这番思路,公孙度当然也能理解。
他们作为海东雄主,跟中原那些诸侯还是有很大不同的,觉得就算战败了,也不是无路可退,不是非得投降不可。
因为他们已经是天下最边缘的诸侯了,在这些地理环境里崛起的诸侯,会有一股不可久居人下的桀骜。
当年秦始皇统一天下时,那些不愿意降秦的桀骜反抗者,也说过“今海内一统,不愿降秦,非北走胡即南走越”。
对于跟“胡”或者“越”接壤的诸侯而言,被中原王朝逼急了,还可以继续往更胡化的偏远地方跑,就算将来重建根据的地盘很蛮荒,也好过给人让奴才。
地盘可以差,但一定要自己当老大。
而这种心态,是中原腹地诸侯不可能有的。因为中原腹地诸侯四面八方都是王化之地,他们没地方跑。这两类诸侯的思维模式,在这个问题上有本质性的分歧。
公孙度能理解儿子的想法,但他还是忍不住提醒:“你不愿郁郁久居人下,固然是好。但我们公孙家,也不能冒著断子绝孙的风险孤注一掷……唉,也不知道恭儿如何了,我军主力被赵云歼灭,昌黎应该也不能久守了……”
公孙度感慨半晌,还在那儿絮絮叨叨,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公孙康看著父亲大限将至,却还在纠结这些,他也下定了决心,突然语出惊人:“父亲太看得起二弟了,他已经投降了赵云,前天还被赵云带到险渎县,劝降了险渎县的守官!
我担心父亲身体,才一直没把二弟投敌的消息相告。但既然父亲如此怕我们公孙氏断子绝孙,我也不瞒著了——二弟这等懦弱之人都降了,我若是也降,地位际遇怕是还在二弟之下,刘备还留我何用?
我不能冒这个险,宁可将来襄平守不住、得远走扶余国投奔姐夫,我也不会居于刘备之下!”
如前所述,公孙度势力最强时,把高句骊和扶余这些边缘小国,都慑服了。
如今的扶余国王尉仇台,还是公孙度的女婿,也就是公孙康的姐夫了。
这也是公孙康不愿意投降的重要倚仗。还有退路的情况下,谁想去当富贵寓公呢。
而旁边的王烈、邴原等人,听少主居然把这个隐瞒了五六日的噩耗,突然告诉了主公,也是大惊失色,唯恐公孙度直接被这个噩耗气死。
但公孙度却只是脸色数变,随后归于平静,甚至还露出了一丝欣慰,他的思维似乎从未如此清晰,还扫视了一眼王烈、邴原,微笑道:
“你们担心什么?康儿做得很好!这种消息就不该瞒著我!没想到临终还能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我也能走得安心了。
人各有出路,恭儿懦弱,却能保住性命。康儿,你后续想怎么选,为父不干涉你了。你觉得一辈子活在胡人之地,域外称雄,能不被刘备追杀,那也很好呐。”
公孙度说完,一连感慨叹息了十几声,声音却是越来越微弱,渐不可闻。
公孙康和王烈、邴原并没有打扰他,过了一会儿,见他过分安静了,公孙康才上前试了一下鼻息,这才确认父亲已经气绝身亡。
平州牧府中这才一齐举哀,公孙康带头戴上斩衰麻巾,哭丧了一会儿,让仆婢收敛好尸体,飞快就地搭起灵堂。
然后就在灵堂之上,拔出宝剑,召集众将,希望大家看在先父面子上,助他一起守城。
还别说,被公孙康这么一闹,他还真就争取到了不少同情分。
部将们看著老主公尸骨未寒,新主公礼贤下士,纷纷表示一定同仇敌忾。
此后数日,赵云和周瑜的攻坚战,也进一步迈入了深水期。
辽阳和襄平二城,比此前一路上遇到的小县城,都要更为坚固,守军也多,毕竟两城内还各有几万人死守。
公孙康一时稳住了人心,上下用命死战,赵云和周瑜的试探性进攻,都被击退。
腊月初九,辽阳周边下了一场暴风雪,三天之后,又是一场暴风雪。
急速降温的严寒天气,也让赵云和周瑜不得不彻底放弃冬季攻坚,估计得等开春才能再战。
毕竟他们此番的进军时机,原本是犯了兵家大忌的,主要是为了踩公孙度要死的关键节点。
“利空出清”之后,肯定要给多头留一丁点反弹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