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裕嫔姐姐么?”安笑然好难得才到御花园里走动走动,不想就遇见了耿氏。“姐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身边也不让跟着人伺候?”
耿幼枝瞧着安贵人走路请缓缓当心的样子,唇边的笑容就透出了温暖:“本是让他们陪着逛园子的。走到这里有些口渴,就打发他们去奉茶了。倒是你,身边就紫菱、紫晴跟着,也不多添几个奴婢侍奉。”
双颊浮现好看的颜色,粉光若腻,安笑然抿着樱红的唇瓣,默默垂下头去:“姐姐见笑了。哪儿就这么娇气。臣妾总归是再次有孕,心中多少有数。想着能有这个孩子,都是天赐的福气,也不好再招致旁人的眼红,故而不敢张扬。”
点一点头,耿幼枝不免称赞她懂事:“妹妹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如今前朝不安,后宫不宁的,咱们越是让人省心就越安稳。”
“是啊。”安笑然微微一笑:“我最难的时候,有姐姐在身边照顾,否则哪里有福气能抱住这个孩子。还有熹妃娘娘,若非她冒险去求皇后,只怕……”
“诶!”耿幼枝打断了她的话:“不吉利的话别说。其实妹妹要谢,我与熹妃都是次要的。若不是年贵妃让奴才先拿了退热的药给妹妹送去,只怕也是万分凶险。妹妹从前与贵妃……”
安笑然微微敛息:“是臣妾不懂事,贵妃娘娘的确福泽深厚,惠及六宫姐妹。”
“你能这么想就是最好。”耿幼枝稍稍放心:“你呀,是有福气的,这回诞下个小阿哥,还愁以后没有好日子过么!”
访春访烟奉了茶前来,见安贵人也在福身请了安。
“奴婢不知安贵人也在,未曾准备温水给贵人润喉,还望贵人恕罪。”访烟灵巧,心里也是惦记着这事儿。安贵人如今身份贵重,所饮所食皆得用心。不用经过她手的东西反而是好事儿,否则要是有什么不好,她可担待不起。
“无妨。”安笑然抿着唇:“出来的时候喝了不少梅子汁,这会儿不觉得口渴。只是走的有些累了。”
耿幼枝回头看亭子不远,道:“那咱们就去那儿歇一会儿可好?”
“好。”安笑然就着紫菱的手随着裕嫔一并往亭子里去。“下过一场秋雨,又是不同了,风也没有那么燥热了。”
“可不是么!”耿幼枝待访春用帕子掸了灰,才扶着安贵人坐下:“一场秋雨一场凉,不也就是这么回事儿么!”
抿了一口热茶,耿幼枝才觉得嘴里有了滋味儿。“这宫里的一年四季,从来都不是由天定。谁有恩宠,谁的宫中就能四季如春,温煦沐浴在阳光之下。否则,即便外头是春光明媚的,自己缩在不见天日的厢房之中,也是如同冰窖一样,只有卑微。”
这话感慨,安笑然不免触动情肠。“姐姐真么说这般伤感之语,好歹您还有五阿哥呢,比这宫里的许多妃嫔可是强多了。这宫里的妃嫔,再怎么争,说到底,无非就是为了皇上的一点血脉罢了。”
“是啊。”耿幼枝微微一笑:“你瞧那宜嫔,才入宫的时候多得宠啊。皇上下了朝,直奔咸福宫亲自端汤喂药,呵护在掌心一般。可转眼间人殁了,殁了也就殁了,如同树枝上飘下来的黄叶,无人问津也就罢了。竟然连妃嫔册上也除了名,咱们这些瞧过她的自然是知晓。可后人呢,有谁知道曾经还有这么样个女子,在这宫里活过一回?终究也是她福薄,连个孩子都没有。”
默默无语,安笑然的脸色有些不好。
“嗨!”耿幼枝连连啐了几口:“瞧我,好端端的说这个干什么。当真是晦气。妹妹可别忘心里去。我不过就是一时想起罢了。”
“无妨。”安笑然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倒不是我在意这些,只是觉得宜嫔可怜罢了。好歹我也曾与她同一宫檐下住过,可惜她走,我都不能去上一炷香,送一送,也是怪于心不忍的。”
“漫说皇上不让给她操办,不愿旁人再提及此事。即便是真的要送,你这有着身子的,也是不便。”耿幼枝柔柔的笑了笑:“妹妹你就是心软。我听说前些日子你还去了钦安殿给汪答应祈福呢。只不过,好端端的,妹妹怎么想着去送她?”
