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年倾欢亲自为胤禛奉了一盏参茶:“皇上才下朝,怎么不回养心殿歇歇。若是相见臣妾,只管让苏培盛通传一声,臣妾自会前往伴驾,何须皇上亲自过来。”是真心觉得皇上很疲倦,这三日,肖氏一直昏睡着,他便除了上朝就是养心殿、咸福宫,再没有踏足旁出。今儿能来翊坤宫,当真不易。
年倾欢看着他眼中的血丝,暗沉的脸色,便知道他是真的疲倦了。何况回宫三日,皇上都不曾问起吉常在之死的相关事宜,甚至连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也没有过问一句。很显然在皇上心里,肖氏的分量要更重一些。“皇上是否有什么心事?”
胤禛印下了参茶,将茶盏搁在一旁,伸手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在身旁落座。“这些日子,朕时常在想,皇后变成这个样子,是否归根结底,都是朕的缘由。”
听着有些糊涂,这算是在为皇后开脱么?年倾欢眼神满是疑惑:“皇上何出此言?皇后所为,皆是皇后自己的主张,与皇上您有何关联?”
“若非朕数十年来冷待于她,她也不至于恨毒了后宫的妃嫔,恨透了你。若非朕没能保全弘晖,她也不会总是动谋算皇嗣的念头。正因为她想要的,朕从来不能给她,才令得她生出了许多污秽的心思,连累了整个后宫。”胤禛深深的叹了口气:“朕时常想起她才入王府的样子,何尝不是明艳绝伦,何尝不是淳朴天真。终究是朕对不住她。”
这一番话,若是让皇后听见了,必然感动的痛哭流涕。
“倾欢,朕是不是真的错的很离谱?”胤禛的语调充满自责:“发生了吉怜的事情,朕也扪心自问过是不是对不起她。当初她首度有孕,朕当真是呵护备至,可……有时候,朕虽然能掌控着天下,却掌控不了一个意外。想着将她冷落在侧,让人觉得她与孩子都不被重视,或许就能躲过一劫,不成想眼看着就要瓜熟蒂落了,却还是母子俱亡。”
看着他心痛的样子,年倾欢回握住他宽厚的手掌:“皇上,是臣妾不好,没有料想到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可是臣妾仔细的询问过裕嫔、英答应,发觉她们不过是与吉常在起了龃龉,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做下这样卑鄙的事情。且为吉答应验尸的仵作也反复申明,吉答应是被人突然从城楼上推下来的,没有任何挣扎过的痕迹。臣妾猜想,对方一定是很有力气之人,绝非宫嫔亲手所为。”
“你心里有数,朕就放心了。”胤禛好似不想听下去。“熹妃侍奉朕多年,又是四阿哥的生母。她惯常与裕嫔走得近,许这次的事情,裕嫔便是遭了旁人这样的算计。”轻轻叹了口气,胤禛握紧了年倾欢的手,沉吟片刻道:“你这么做很好,宽慰了裕嫔与英答应,也表明了整肃后宫的决心。朕心甚慰。”
说了后宫的苦楚,有称赞自己尽心,下一步皇上会说什么,呼之欲出了。年倾欢不是糊涂人,皇上身边待了这么久,就算一开始看不明白,这时候也该懂了。“皇上,臣妾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究竟肖氏是怎么受伤的,又是何人要对她下毒手?”未免皇上觉得自己别有用意,年倾欢坦然道:“懋嫔先前来找过臣妾,说肖氏出宫上坟人就不见了,臣妾也曾让奴才出宫寻找,但是不得消息!幸亏是皇上把人带回来了,否则指不定要坏到什么程度。”
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样子,胤禛道:“就是在福国寺出来往官道走的那段。朕在那儿遇见她。”往下的话,胤禛不愿意多说了:“也是这几日朕心里太不宁静,否则实在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在宫里应对这样的事情。如今宫中皇后幽居养病,齐妃看顾身子一向孱弱的安贵人与福敏无暇自顾,熹妃又才逢了事情,如今还要为裕嫔悬心。你一个人操劳。”
年倾欢松开了皇上的手,起身福道:“皇上,懋嫔姐姐侍奉皇上年久,且又一向端惠得体,厚待宫中姐妹,臣妾以为,懋嫔姐姐可堪为妃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胤禛知道年贵妃是聪明人,如此,便是哂笑:”朕正有此意。懋嫔的位分,还是刚入宫的时候定下的,这会儿也是该晋位了。“
“坐过来。”胤禛拍了拍自己的膝盖,亲昵的拉过年贵妃:“朕在福国寺的几日,想了很多,以为自己是看明白了,但其实朕什么都没有看透,还不及你明白。”
“皇上,那一日在咸福宫,您曾说过一句,肖氏是为了救您才负伤,不知臣妾是否听错了?”年倾欢故意道。
“你没听错,的确如此。”胤禛揽着她,只觉得她身上独有的香气很特别,既不腻味,又不会让人觉得疏离,恰到好处的拿捏着旁人的心绪,就如同她一般。
“肖氏如此有情有义,危难之时,奋不顾身的救驾,当真是难能可贵。只是肖氏乃是被夫家休掉的弃妇,这样留在宫里,让懋嫔照顾,总是名不正言不顺。臣妾以为,皇上您是不是……”这话,从前年倾欢宁可咬断自己的舌头也不愿意说出口。可如今为了能让皇上相信自己多一分,为了能让皇上记着自己的好多一分,她必得显得宽厚,说出皇上不好说的话。
“经过了这样的事情,朕已经不能单纯的当肖氏是懋嫔的侄女了。倾欢,还是你最懂朕的心思。”胤禛想说的话,被对方说出来,心里自然是舒服的。“只是你觉得,朕应该给她个什么位分呢?”
