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翊坤宫的时候,宋青只觉得阳光真的很明媚,照进心里,一切都是那么金灿灿的。去养心殿这一条路,他已经不记得走过多少回。明着、暗着,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走得这样意气风发。
“这不是宋御医么?”尔雅就着侍婢雪菱的手,从另一条宫道上拐进来。“哦,不对,应该尊称您一声宋院判。许久不见,这宫里许多人与事都不同了。本宫只是不明白,你区区一个御医,怎么就搅合到后宫纷争之中了。”
足可见,怜嫔的伤是真的养好了。宋青转过身子,毕恭毕敬的行了礼:“怜嫔娘娘言中了,微臣不过是御医而已,当不当院判,也只会给皇上以及宫里的各位娘娘小主看病请脉。除此之外,微臣不敢有别的念头。”
“最近本宫身子一直不怎么好,宋院判可否借一步说话?”尔雅冲他微微一笑。
“微臣恭敬不如从命。”宋青随着怜嫔往旁处走了一步。
尔雅先是叹了口气,随后才冷语道:“宋院判是明白人,本宫今日阻拦,便是有求于您。关于本宫的身份,你知我知就好。本宫不想皇上也知晓此事。或者本宫该问宋院判一句,皇上是否已经知晓此事了?”
“怜嫔娘娘乃是皇上的嫔妃,这一点毋庸置疑。微臣并不知道娘娘其余的话意,还望娘娘不必多虑。”宋青不想接茬,毕竟自己的身份也需要保密。如若此事传了出去,怜嫔不过是会武功罢了,而他却会因为身份暴露而死。
知道他是在防备自己,尔雅不免蹙了眉:“你别多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近来,遇到一件比较棘手的事情,当日你既然肯放过我,今日也就不会害我了。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托你帮忙。”
怜嫔的声音很轻,轻到宋青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只是当对上她恳切的眸子,宋青便知道一切都并非儿戏。“娘娘有何吩咐?”
“谈不上吩咐,是相求。你若愿意,等会儿给皇上请国脉,也来我宫里一趟。我有些东西,托你带出宫去,交给一个人。”尔雅有些心神不宁。“自然,若是你不愿意,只当我没有说过便罢,千万不要让旁人知晓。”
宋青摸不透怜嫔到底有何心思,只是从容一笑:“不违背良心与道义的事情,宋青自然会为娘娘效命。何况原本您也是怜嫔娘娘,微臣为您尽心乃是职责所在。”
“多谢。”尔雅不敢太明显的露出心意,浅笑辄止,便有收敛了神色:“总之皇上龙体没有大碍,本宫就宽心了。你赶紧去养心殿吧,别耽搁了请脉的时辰。”这一句自然是高声而谈,希望旁人听见,也只以为自己是关心龙体安康,并无其他。
尔雅太过单纯了,单纯到以为入宫了就能为父母报仇。单纯到以为弄死了偏紫和晴蓝,就能从此摆脱旁人的控制。原来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自己以为的而已。“好了,雪菱,咱们也该回宫了。”
“娘娘您瞧。”雪菱抬头看了一眼,不禁撇了撇嘴:“那宜嫔当自己是什么人了。都已经入宫了还隔三差五的往宫外跑。偏偏是皇后娘娘还由着她的性子来,可气。”
轻轻一笑,尔雅的脸庞不禁有些苍白:“你气什么!她出她的宫,咱们过咱们的日子。恩宠这回事儿,有也无妨没有也无妨,后宫里这样多的女人,总不见得每一个都能得到宠幸。她有,那是她的福气。咱没有,不是照样得活么!”
“是。”雪菱越发觉得,近来怜嫔不得宠,反而心宽了,脾气也顺了。再不是从前那么急躁,也好久没有令小宫女儿们学什么外头带来那一套取悦人的把戏了。可是转念一想,她又有些担心,该不会是怜嫔意志消沉,不打算再获宠了吧!“娘娘,咱们都快到养心殿了,不去给皇上请安么?”
笑容映着阳光,泛着苍白,尔雅轻轻抚了抚自己消瘦的脸颊:“皇上没有恩准六宫妃嫔前来养心殿请安,更没有传召本宫前往侍疾,这样贸贸然去了,只会叫皇上心里不舒坦。何况方才宋院判说了,皇上的病需要静养才好。”
“奴婢多嘴了。”雪菱紧忙垂下头去,心知必然是怜嫔不悦了。
“好了,别说这么多了,本宫身子有些乏,等会儿让宋院判会过来给本宫瞧瞧。”怜嫔想着赶紧将那东西送出宫去,交到需要的人手中方才是正途,也就没有心思理会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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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宫,肖筱丽便直奔了为皇上祈福之地。毕竟什么事情都得做在明处,让人察觉不到她的真心。实际上,她就是不信皇后说的话,便要拗着性子自己出来瞧一瞧才算完。“翎子,你记着,祈福必诚心,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做声。”
翎子脸色发白,咬着唇瓣点一点头:“娘娘,不是奴婢不肯,这万一要是有人来了,那可怎么是好?”