提及汪答应,安笑然的脸色恍惚有些不自然,但仅仅是一瞬间就恢复了如常的神色。“姐姐有所不知,曾几何时,我与汪答应也有今日这般的交情。她虽然不及姐姐待我这样厚密,但毕竟是一起游过园子,有同年入宫的姐妹。前些日子,想起是她的忌日,我就去钦安殿请法师为她诵经祈福。”
啧啧不已,耿幼枝很是感叹:“妹妹你就是心软。好心有好报,汪答应若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你平安的诞下麟儿。到那个时候,皇上一定会册封你为嫔,往后是妃,妹妹你这般有福气,一定是前途无量的。”
说到这里,禁不住伤怀,耿幼枝缓缓的垂下眼睑,无尽的哀愁。
“姐姐,你瞧,花圃的菊花都开了。”安笑然怕她难受,正好瞥见有奴才捧着万寿菊经过:“黄灿灿的当真喜人。姐姐快看啊。”
耿幼枝这才抬起头,果然三两盆花,就点缀的这园子里添了许多生气。“是啊,秋日里,赏菊是最好不过的。菊花清火,做糕点也极好。”
“臣妾听闻皇上也喜欢菊花糕,姐姐若是得空,教教妹妹可好?”安笑然芙蓉如面,到底比菊花的清雅妩媚几分。
“好,只要你想学,我便教你。”耿幼枝轻柔的舒展唇瓣:“只是时候不早了,妹妹也该回宫了。下回得空,我自去你宫里。”
紫菱扶着安贵人慢步回宫,半路上正好遇见去给皇后请安的那氏。
“走快些,不然桂花蜜的香味就散了。”那芮轻盈一笑,回首对身边的侍婢道。哪知转过脸就看见安贵人远远的走来。她少不得灿灿的笑着请安:“安贵人吉祥。天儿这么热,你这儿怀着胎,怎么有雅兴逛起园子了?”
请安倒是无妨,可安笑然听不惯那氏这阴阳怪调的语气:“秋来的御花园,自有金风玉露的好景致。只是你心急着送桂花糊给皇后品尝,自然没有心思欣赏别的。”
那芮笑弯了唇,极其的轻蔑,安贵人言外之意,她最清楚不过了。“贵人不必取笑臣妾。这些日子,贵人有孕,侍奉皇后不便,臣妾才能有这么个好机会,陪伴在娘娘身侧。来日,等贵人诞下麟儿,臣妾一定让开身子,不碍贵人的事儿。”
好一张利嘴,安笑然不免嫌恶:“那姐姐说笑了。你从前侍奉贵妃,百般得体。如今侍奉皇后,自然也是周到妥帖的。我如何能请你让开身子。再说,皇后娘娘喜欢喝你煮的桂花糊,是你的福气,旁人如何能争得来。姐姐不要太多心才是。”
那芮显然明白,这一声姐姐,无非是说衬托她自己年纪轻罢了。“臣妾卑微,可不敢当贵人一声姐姐。您如今身子娇贵,多陪臣妾在这里说一句话也会疲倦。臣妾恭送贵人回宫。”
安笑然不与她置气,只当是遇着疯狗,惊了两声吠。“走吧,咱们也别耽误那常在的功夫了。看一会儿桂花糊凉了,香气就散了。”
目送她离去,那芮眼底的火慢慢的腾起来:“齐妃与你,且看你们还能得意多久。”若不是皇后现在的处境,那芮真想马上就将安贵人腹中的胎儿打下来。可惜她要依仗皇后的法子获宠,就不能在这个时候给皇后添麻烦。
“皇上万福金安。”那芮怎么也没想到,皇上竟然在景仁宫陪伴皇后。
胤禛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这几日皇后身子不适,听闻一直是你从旁侍奉。”
那芮垂下头,蹙眉道:“臣妾卑微,是皇后娘娘不嫌弃罢了。”
“唔。”胤禛瞧她的侍婢手里端着什么,便问:“那是什么?”
“回皇上的话,是臣妾亲手熬的桂花糊。皇后娘娘服了药,总觉得口苦,臣妾想着秋日进些桂花糊最好不过,故而为娘娘准备了一些。皇上可要尝尝看?”
“不必。”胤禛知道她的心思,却也不得不给她些好看的脸色。毕竟这几日,也只有她肯在皇后身边照顾。否则传出去,朝臣言官们只会指责他这个做夫君的凉薄,连病重的妻子也不管不顾。“既然是为皇后准备的,就送进去给皇后进些。”
“是。”那芮依依不舍的瞥了皇帝一眼,轻声道:“那臣妾去服侍娘娘了。”
“这些日子,你便多来景仁宫相伴。”胤禛道:“皇后方才对朕说,很喜欢你在侧陪伴。也叫朕宽心。”
脸上一喜,那芮已经许久没有听过皇帝这样温软的语调了。“是,臣妾遵旨,一定好好侍奉娘娘。”
胤禛叹了口气,匆匆而去。
尽管如此,那芮也是满心的欢喜,只要皇上还记得有她这么个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