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预定进宫
其实,每一次见老康的感觉都无法和见别人相比,我心里想我得尽力改变这种被动的局面,要不都要得老康恐惧症了,其它关系处理不好都不太重要的,老康是十几二十年中我的大老板,我怎么也得让他觉得我第一忠诚,第二有用,第三贴心才行。可这老康不比他的儿子们,是个城府太深的人,而且他也怎么都不会对我动情,不会用心在我身上,也就不会纵着我,我除了讨好之外没什么可行的法子。
不过我陆从容也不是只为了活着就可以出卖灵魂和尊严的人,还要看他是什么样的人,如果对我太过分,我就算死了也无所谓,大不了回去,说不定还穿到别处历练一番呢。
想到这里,我真的轻松起来了,一路走进大殿,四处观望,今天的大殿只让我这个现代人感觉到一种闭塞的森严,一种张狂的愚昧在蔓延,连那些古董啊,书法啊,桌椅啊,地砖啊,都散发了静物的陈腐和固执的味道,古风古韵倒不见了,我不由得鄙视起来,心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
但我还是叩拜了,声音没有很大,却显得底气十足,“臣女陆从容叩见皇上。”
我微抬了头向上看,只有老康一人,似乎面色不善,想给我压力吗?哼,我倒激起抗争意识了。“嗯,起吧。”
我没说话,站起来立在中央,平静地望着老康,心里却很有气,不是说好了我来促动他儿子们的良性竞争吗,干嘛还吓我,我还不爱干了呢?
老康也没说什么,和我对视了一会,那眼神带有说不清的复杂东西,肯定有厌恶,有排斥,还许有无奈,看到我和他对视,好像还有赞同。我心里想今天除了要我照顾老四之外,看来要对我这一阶段的工作表现和阿哥们的反应进行总结了。难道我会死吗?那我也不怕了,我上次诚心诚意,拍马伺候他,是考虑到他也不容易,而我也该珍惜生命,既然他还不领情,那就算了,我才不热脸贴冷屁股呢。
“皇上一直在看我,您难道也擅长腹诽吗?”看他不说话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给人制造冷暴力,玩目光侵犯,我今天就一反常态有点想造反的勇气。
“哦,朕在看你就是在肚子里骂你吗?那么你也在看朕,也在骂朕吗?”
“皇上,这不一样。因为您高高在上地看我,而我只是一个奴婢,想不通哪错了,值得您一番变化莫测的审视?”
“哼,看来你今天心中有点不平之气啊?还一直自称我。”
“皇上,我并非不平,只是不甘心一生被人猜疑,如此苟活不如不活。更何况,我本愿剖肝沥胆,可是您好像并不满意,那么我只有听凭处置了。说实在的,皇上,这么活着我也很累,有点想摆脱了。”
“你也让朕很累,那么朕要摆脱你也是合理的了。”
“是的,皇上。您九五之尊,生杀予夺就是您的权力,唯一能制约您的就是所谓的后世的评价了,可那几乎是无力的。今日我来,也想过走不了,只求您不要枉杀无辜就好。这个您曾经允诺过我,从容谢谢您。您也不妨直说您的想法,就是让我现在去死也是可以。”
“陆从容,朕杀你的确有充足的理由,就凭你让朕的几个儿子相争就可以。只是你上次劝服朕了,朕对你也有了承诺,希望可以用你一反其道,凭你的力量让他们日后可以相互和睦。朕只是不确定你究竟能不能做到。这些日子以来,老九他们看来并没有忘了你,反倒更加磨起人来,朕被他们弄得累了烦了。近日,朕耳边有关于你的各种不同的声音,有人进言杀了你,有人劝朕留下你,有人向朕讨要你,而向来对复杂的事情朕就想快刀斩断来解决,所以朕的确又动了杀你之意,可是这之前还是想见见你,听听你的说法。”
“皇上,我既来了,就说服自己别把死放在心上。但我现在也没觉得自己活着有什么不好,我至少觉得对他们我都心存善意,这个出发点和您也差不多。您是他们的父亲,想法做法动机虽好,可做出来的事也未免不伤害他们。就是太子,您倾注全部心血,可是您难道就没害了他吗?我只是旁观者,您该清楚您的爱和宠给儿子们都带来了什么。”
我说到这里停下,等老康沉思一会。“世上的事本就祸福相依,初衷和结果不符的更多见,我究竟是不是妖孽,您说了算。不过我原本佩服您一生立威名,强国家,富万民,不想您做事还这么反反复复的,我受不了被人怀疑以待,活得这么不自在。话说,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所以您杀了我,我也不会记恨,我只要自由。”我也是豁出去了,也是反将他,准备用尊严一搏,免得以后他还是跟挠痒痒的,天天反复发作折磨我。
老康还是没说话,我就还接着说:“皇上您也许前几次见面觉得我挺会拍马吧?其实您不了解我,我是爱说好听的话,不过那都是没有什么目的,纯属逗人高兴的。我只给喜欢和敬佩的人拍马,也是为了让他们高兴,但我绝不会巧言令色,这可是人格问题。所以今天的我可能更是真性情的我,我不为权势屈服,我也不为威吓低头,我更不为金钱所动,您就给我个痛快的吧。”
“陆从容,你看你说话的痞子样,哪里像个姑娘?我们家那些冤孽怎么就看好你了呢?”