“能为皇上舍出性命的女子,位及妃主也不为过。”年倾欢早就不知道心痛是什么感觉了,说这话的时候,只是觉得心很累,累到有些难受。“臣妾只是担心,入宫侍奉就晋封为妃,会太过惹眼,叫后宫妃嫔拈酸了。”
胤禛颔首:“朕也是想给她妃位,也是和你一般担心风头太盛,反而不利于肖氏安居宫中。如此,便给她嫔位吧。好歹还能留在咸福宫,让懋妃好生照看着。等过个一年半载的,她适应了宫里的生活,再赐宫另居,册封为妃也不迟。”
因为肖氏是懋嫔的侄女,年倾欢也不想太委屈了她,故而道:“皇上,您当初册封怜嫔,赏了怜字为号,总不算亏待。如今肖氏是顶着功入宫侍奉的,自然不可以逊色。”
“你总是这般体贴。”胤禛有些心疼,毕竟他也了解从前的年贵妃,现在眼前的这个女子,当真是变了好多好多。“倾欢,无论是谁,都不及你在朕心目中的地位。无论朕有什么委屈,有什么心事,都愿意与你一人分享。”
年倾欢噗嗤一笑:“皇上忽然这么说,若是给旁人听见了,还当是臣妾小家子气,拈酸吃醋,皇上看不过眼,才好言宽慰呢。”
捏了她小巧的鼻尖,胤禛温然一笑:“什么时候,朕能不当这个皇上,真想带着你四处走走。”
“在梦里。”年倾欢揪了揪皇帝的耳垂,并不是很用力,却觉得很软很厚:“皇上身系着大清万民,岂是臣妾一人的夫君。您陪着臣妾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黎民百姓怎么办?臣妾虽不敢奢望能成为贤妃,却也不敢做祸水。所以只要能好好的陪在皇上身边,那就什么都重要。”
“这话,朕听着就暖心。”胤禛紧紧的将年倾欢再度揽在怀中:“朕就在你宫里用午膳,陪着你午睡,午后再回养心殿阅折子可好?”
“自然是好。”年倾欢勾起唇角娇美笑道:“只是臣妾惦记着让姐姐高兴高兴,皇上晋封的旨意,不知道何时晓谕六宫呢?”
“你说何时就何时,朕都听你的。”胤禛眼里的年倾欢,无比的温柔可爱。
年倾欢眼里的皇帝,却早已经不复当年的缱绻,有的只不过是君王的决断,与想起来时才给的凉薄恩宠。“依臣妾的心意,当然是越早越好了。只是皇上迟迟还未给肖氏定封号呢。总不能叫苏培盛现编吧!”
“朕想到一个字,宜,如何?”胤禛边说,边在年倾欢的背上写下这个字。
年倾欢轻轻吟道:“新妆宜面下朱楼,深锁春光一院愁。行到中庭数花朵,蜻蜓飞上玉搔头。这诗句用来形容肖氏的花容月貌最是得宜,只是有了皇上的疼惜,肖妹妹便不会再有深锁春光的忧容。皇上这个‘宜’字,当真是用的巧妙。”
“刘禹锡的诗句自然是能形容肖氏的美貌,可你的美貌,在朕眼中才是独一无二的。”胤禛贴近了她的耳畔:“任世上再好的诗句,终究是无法形容。朕日日能与你相见,便是真的乐而忘忧了。”
“皇上的嘴,莫不是今日抹了蜜汁,话都甜到臣妾心里去了。”年倾欢笑容可掬的贴着皇帝的脸庞:“如此,便让苏培盛去传旨好了。臣妾想姐姐与肖氏都能早些安心。”既然是改变不了的事情,何必不推波助澜呢?年倾欢只欣慰皇上要册封的人乃是姐姐的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