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紫禁城,原本该是静谧庄严的。偏偏皇上移驾钟翠宫,一行人匆匆来去,弄出了不大不小的动静。皇上有动静,那可是足以阖宫惊动的大阵仗来。以至于宫嫔们纷纷得到消息,各自遣了奴才打点,齐齐的聚到了这平日里并不起眼的钟翠宫中。
年倾欢自然也不例外,她来的不算晚,也同样不是最早的。扫过在场的宫嫔神色不一的脸庞,她遣了奴才带路,急匆匆的就来到了帝后所在的厢房之外。
“皇上,您别担心了,吉答应的身子一直不错。想必只是寻常的胎动,不会有大碍的。”
这是年倾欢听见,皇后温言软语对皇上说的宽怀之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抵触如同烈火一样,熊熊的燃起来,直燎的她想笑。皇后会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么?年倾欢怎么也不肯相信。“臣妾来迟,给皇上皇后请安。”
静徽的脸颊,正贴在皇上的肩头。听年贵妃请安,她明显的感觉到皇上后退半步,自己的脸颊蹭在了绣金鳞的丝线上,说不出是疼是痒。“年贵妃有心了,有心就不算迟。”
看一眼皇帝的脸色,年倾欢慢慢的透出忧虑来:“吉答应成孕,将满三月,怎么这时候会突然胎动不适,说来也是奇怪。先前御医一直替吉答应安胎,并未有什么不稳妥,怎么会说不适就不适了?”
胤禛看着她满面的忧色,心里也是不宁。“许是吉答应先前受伤还未成好利索,身子弱了些。”
“皇上切莫忧心,待御医请完脉便可知。”自己在这里宽慰皇上安心,偏是她一来就要扰乱皇上的心。静徽越发的看不透这位贵妃了,曾几何时,她不是也该这般温柔体贴的抚慰皇上的心绪么?“贵妃也不要过分担忧,吉人自有天相,何况皇上在这里,有龙气庇护,吉答应一定不会有事。”
皇后的话音才落,熹嫔便领着人端着香茗进来。因着贵妃是后来的,香檀木上的茶盏只搁了两杯。“皇上,请喝盏茶润润喉吧。”
胤禛看了一眼熹嫔,颔首端起了其中一盏,如平时一般呷了一口。随即旋过身子,寻了一处坐下。正预备开口说什么,就看见苏培盛耷拉着脑袋走进来。“吉答应怎样?”
苏培盛一下子跪地,尽量把声音放缓,低低道:“皇上请节哀,吉答应的龙胎……没能保住?”
“什么?”皇后与年倾欢几乎异口同声。
年倾欢凛眉,冷着脸道:“不是说胎动不适么?怎么说保不住就保不住了?吉答应的龙胎将满三月,已经不是最不稳当的时候了。御医到底是怎么说的?”
苏培盛看了一眼皇帝的面色,赶紧传了御医上殿。“皇上,奴才笨嘴拙舌的,还是让御医亲自禀明为好。”
胤禛皱着眉点了一下头。
御医便跪着如实道:“启禀皇上,吉答应之所以会觉得胎动不适,乃是因为她近来用了极重的麝香。麝香最损女子肌里,加之吉答应又直接接触过麝香,使药性迅速的渗透体内,才致使龙胎不保……”
“老生常谈了。”胤禛阴冷的表情看上去冷峻骇人:“历朝历代,有哪一朝没用过麝香?正因为如此,朕才三令五申,不许宫中出现这样的脏东西,你们太医院是怎么办事的。怎么能任由这些东西流入宫中,恣意为恶毒之辈所用,残害朕的皇嗣。”
“臣该死。”钱守是平日里替吉答应安胎的钱御医。因着吉答应的胎象一日比一日稳固,所以这些日子,他入宫请平安脉的次数也是逐渐减少。有时候未免打扰吉答应安歇,她身边的侍婢总会来传话,说今日不必请脉之类。前御医哪里会想到,才疏忽了这么几天,就捅了这么大的娄子。听皇上的口吻,这件事情绝不会善罢甘休了。“皇上,臣以为,吉答应身体里的麝香,应当就是这一日才有的。”
“糊涂话。”静徽很是生气,脸色愈发不好:“麝香虽然极损女子机理,但也并非一日就能奏效。若要一日奏效,这得下多足的成分方才能奏效?吉答应虽则通药里,也断然不会在自己孕中,大量的进食含有麝香的膳食饮水,这说辞未免太奇怪了。难不曾你们为求自保,竟胆敢当着本宫与皇上的面胡嚼一气不成。”
“臣不敢,臣句句属实,还望皇后娘娘明鉴。”钱守唬的脸色青黑,双手掌地,硬是不敢抬头看皇上的脸。
“皇上,方才御医说,那药是直接用在了身上……”年倾欢知道,有些话不挑明,皇后的戏就不好做了。“臣妾以为,直接用在肌肤上,效果未必能如此明显,还是传侍奉吉答应的奴婢前来问问,总能寻出个蛛丝马迹。”
胤禛颔首:“你且问就是,朕去瞧瞧她。”
“是。”年倾欢与皇后一并起身,恭送了皇上离开,才让奴才传了吉答应身边的侍婢墨浓。“本宫今日着人送吉答应回宫之时,她人还是好好的。你们这些近身侍奉的人,是有多么的不当心?怎的这才短短几个时辰而已,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到底吉答应是怎么受了伤,哪里受了伤,为何会胎动不适,再不从实招来,别怪本宫将你们发落去慎刑司言行拷问。”
“年贵妃娘娘饶命啊,奴婢不敢隐瞒。”墨浓含着泪哭诉道:“原本答应一直是好好的。谁知道用晚膳的时候,小主发觉象牙筷上有了一掉裂痕,就急着用手去掰了掰。说知道这一掰,筷子一下子就裂成了两截,还划伤了小主的玉腕,流了不少血。”
静徽哼了一声,不满道:“你们小主受伤,为何不报?”
