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宫中盛传,那尔雅乃是烟花柳巷之人,不知姐姐可有听闻?”雁菡瞧着齐妃爽快,便开诚布公道:“听闻就连她身边新添的两名侍婢,也是从那种地方找回来的。妹妹今日前来,一是为探望姐姐,二就是为了弄清楚此事,假如这宫里头真的混进来这些不干不净,不知检点的女子,那往后咱们的日子还怎么过……”
看着熹妃眉眼里的急色,李怀萍也唬了一跳:“我的好妹妹,你这话是从哪儿听来的。须知道,这样的花可轻可重,没有万全的把握,是不得胡说的。万一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别说是恩宠,只怕连咱们的脑袋都要搬家。”
连连点头,雁菡少不得蹙眉:“这话,原也不是我想知道。而是……御前的人出宫去接那两名侍婢的时候,显露了痕迹。”
这几日,因着尔雅移居静阁,皇上一直未曾传召自己相伴。李怀萍自觉丢不起这个人,便一直借着当日身子不适的借口,躲在宫里休息,未曾踏出宫门半步。显然也是她为了防止旁人这时候耻笑自己,才不愿意轻易的走出门去。“我倒是没有听过什么,这些日子身子不济,便留在宫里安养。方才也说了,除了安妹妹,也就只有熹妃你还愿意来瞧我。”
话锋一转,李怀萍握住了熹妃略微僵硬的手指:“妹妹,话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到底还有什么内情,你不如一五一十的与我说明,咱们也好从长计议。”
“姐姐,并非我不愿意说清楚,只是我知道的,也就仅此而已。”雁菡故作为难:“因着姐姐这段日子常去养心殿伴驾,又与那尔雅多见过两回。妹妹这才斗胆来景阳宫相问。倘若她真的是那种地方出来的姑娘……妹妹只怕一旦传出去,连姐姐的名誉也会跟着受损。您想,若是皇后娘娘得闻此事,必然觉得与姐姐昔年得宠撇不清关系,那尔雅指不定就是因为容貌与姐姐相似才能入皇上的眼。届时,就算姐姐是无辜的,也必然受牵连。说破了天,皇后娘娘也不会同意这样身份的女子,留在宫里侍奉皇上啊。”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李怀萍只觉得心都凉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惹出这样的是非来。”心中虽然懊恼,但她也感激熹妃:“多亏了妹妹今日前来相告,否则我必然还蒙在鼓里。来日,若是此事被皇后娘娘揭穿,我必然跟着遭殃。这贱婢真是不知廉耻,还以为自己真的出淤泥而不染,有多高贵呢!入了宫还不死心,连身边的人都要从那里带过来,当真可恶。”
因为日前,齐妃到底帮过自己,雁菡不想她受重创,才用了这个迂回的方式来解决困扰年贵妃的问题。“姐姐……”
“怎么?”看着熹妃欲言又止的样子,李怀萍心里更加不安了。“你想说什么就尽管说,我这里是最能说话的地方了。”
“我是在想,这样隐秘的事情,皇上必然吩咐心腹去做。何以接两个侍婢入宫,会引起如此轩然大波。这其中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做了什么,就是要咱们没头没脑的自己撞进去。”雁菡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越多的展现在齐妃面前,对方就一定越发的怀疑此事乃是皇后所为。“若是果真就是有人希望事情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姐姐以为此人最终的目的会是什么?”
终于只剩下沉默了,李怀萍的脸色发青,身子也禁不住颤抖起来。好半天,她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姐姐,眼下还是您的身子要紧。”雁菡瞧着她惶恐的样子,心知她必然是憋不住了。自己这一离开景阳宫,齐妃就一定会去皇后的景仁宫。“姐姐,时候不早,我还得再出去打探打探消息。若是再有什么传言,我定然还来与姐姐说明。”
“好。”李怀萍朝她感激一笑:“多得妹妹提点,我心中有数了。”
走出景阳宫,雁菡便对磨溪道:“让人瞧着点儿,看看齐妃能在皇后宫里待上多久,晚些时候知会本宫一声。”
“是,娘娘。”磨溪乖巧的吩咐旁人去办,随着熹妃问道:“娘娘觉着,这一回齐妃真的能全身而退么?”
雁菡睨她一眼,半晌没有说话,末了也只是幽幽一笑。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李怀萍换了件衣裳,连饰物都顾不得佩戴,就兴冲冲的来到皇后的景仁宫。“皇后娘娘,臣妾有要事相告。”
静徽看她毛毛躁躁的样子,只觉得奇怪:“你不是病着么?病中不好好留在自己宫里歇息,这样风风火火的闯到本宫宫里做什么?”