就知道她胆小怕事,肖筱丽才让娇子在外面看着:“你放心吧,有娇子拦驾,没有人敢擅自闯进去。毕竟本宫出宫为皇上祈福,是得了皇后恩准。即便有人疑心,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挑事儿。眼下最要紧的就是……”
后面的话她不预备说给旁人听,唤了一声钱顺:“衣服都准备好了?”
“回娘娘,已经准备妥当了。”钱顺赶紧应着。
“那就好。”恨不得马上就能换上男装,去见他。肖筱丽的心已经急不可耐的想要飞出胸膛,直直的朝着他飞过去。
不多时,她终于如愿了。这一路上的颠簸非但没有让她觉得疲倦,反而充满了能量。安顿好了祈福的事情,叫翎子穿上她的衣服冒充宜嫔于房中抄经,便赶紧让钱顺领着她从后门偷偷溜走了。肖筱丽一刻都不想耽搁,唯有见了他才能安心。
“是这儿?”然而真的来到了这里,她又却步了。“你确定是这里?”
钱顺不敢欺瞒,如实道:“娘娘,就是这里,奴才记得真真儿的。汪公公口里的住址,就是此处。”
“嘘。”肖筱丽比划了个轻声的姿势,幽幽道:“别一口一个娘娘的唤,称呼我为公子便可。”
“嗻。”钱顺是成了习惯,又觉得不对,连忙改口道一声是。
肖筱丽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吩咐:“去叫门。”
赶紧走上前去,钱顺挺直了腰杆拍了拍门:“有人在么?”
一个清亮亮的女音响起:“谁呀?”
钱顺回头看了一眼宜嫔,扬声道:“我家肖公子前来拜会。”
脚步声缓缓而来,紧跟着又听见小儿的啼哭声。肖筱丽眉头深锁,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了。
“你们找谁?”门吱呀的打开,一个身着绿衣的女子牵着个小丫头疑惑的望着门外的人。“有什么事情?”
肖筱丽兀自上前,压着嗓子:“肖某有礼了,请问这是荣平荣公子府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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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衣女子点了点头:“是。你们是找我夫君的,那屋里请吧。只是我相公今日并不在府上,两位屋里喝口茶歇歇脚吧。”
“你夫君?”肖筱丽的心一颤,脸色登时就不那么好看了。
“是。”那女子垂下眼睑,略显娇羞:“夫君外出办事,不知何时回来。不若肖公子里面请坐?”
牵在手里的小丫头哭的更凶了,嘴里不住道:“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那稚嫩的童音,清脆悦耳,可肖筱丽听着,却如同一把一把锋利的刀,一刀一刀的割过来。疼的她恨不得撒腿就跑,找个没人地方躲起来。“不了,谢谢嫂夫人,那我改日再来。这里有点礼物,权当是我给孩子的一点心意。”
肖筱丽从腰间拿出了一袋银子:“嫂夫人别嫌弃就好。”
“这怎么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绿衣推诿:“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这……”
“您拿着吧。”肖筱丽含笑将银子硬是塞到她手上,口里连连道:“我改日再来登门拜访。”如是几次,她才领着钱顺匆匆离开。“这独门独院的房子,在京中贵么?”
钱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脱口就道:“公子,这里可不是什么亲贵住的地儿。再说这家里连个应声的奴才都没有,只怕日子也不好过呢!”
强忍着眼泪没有掉下来,肖筱丽深吸了几口气。
“奴才该死,奴才多嘴了。”钱顺赶紧赔不是:“公子千万别动怒,当心伤了身子。”
“不是你的错,我只是不明白,何以他宁愿过这样的日子,也不愿意……”等我两个字,肖筱丽咬断了舌头也不敢说。她懊恼出来的时候没多带些银子,能帮就帮吧,院子里的女人也是苦命。“除了这里,汪泉可还告诉过你,哪里能找到他?”
“这……”钱顺有些结巴:“没……有……没有了。”
“你何必瞒我,照实说吧。”肖筱丽含着泪:“难不成,还能有什么比这更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