“回皇后娘娘的话,小主说,这不过是擦破了皮,没什么要紧。之吩咐了奴婢给她上了些药,连包扎都没有。”
“什么?”静徽的语调充满了怒意:“你们小主受伤,你们未曾上报还不曾传召御医来瞧。这边也罢了,竟然还马虎到不好好包扎,简直岂有此理。”
“皇后何必如此动怒。”年倾欢鲜少看见皇后这样暴躁的一面,少不得宽慰。“吉答应身子一向强健,又是宫婢的出身,想来是自己没有把这伤当成一回事儿,才会吩咐奴婢们不必惊动皇上与娘娘您。说白了,也是吉答应懂事的缘故。”
墨浓听着贵妃是在帮衬自己说话,心里着实感激,紧忙附和道:“回禀娘娘,我家小主就是这么说的。奴婢也曾苦劝小主,不要硬撑着,可小主说什么都不许奴婢多事。谁知道,这才过去了几个时辰,小主就觉得腹痛难忍……”
“吉答应伤了哪只手腕?”年倾欢没有功夫听她哭诉,直截了当的问。
“回娘娘,是右手。”墨浓答的毫不含糊。
看了一眼皇后,年倾欢微微含笑:“不知皇后娘娘有何高见,究竟吉答应体内如此之重的麝香,到底是因何而来?”
静徽瞥她一眼,不豫道:“从头到尾,不都是贵妃你在问么?眼看着答案呼之欲出了,你反而来问本宫的意思。岂非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娘娘此言差矣。”年倾欢似笑非笑,一双碧水酿润的眸子,荡漾着说不清的惋惜:“皇后娘娘贵为六宫之主,理当开口。臣妾不过是协助娘娘而已,只能尽臣妾的本分,多一点怕也是做不到了。”
“你便说吧。”静徽依旧不愿意什么话都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而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钮祜禄雁菡,早就猜到是因何所致。而此时此刻,她并没有一点慌张。
静默的场面僵持了许久,三个人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直到墨香捧着那串蜜蜡走出来,双手呈于皇后面前,才听见内寝之中,传来伤心欲绝的哭声。“启禀皇后娘娘,皇上命御医检查这串蜜蜡是否有不妥之处。”
“钱守。”皇后看一眼远远跪在一旁的御医。“皇上既然命你检查,你便仔细的查清楚吧。”
“嗻。”钱守从墨香手里接过蜜蜡,仔细的研究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发现了不妥之处。“启禀皇后娘娘,这珠子有问题。似乎暗藏了一些东西在其中,臣只怕要弄碎一个,仔细瞧瞧。”
“唔。”静徽颔首。
得了皇后的允准,钱守赶紧让奴才帮手,将蜜蜡珠子弄碎了一个。碎裂的珠子,透出了一股奇特的味道,在场之人,均能闻到。“启禀娘娘,有人将当门子的粉末藏在了这些蜜蜡珠子之中,臣以为,正是这些粉末,混进了吉答应的伤口之中,才致使吉答应胎动小产。”
“怎么会?”年倾欢不肯相信:“这粉末藏在珠子里,能达到伤口,之前却嗅不到半点异香,这不是太奇怪了么?且下毒之人,怎么就能知道吉答应今日一定会弄伤手腕?用巧合来下毒,还能准确无误的毒害皇嗣,这还真是奥妙不已,皇后娘娘您说是否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