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萍撩开了白玉珠的帘子,只觉得玉质尚可,触着虽然凉,但并不冰手。“娘娘今日也瞧见了她,觉得可满意么?”开门见山的问,乃是因为她知道,皇后最不喜欢兜圈子。平日里费的心思心力是真的足够的多了,私底下说话,若是还这般累,只怕会增添烦闷,更是无趣。“臣妾以为,她为了接近皇上锋芒太露了,似乎不是什么好事情。”
看一眼映蓉才端上来的凉碗子,心底禁不住生出一丝凉意。“本宫瞧着,安氏极好。不但懂得进退,也能揣摩皇上的心思。她若不是这样的出挑,又怎能在众多新秀之中脱引而出。大殿之上你也瞧见了,皇上虽然没有与她过话,但总是有意无意的会留心一些。
武氏性子轻浅了一些,言谈之间也对你这个远房表妹处处挑衅,她总算能沉得住气。且只看这些人有多妒怨,也就说明你这个表妹有多招皇上喜欢。否则,又哪里能碍着他们的眼?这不是很好么。”
听着皇后满意,李怀萍心里也宽慰了不少。“娘娘这么说,臣妾也就放心了。只是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臣妾害怕,早晚有人知道臣妾与安妹妹的关系。如此一来,那咱们要做的事情,岂不是太过明显了。”
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担心的,静徽只是淡然的笑尝了一口凉碗。随后才幽幽道:“都说了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妹,她们查出来如何,查不出来如何,不熟识就是不熟识。折后宫里,原本就盘根错节,何况年贵妃自己看过花名册,她心里会有数的。”
如此,李怀萍稍微放下了心。“娘娘这么说,臣妾心里也就踏实了许多。今日瞧着武氏那样子,八成是要与娘娘翻脸了。不过她也不看看她自己是什么身份,仗着苦肉计翻身,就以为皇上在意她了,哼,可笑。和娘娘您翻脸,她也得翻得起才行呐。”
说真的,静徽根本就没把武歆音放在眼里:“曾几何时,本宫教导她,栽培她,希望能扶持她成为皇上的宠妃,即便不可,也至少让她成为皇上能看得上眼的人。可惜,她自己不争气,只能让人当刀子使唤,捅出去了,惹得自己一身腥,也就没有用武之地了。本宫何必理会她是否复位。”
眼眸忽然一亮,静徽的目光透出了一股忧心:“齐妃,到了咱们这个时候,许多事情本宫都不得不与你说清了。后宫可以有人与贵妃分宠,比如熹嫔,比如安氏,甚至是某个现在还没有显露端倪的新秀,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许再有如同贵妃一般,把持皇上恩宠的人出现了。本宫不管安氏与你是什么样的关系,也不管你对她寄以厚望与否,本宫只要后宫平稳安定,任何人都不足以成为本宫慑宫的绊脚石。你懂么?”
李怀萍的心不由一缩,登时明白了皇后的心意。“臣妾懂娘娘的意思。”
“你懂?”静徽狐疑不已:“用着,也防着,对她如是,对你自己亦如是。现在瞧着,安氏听你的话,处处为你尽心,但是来日,她若是诞下了阿哥,你猜会怎样?”
提及这一点,李怀萍的心竟然颤抖起来。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总是这样畏惧别人的阿哥。“娘娘,臣妾明白该怎么做。”
这一次,静徽从她紧张且阴沉的面庞,阴戾却又不失冷静的目光,看出她是真的明白了。“本宫膝下无子,弘时是皇上的长子,又是你的孩子。这么多年了,怀萍,你一直在本宫身边,也最懂得为本宫分忧。倘若将来,弘时能成为后继之君,本宫乃是母后皇太后,而你就是堂堂正正的圣母皇太后。咱们两个,还能像现在这样吃着凉碗,说着体己话,欣赏新君的后宫春色。”
嘴角含笑,静徽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到时候,咱们就无关是非争斗了,该是多么的惬意恣意,本宫盼着这一天,已经许久许久了。所以啊,怀萍,心往一处使,劲儿往一处用,才是本宫和你最该做的事情。”
“多谢皇后娘娘抬爱,臣妾必然好好为娘娘分忧。”李怀萍是真的有些感动。但皇后的话,究竟有多少可信,仍然是个未知之谜。
“得了,你回去好好歇着吧。”又抚了抚自己的脸,静徽是真的有些乏了。“新人娇艳,看着这些嫩芽儿似的姑娘们,越发觉得自己老了,真是岁月如梭。”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艳冠群芳,岂是那些黄毛丫头能媲美的。娘娘好好歇着,臣妾告退了。”李怀萍心里有些不宁静,一边是新入宫但狼子野心的表妹,一边是深谋远虑,心如蛇蝎的皇后。她夹在两个人之中,进退都要瞻前顾后,更别说是为自己筹谋了。到底怎样,才能稳稳当当送弘时走上皇位?
