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烟抽了几口,我顺手弹弹烟灰:“朱珠,还记得裴子煜吗?就是你昧着良心怂恿我跟他来一段的那个人,我们这一次是彻底没有可能了。”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什么样的爱情最可悲,我想了很久,才发现是没有信任的爱情。我以前不相信他喜欢我,现在换他不相信我喜欢他……这样看来,命运还是很公平的,你说是不是?”
“我啊,以前老觉得不被爱是一件很孤独的事情,就好像周卓宇他不再爱我那样,我觉得自己很惨……但现在我才意识到,原来被爱也是这样孤独的事,你明明被爱,却仍然只有自己一个人,因为你不敢相信,又或者说,你已经不知道如何去相信……”
“朱珠,我总在想,得到幸福就是这样难的一件事吗?你曾说你不害怕,我不如你勇敢,我很害怕……”
清晨的微光落在荡满灰尘的墓碑上,墓园里静悄悄的,一切都显得悲凉且哀伤。
烟灰轰然掉落,我痛哭失声。
07
回到店里,我才发现周卓宇等在门口。
许久不见,他脸上的阴霾半分不减,我干瘪瘪地赔笑,生怕他拽着我就唐熹微的事情问个不停。
然而这年头大家最喜欢的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周卓宇自然也不例外:“……你跟我说老实话吧,我离开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现在这个样子,还躲着我,你以为随便哄我几句,我就会相信?”
周卓宇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就算他不相信,有些话,也不能从我的嘴里告诉他。想到这里,我打定主意保持缄默。
见我无动于衷,周卓宇脸色越发难看,我看他那副表情大概是很想把我大卸八块吃掉,忍不住觉得心虚,想脚底抹油开溜算了。
正当我琢磨着怎么样的理由才足够说服力,许之行的电话竟然打了进来。我就差喜极而泣,抓起来喂喂喂地大声嚷,那头的许之行难免有些郁闷:“……你小声点,我能听得到。”
“嘿嘿嘿,没问题,你找我有事?”
“本来是找你……有点事,但现在看来,好像是你需要我找你有事的成分更多些吧?”许之行在电话里明目张胆笑出了声。
“你……真是冰雪聪明啊!那我们什么地方见呢?”我恨得牙痒痒,打定主意见到许之行后狠狠敲他一顿。
周卓宇见我临时有约,也不好跟起初一样大喇喇地拦住我,斟酌了一阵,走到我的面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如果你真的觉得沉默是最好的方式的话,我希望你能去看看她,到时候如果你还是这么想,我也就无话可说。”
周卓宇转身便走,我站在原地愣了老半天,才想起来刚才许之行在电话里说要来接我。
接我去哪里呢?他一时之间也忘了交代清楚,既然忘了,倒不如由我帮他安排行程。
我决定去一趟疗养院,因
为我想看看唐熹微。
许之行来了以后绝口不提刚才究竟想找我做什么,就好像来就是为了免费做我的车夫,送我去疗养院似的。
我觉得不好意思,只好没话找话:“今天天气真好。”
“不如昨天好。”许之行打着方向盘,目不斜视。
“当然昨天也很好……你刚才找我,究竟是什么事?”我望他一眼,看他肃穆的神色,已知道多半和斯彤有关。
“今天早上从机场回来的路上,我扔了一枚戒指,”许之行转过头对我笑笑,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我当然猜到她不会戴,所以说放着也没关系,但她甚至连接都不愿意接,只说会有更适合的主人。但你知道吧,戒指这种东西,其实是有灵性的,属于谁的,就是谁的,要是那人不要,也没有换人的说法……所以回来的路上,我把它扔掉了。”
许之行冷静的模样令我倒抽一口冷气,我不知道扔掉这枚戒指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我知道,下一次和这一次,必定不再相同。
那一瞬,我忽然有些鼻酸,多想要告诉他,我们这些人,要是在感情上都能再聪明些就好了,这样就会明白,世上很多事情注定应当浅尝辄止,陷得深了,心就会疼。
我们见到唐熹微时,她少见地没有睡着,而是静静地坐在房间里看书。见我来了,脸上渐渐浮现出许多陌生的迷惘:“你好……你是谁?我们是不是认识的……我总觉得……你好眼熟。”
我被她认真的说法吓傻,过了很久,才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你不知道我是谁?”