“皇上,这话您说对了,我听过无数次了。我也纳闷,我命犯桃花,亏得您火眼金睛,识破了我,没让我再祸害世人,您就杀了我吧。”
“行了,别口口声声要死要活的,杀你还不是一句话,朕倒想看你能翻出多大浪花来。你准备准备等着进宫吧,在朕的眼皮底下,看你都有啥本事。回去就去伺候老四去,等他好了你就领旨进宫吧。”
“皇上,我还有一事相求。我父亲,他这两年身体不好,能否您准了他告老还乡?其实我这也是从您的角度考虑的,我父亲他绝对一心为君,不私交阿哥们,所以我不想他搅进来,犯了您的忌讳。”其实我想告诉老康我们一家无意于权贵。
“哦,你这想法不错,朕想想。对了,朕方才还没问你,你都怎么救的老四啊?”
“皇上,我可不敢居功的,四爷他有皇上的福祉庇佑,又文武全才,处事不惊,周围的泰山他们又忠心不二,十三救得也及时,脱了险也是想当然的,我只是凑巧在他身边罢了。”我尽量低调地回答,老康很满意。
“嗯,听说你又会火铳,又有谋略的,都是你邬思道教的?”
“这您听十三说的啊?您这十三儿子心地太好,有功都往别人身上推,还爱夸人,可是牛皮替我吹大发了。您也知道邬先生啊,他是我老师不假,可武艺我是跟好几个人学的,最后的老师是十三和泰山。不过说起我老邬老师真是能人,他一心造福黎民庶众,这次见到了四爷治水,几番磨难但四爷还心志坚韧,所以十分感佩,更感念皇上心系万民,但他身有微疾,无法做官,就盼着为四爷鞍前马后,也就算是为天下百姓为我大清尽心了。皇上您连邬思道都知道,真是明察秋毫,洞若观火,万事都逃不了您的法眼,怪不得能有这么多俊秀的儿子呢?”
“行了,别拍了,还说自己拍马拍得光明磊落吗?你得拍得无声无痕才是最高境界呢?”
“皇上,您真是高,我深知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日后定勤加练习,争取早日无声无痕。”
“不过,你还是挺有本事的,其实那些话不是十三说的,是老四说的,没想到他也如此赞你。”
“啊?啊,四爷脑袋还发烧呢,说的能算数吗?”
“丫头,其实,早年,有人给朕算了一卦,那是朕这辈子唯一一次占卜,你也见过算卦的人了。”
“啊?谁啊?连您都骗?”
“了尘大师,怎么他是骗子吗?”
“啊?了尘大师,不是,不是,我是骗子他都不能是。所谓无欲则刚,他没啥可骗您的动机啊。可他都怎么骗您的?”
“他之前说,去年开始,朕身边会出现一个女子,颇有异术,将为朕所用,为我爱新觉罗家族带来福运。朕问她可是妃嫔,他说不是,将是朕的儿媳。朕自然问他哪一个儿媳啊,大师说,那要看朕的意思了。”老康还没说完,我加了一句,“您儿媳太多了,您可别认错人了。”
老康看了我接着说道,“朕于是问到底还有何特征,他说这名女子性格行事怪异,但颇有胆色,他也算不出叫什么,在何方,只是说,定是去年来到紫禁城中。朕想了一遍,大胆的儿媳除了老八的茗蓝之外就没什么人了,可是年份又不对,想想看你倒有点像。朕不久前又接到了大师的信,说见到这女子了。这样看来他说的就是你了,所以朕想杀你的心思就没了,但还想吓吓你,看你如何有胆色的,谁知你胆色一般,就是满嘴胡沁而已。”
“是是是,皇上,我就只会胡说,大师说的也许不是我。大师说话也许怕前后不搭,您怪他,所以就扯出我来。您还得多留个心眼,防着点。不过大师这也算是普度众生了,至少救了我,您就别治他的罪了。我呢,也没什么异术,我顶多爱胡扯,我看您最妥善安全的办法就是密旨一道把我给秘密弄走,不在您眼前晃,谁也不知道我哪里去了,又不会带累了阿哥们;又不错杀了所谓异士,影响了天数。您说呢?”我听说不死却要进宫就想逃。
“哼,想走,有朕看着你,你能走到哪里?大师教了我办法,专门考验你,你逃不了了。”
“啊?皇上,您是不是把我当妖精了,我不是啊?我要是,还怕您干啥啊?”
