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臣妾可管不了这许多了。总之有人证瞧见宜嫔给福惠了梅子。又是宫里敬奉皇后娘娘独享的相思梅,只怕皇后娘娘多半百口莫辩。”年倾欢垂下眼睑,遮住眼里晦暗的忧愁,一想起福惠那个孩子,她就觉得满心窒闷。“娘娘指责臣妾对皇上下毒,不也是听了懋妃的一面之词么?什么证据,不都是可以经过人手去安排的么?除非有人亲眼瞧见本宫往那些东西里面加了药材熬出的水,否则,今日娘娘就算说破个大天来,臣妾也必然不会屈从服软。”
将腕子上的一串碧玺珠子摘了下来,年倾欢揭开了茶盏的盖子,顺势扔了下去。“当然,娘娘若是想要以皇后的位分压制臣妾,臣妾也无话可说。犯上不敬之事,臣妾岂敢扣在自己头上,同样,前朝捕风捉影的事情,皇后也别想独善其身。”
听得出来,贵妃这样据理力争,颇有拖延时间的嫌疑。想必是她极为信得过宋院判,知道他一定会让皇上醒过来。“前朝之事,本宫已经说了,只因为皇上龙体抱恙,这才不得已而干涉。若不如此,也必然难以发觉你兄妹二人,不,应当是你年家昭然若揭的野心。”
朝汪泉使了个眼色,静徽安然端坐,直了直脊背。“此人,年贵妃打算作何解释?”
两名侍卫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进来,看身形便知道是女子,弱质纤纤。可惜满身的血污散发着浓郁的腥臭气,凌乱的发丝遮住了昔日姣好的容颜。在场的几个人,很自然的蹙紧了眉头,柔荑玉手亦或者是丝绢遮住了口鼻。
侍卫一松手,那女子瘫跪在了地上。
“说,到底是何人指使你入宫的,你入宫又有什么目的?”静徽疾声厉色,一字一句如同掷刀子一般。“这便是你最后的机会,倘若今日还敢有所隐瞒,本宫必会赐你一张草席裹着你的尸首,扔乱葬岗去。”
那女子没有动作,如同不闻。
一旁的侍卫毫不留情的于身后猛踹她一脚:“皇后娘娘问话,你聋了吗?”
受不住力,那女子整个人趴在地上,发出轻吻的痛吟。
这样残暴的行为,不免看得在场的人揪心。尤其是宋代柔,她离着趴在地上的女子尤为的近,可以清晰的看见她皮肉翻滚的伤口,还汨汨的流着鲜血。甚至那女子额头上滴下来的冷汗,也能瞧得清清楚楚。心惊胆颤已经不足以形容宋代柔此时的感觉。
“皇后问的这些,臣妾全然不知。”
那女子忽然开口,惊得宋代柔失声:“怜……怜嫔,是怜嫔……”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静徽瞧着她仓惶的样子,少不得鄙夷:“怜嫔如何?她胆敢辜负皇上的厚恩,与宫外之人里应外合,忤逆作乱,这样的下场,只算是轻的。”
尔雅吃力的仰起头,双手支撑着上半身慢慢的直起来。虽然动作很轻,可无奈身上的鞭伤太重,没动一下,尽是无休无止的痛楚。有些已经血才凝固了的伤口,被她这样轻微动作撕裂,重新淌出血来。不过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那白色的衣裳已经染成了鲜红乌黑的,早就已经看不出原样。“臣妾没有做过,皇后娘娘即便是此时将臣妾活埋,也必然问不出您想要的回答。”
雁菡禁不住胃里的翻滚,饶是转过头去:“皇后娘娘,到底怜嫔做错了什么事情,何以……”
“皇后冤枉臣妾替贵妃办事,冤枉臣妾在皇上的膳食里下毒,还冤枉臣妾一身飞檐走壁的好本领。可实则,臣妾不过是会舞剑舞绸罢了。哪里当得起皇后此番的谬言?娘娘不信,便只管再叫人赏鞭子,臣妾即便是死,也不会承认没有做过的事情。”尔雅的语调越发的轻,整个人失去了力气,复又伏在地上,晕了过去。
“给本宫泼醒。”静徽毫不犹豫:“用盐水。”
李怀萍也有些不敢看,心如同被针扎一样的难受。
唯独年倾欢目不斜视,一直盯着皇后的人如何折磨怜嫔。
一桶水泼了下去,果然疼的怜嫔蜷缩了身子。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那盐水的咸味,冲淡了血腥气。足可见皇后的心有多狠,狠到令人发指。
“唔……”尔雅死命的攥紧拳头,痛苦到表情扭曲,她都没有说出一个哀求的字。
“当真是本宫小觑了你,外表瞧着,你是弱质纤纤。可实则,你的心竟要比铁石还坚硬。很好,既然你如此忠心护主,本宫就成全了你。汪泉,把她的舌头给本宫割下来。既然现在不愿意说话,往后也不必再说。”
“皇后娘娘,这如何使得。”雁菡脸色惨白:“宜嫔不说,自然是有不说的理由。即便是送进慎刑司挨过了鞭刑,也没有撬开她的嘴。臣妾有理由相信,或许宜嫔当真是清白的。再者,宜嫔始终是嫔主,送入慎刑司已经不合适,又怎赏下如此重型?”