“我应该知道你是谁么?”唐熹微瞪大眼睛看着我,眼里的困惑真真切切。
霎时间,我明白了周卓宇的话,原来他说的,是这个意思。我的身体禁不住开始发冷,深呼吸几口,强迫自己退出她的房间后,才敢真正哭出声。
一直呆在门外的许之行适时走过来扶住我的肩,刚想问我怎么了,我已颤抖地拽住了他的衣角:“抓司澄。”
“我们会的……”许之行沉吟了一阵,低声答道。
“如果我说,我有办法帮你抓到他,你会用么?”
08
那是我有史以来第一次主动去找周卓宇,当我道明来意后,我分明看见眼前的这个大男人哭了。
黄昏里如血般的残阳落在我们的身上,周卓宇的哽咽声极近压抑,我却听得心惊肉跳。但我却无法出声,我不知道能用什么安慰受伤的他,就像不知道用什么话才抚慰自己千疮百孔的心一样。
那之后,我开始陪着周卓宇准备一场一意孤行的订婚仪式。
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包括他的父母,没人能明白他为什么非要跟一个精神恍惚到逐渐失去记忆的女人订婚。
但周卓宇仍是默默地联系酒店,确定细节,就好像他们真的会就此走进那个神圣的殿堂一样。
闲下来时,我们蹲在长江边的河岸上抽烟。两个不怎么抽烟的人凑在一起装老烟枪,难免洋相百出。
呛到不行之际,周卓宇转头来问我:“裴先生呢?”
“分了。”我望着流淌着的江水,淡淡地说。
周卓宇大概是又被呛了一下,咳嗽了两声,却没接着问下去。我想过了这么久,我们终于学会了什么叫做余地。
一转眼便到了订婚宴当天,还记得那是个阴雨天,就好像是应了眼前这哀愁的景一样,满世界灰蒙蒙的一片,让人很容易就联想到末日之类的说法。
我坐在休息室里木然地补着妆,直到许之行推开门叫我出去,我才盖好唇膏的盖子,站起身来出去。
仪式进行得十分顺利,司澄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时,我正背对着众人和周卓宇耳语。那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刚一响起,埋伏在现场的许之行便带着手下冲了出来。
我和许之行的计划成功了,场面却免不了一片混乱。除了少部分知情人之外,被请来的宾客都惊恐地想要往桌下钻。我急于蹲下身向他们解释整件事,丝毫没有注意隐匿在人群中的另一双眼睛。那样的悲伤与绝望,是我曾带给她的——
而现在,她终于要将一切还回来。
夏韵芷抓起那把用来切蛋糕的不锈钢刀冲过来时,我正毫无知觉地蹲在地板上。只听见“啊”一声惨叫,我茫然地一回头,便发现本不该在这里裴子煜,竟紧紧地护在我的身后……
那是我记忆中最后一个清晰的画面,恍惚中,我仿佛看见我们一起度过的第一天清晨,我傻傻我傻傻地抱着被子,裴子煜凑过来拽住了我的被角,嘴角还噙着一抹笑。
这真是一场不折不扣的闹剧啊,我大笑,眼泪却疯狂地涌出来。
裴子煜离开后的每一天,我都将自己独自锁在房间里。
当林蓼蓝疯狂地砸开我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时,我正对着裴子煜曾送给我的那双鞋发呆。
她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冲过来掐住我的脖子:“梁乐薇你凭什么!凭什么!我可以不要他!但你把他变回原来的样子啊!你变回去啊!”
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不住地咳嗽,终于,她望着我已渐渐变成紫红色的脸,缓缓地松开了手,眼泪却大颗大颗砸下来:“……他一直就是那种自尊心奇高的人,就算什么都笑嘻嘻的,但心里的底线却比谁都明确……他曾说和我在一起最方便了,我当然明白这是他的小聪明,可我愿意啊……但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为什么……”
林蓼蓝说到这里终于说不下去了,我望着她惨白的脸,幽幽地笑了:“对不起,我也很想把他还给你,你能不能先等我一天?等我找到他,再把他还给你。”
林蓼蓝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我,一脸看到疯子的表情,我也不恼,施施然地起身进屋,拿了一瓶红酒钻进了浴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