“臣妾虽然病中不便出门,但得闻此事,臣妾还是心中难宁。御前的人前两日去接了两名侍婢,入静阁侍奉尔雅,皇后娘娘必然知晓此事。臣妾还听闻,那两名侍婢乃是从烟花之地接进宫来的,正与尔雅是同一来处。”李怀萍一边慌里慌张的表述此事,一边暗中窥探皇后的心思,倘若此事当真如同传闻一般,皇后不可能不知晓。还是皇后故意设下这个圈套,等着自己毛毛躁躁的往里钻。
“后宫里从来就没有断过谣言,此等无稽之谈,本宫不信,奉劝齐妃也不要相信。”静徽不冷不热,不疾不徐,云淡风轻的说着这番话,如同根本与自己无关。
“娘娘,臣妾也希望这仅仅是谣言,是讹传,臣妾也不希望此事当真被证实。可若……若是真的,那……”李怀萍结结巴巴,显然十分为难的样子。
静徽看着她脸色泛白,嘴角的笑容便慢慢的凝滞:“你是怕,一旦此事噩梦成真了,会牵累于你?”
李怀萍含泪点头:“那尔雅,多少与臣妾昔年容貌相似,又弹得一手好筝。即便纯属巧合,也难保不会令人猜测。可从头到尾,臣妾与她没有半分关系。今日得知此事,臣妾必然得心急火燎的来禀明皇后娘娘,求皇后娘娘为臣妾做主。来日,若真有什么不好,也能证明臣妾的清白。还望娘娘成全。”
不得不说,最近这么瞧着,齐妃当真是变得明智多了。非但能受得住羞辱,能受得住非议,还能未卜先知,提前预想好自己接下来要做之事。“本宫能成全你什么,本宫不过就是病怏怏的歪在自己宫里挨着日子罢了。你若是真的不放心,尽管去弄清楚整件事的端倪为好。”
这就是皇后的心思吧?
李怀萍连连颔首:“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提点,此事,臣妾必然会暗中留意。”
“行了,没有别的事情,你回去歇着吧。”静徽懒得再和她多说,不耐烦的搓了搓自己冰凉的指尖。
“是。”李怀萍又道:“娘娘,这是臣妾的一点儿心意,还望娘娘笑纳。”李怀萍赶紧召唤冷玉,将预先准备好的礼品呈上。“这是臣妾母家送进宫来的些许锦缎,虽然不如江南制造的贡品那么精致,但也别有一番清雅,还望皇后娘娘不要嫌弃才好。”
“难为你这样有心了。”静徽看一眼那些料子,便吩咐奴婢捧了下去。
“那臣妾告退了。”李怀萍心里松了口气,表面上看起来却还是那么严肃。
映梦送了齐妃出去,才不解的问皇后:“娘娘,齐妃娘娘送礼送的糊涂,奴婢怎么瞧不明白呢?”
“她是想来日若有什么不好,本宫能替她担待一些。”静徽才不管齐妃送了什么东西过来,但凡她想要,这紫禁城里有什么不是她的。“不过本宫绝不会纵容她这样反复无常的小人在宫里为祸,给本宫仔细盯着齐妃,一旦她真的拿住了什么证据,便捅出来。皇上最忌讳的,正是后宫里这些不向着他的人心。”
映梦连忙应声:“娘娘宽心,奴婢知晓该怎么帮一帮这位齐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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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养心殿,因为侍奉的人不多,而显得格外空旷。那芮伏在地上,只觉得沉甸甸的龙涎香气,呛得她胸闷。皇上今晚,难得的翻了她的绿头牌,而她自从走进这殿来,便维持着跪地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现在。
胤禛端着茶盏,漫不经心的品着茶,目光似乎是看着那芮,又像是穿过了她看向别的地方。这样静默的时候,心里总是空落落的,胤禛闹不明白,为何自己富有天下,还时常觉得孤独。“朕吩咐你办的事情,怎样了?”
那芮不敢懈怠,连忙道:“臣妾已经按照皇上的吩咐,将那些话都传出去了。现下后宫讹传不断,想必各宫都已经得闻此事。”
答毕,那芮静默的垂首,等着皇上开口。哪里知道,漫长的等待又陷入了诡异的静默之中,似乎皇上已经没有多余的话要对自己说了。
“苏培盛。”胤禛已经疲倦了:“由她在这里跪着便是。朕回西暖阁。”
那芮的心已经凉透了,虽然不情愿,却也没有别的法子。“臣妾恭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