这个难题,她是真的要好好想想才可以了。
“怎样,查清楚了么?”年倾欢走进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如常的衣裳。
熹嫔和懋嫔对坐,而裕嫔则坐在了稍远一些的位置,几人见年贵妃进来,都是微微一笑。
“看的我眼睛都花了,这些本也没有。”宋代柔揉了揉眼睛。“这倒是奇怪了,怎么可能好端端的会没有这安氏的名字,难不成她是个狐仙么?从天而降的!”
听着懋嫔说话,就是逗乐子,年倾欢嗤嗤一笑,转而问熹嫔与裕嫔:“你们也都没有找见么?”
“是。”两人异口同声回道。
“好吧。”年倾欢眉心一凛,唤了一声胡来喜:“你去一趟总督衙门,说呈上来的花名册有缺失。三日之内,若不能找回遗失的花名册,本宫必然将此事禀明皇上,请皇上做主。”
“嗻。”胡来喜应声而退。
年倾欢这才慢慢的放下戒备:“本宫总觉得,这个安氏不是那么简单。”言外之意,其实就要扯到上一世了,安氏自入宫之后,可谓一帆风顺。顺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于是不久,就做到了嫔位。当时年倾欢也怀疑,是暗中有人给她出谋划策,为她指了一条明路。只是碍于自己心高气傲,不屑在意区区一个新秀,才屡次吃了暗亏,最终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她除掉。
没想到这一世能见到故人,再怎么,也不能重蹈覆辙是不是。
“妹妹,我有些不明白。”宋代柔放下了手里的花名册,认真道:“区区一个常在,又是新入宫的,能有什么翻天覆地的本事,让你对她这样‘另眼相看’?再说,她的父亲不过是六品的外官,在朝中也没有什么势力。长相虽然清秀,但也不及妹妹你万分之一,哪里能成为你的困扰?”
听了这话,年倾欢不由叹了一声:“没有不老的红颜,何况我和姐姐们,都是侍奉了皇上多年的旧人了。皇上一抬眉,一伸手,需要什么,会意什么,你我都一清二楚。早已经没有那种懵懵懂懂的心动与新鲜了。新人就不同了,她们个个活力四射,个个清秀伶俐,总是叫人惊喜的。”
“也是。”耿幼枝垂下头去,在心里默默的计算皇上有多久没有翻过她的牌子了。可算了半天,连她自己也记不得了。“从前总是盼着皇上来,盼得自己心疼了,皇上也还是没有来。现在却不一样了,现在也是盼着皇上来,可盼着盼着,就忘了自己是在盼什么。”
一句话逗得宋代柔前仰后合:“可不就是么,盼着盼着,连自己盼什么都忘了。后宫里的日子,从前是数着手指头过,如今是数着头发丝过,只看谁霜色的发丝多些,那就是谁劳心得多了。”
熹嫔淡然的微笑,并未有太多的话说。其实她不想碌碌无为的走下去,却也还是不愿意风头正劲的险中度日。
“你在想什么呢?熹嫔?”年倾欢瞧着她,不免有些诧异。“景仁宫正殿,你说话的时候,便是该想清楚往后的路了,不是么?”
“臣妾想清楚了。”雁菡仰起头:“臣妾只是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这一句话,让方才还满脸笑意的两个人,顿时表情僵硬起来。这无疑是一句非常现实的话,无论是谁,都将要面对这样一个难题,一个无解的难题。
“活着。”年倾欢只道这两个字。便不再多言什么了。
倒是宋代柔心里不太舒服:“你们三位,起码还有些盼头,个个膝下都有依靠。而我呢,年老色驰自然是不必说的,连个陪在身边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常常想,哪怕是个女儿呢!为何老天连个女儿都不愿意给我?”
“姐姐……”年倾欢有些不落忍。
“无妨的妹妹,这么多年,我早就看淡了。你甭劝我。”宋代柔敛去了悲伤之色,又是柔和一笑:“许是老天知道我是个怕麻烦的,不愿让我操这份心吧。”
眉头一拧,宋代柔又道:“我总觉得,安氏十之*,是皇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