清脆的笑了一声,年倾欢饶是遮了口鼻道:“熹妃糊涂了么?这里是圆明园,又不是紫禁城,哪儿来的慎刑司啊?无非是皇后逼问不出所谓的真相,便着人动了私刑。”
“本宫为皇上打理后宫诸事,自然有权利惩戒背叛的罪妇。怎么?年贵妃以为后宫之事只能听命于你一人不成么?连本宫都没有资格妄动?”静徽恼火,脸色却又转了晴。“你是怕本宫当真撬开了怜嫔的嘴,问出是何人指使她迷惑皇上,入宫又下毒的么?”
尔雅幽幽的再度支撑起身子,但这一回,并非是跪好,而是站了起来。她拨弄开遮挡在面庞,凌乱干枯的发丝,抹去了额头上的冷汗,双目直视皇后,一字一句格外真切:“娘娘,臣妾从来没有谋害过皇上,也未曾在皇上的膳食中下毒。漫说现在您是割了臣妾的舌头,就是割了臣妾的头颅,臣妾也必然不会承认。若非皇上,臣妾还在那水深火热之地受罪。若非皇上,臣妾早已经被那些污浊之人折磨而死。若非皇上,臣妾哪里有今时今日的体面与荣华富贵的生活。臣妾是罪臣之女,可皇上还是赏赐了臣妾嫔位,赐号‘怜’。臣妾所有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包括性命。
入宫之初,臣妾几番想要追查出当年诬陷母家获罪的真凶,可都未能成功。且还因此得罪了皇上,致使龙心不悦,冷落了臣妾。这一切,都是臣妾自己造成的。可如不是娘娘您三番两次的让臣妾误会年贵妃,臣妾又岂会以为贵妃就是臣妾的仇人。现下,臣妾明白了一切,知道不过是您的安排罢了,您就冤枉臣妾下毒,谋害皇上,还是为贵妃所致使,这未免太荒谬了。臣妾情愿……一头碰死在这堂中,亦不会承认娘娘安排的欲加之罪。”
又是一阵清脆的笑声,年倾欢禁不住击掌叫好:“皇后娘娘听见了么?臣妾可从未瞧见什么谋逆作乱的女子,眼前站着的,分明是对皇上痴心一片的好女子。您指控她也下毒谋害皇上,还隐喻是臣妾授意的,岂非荒唐!还是,您能拿出什么证据,证明这样荒唐的话竟是真的?”
“真当本宫没有证据么?”静徽再瞟了一眼汪泉。
年倾欢当真是憋不住笑:“臣妾斗胆请娘娘一下子拿出所有的罪证,不要一会儿一个,一会儿又一个。臣妾只怕,众人等的脖颈都硬了。原本殿上应当有的悲凉、紧张的氛围,也都被这样的等待冲淡了。”
“你要的证据。”静徽咬着贝齿,示意汪泉将那东西捧上来。“这便是怜嫔暗通你哥哥年羹尧的证据。是本宫着人在宫外拦截下来的。东西缝在锦囊之中,手艺是怜嫔的人人都能瞧出来。且接头之人,也就是你哥哥的亲信,已经被本宫扣下,正要交给大理寺提审。这一回,年贵妃你再想要推诿,只怕不是那么容易了吧?”
尔雅不知道自己竟然有如此之大的疏忽,还当是以各种不同法子送消息出宫,就能万无一失。没料到皇后用着她,更防着她,如今看似证据在握,只怕一切的狡辩都要白费了。心里没底,目光不经意的落在年贵妃身上。随即有低下头去。
“锦囊就不能是旁人偷的么?是怜嫔的手艺又如何?皇后娘娘所绣的锦囊,连宫外都有许多。还不是您成日里绣好,就打赏哪位福晋了,有什么稀奇?”年倾欢只明白一点,哥哥的人当真被皇后擒住,那人必不会活。所以,就算要下有罪证,真到了大理寺,他们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具尸首。
见年贵妃如此的硬气,尔雅也不免明白了些道理。“皇后娘娘不如赐臣妾一个痛快。反正臣妾口中,永远也说不出能叫娘娘您满意的话来。一死又有何不可?只是娘娘,您必得要明白,臣妾绝不会了一时痛快,就违背自己的良心。毕竟臣妾又不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