“行了,别贫了,更何况不止了尘大师提到过你,更有一位故人要我好好待你呢?”
“啊?我这么有佛缘啊?”我心中想到难道会是行痴那和尚。
“哦,你怎么知道是佛缘?”
“啊,啊,我瞎猜的。我我这一路不是老拜佛嘛?”难道真是他,还是老康的爹?看来我来到这里真是很神的啊。我脑袋在转,老康在盯着我。
他问,“怎么,丫头,你还见过其他和尚僧人吗?”
“啊,没有没有。”
“哼,好像在说谎啊?”
“啊,皇上,见到太多了,我逛了很多佛寺,可是又都没说话,您说算不算没见到啊?我自己都糊涂了。”
“算了,就是见到也无所谓了。总之你要按他说的做,也要按朕说的做。”
“按谁说的做啊?”
“你心中想的那个人。”
是行痴?我还是答道,“是,我会按皇上说的做的。”
“朕已经最大限度容忍你了,你以后可以自称我,到宫里朕也不拘着你,随你挑地方。今天,你就走吧,收拾一下去到老四那里,也别老是惹毛他。”
“皇上,您这什么话啊?谁说我老惹他了?他自己好意思说?”
“这是十三说的,说你救人也气人,所以老四的病才反反复复的,老四见了你就吃瘪,你这回去他府上低气些,他就能好得快些。”
“啊,不过,皇上,我近日来也觉得身体憋闷,好像也病了,一定是也感染了风寒,还是别去了,要不交叉感染了。”
“去,那就更得去了,和老四一起治去。”
我在心里大骂“十三,你让我憋闷,我恨死你了”,嘴上却说,“嘿嘿,也好,四爷那里条件好,我的病有指望了。那皇上,我走了。您保重。”
“站住,什么保重,你要咒我啊?”
“不是,我怕您担心四爷嘛,不担心就算了。”我一想,这九转十八弯的高级会见啊,弄得我都没一贯的立场了,算了,看来我不用死,老康也还挺好玩的,他高兴我就活跃点,他不高兴我就恭顺点吧,也许真的有大师高人点化我呢。我还是磕个头出来吧,就当尊重老人,给古人磕头了,嘿嘿。
一路出来,李德全等在外边,“谙达,我出来了,皇上吓了我一跳,但也没事,谢谢您了。您这份情,我一定铭记于心的,谙达,我能耐虽小,但心是向着您的,您有烦心事可以来找我,能分忧一定尽力而为,今日只有谢过了,这会还得上四爷那里呢。”我饶舌不停,发泄自己乱糟糟的心情。
“姑娘,别说了。我们也是投缘,不过更投缘的人都等了好一会了,你去吧,咱家也进去伺候皇上了。”
“嗯?开什么玩笑啊?谙达?不过谢谢谙达,那您进去吧。我们回见。”
我出来大殿正门,就看到了差不多半年之久没见的老九了。心情有一丝的恍惚,马上又平静下来,恢复了懒散的样子。他看着我走过去半天没说话,我也仔细看他的变化。
“嗯,这娶了亲,的确加速男人的成长啊。看样子,你好像多了些男人味啊。不错嘛,我不知道今日能见到你,有礼物的,等几天吧。干嘛不说话啊?不是我走了你一着急哑了吧?”我故作调侃。
“容儿,”他用一种哀伤的调子和我说话。
“别这样您啊,我好好的,你干嘛这样啊?刚说你像个男子汉呢,一张嘴怎么还女里女气的?”我说。
“你——你还是这么满身的不在乎的样子?一百七十多天没见我,难道不该扑过来抱着我说想我了吗?你就这副样子,纯心让我不好过吗?你那么一封信后就没了音信,你都不想我会怎么样的吗?后来知道你遇险,你知道我多担心吗?你却这么没心没肺,我真是恨死你了。”
我不感动是假的,但是怎么都觉得味道不对,“老九,我是女人,你是男人,你不觉得你的话像一个女人在对一个男人表白吗?”
“你还笑我?这不是男人女人的问题,是爱情中谁是弱者的问题。我爱得比你多,所以我就是这副腔调。有朝一日,你爱爷,爷不爱你了,你就是我这副样子了。”
“嗯,说得很有道理,我完全同意。还有你为什么一着急就搬出爷了?搬出爷就好像真的报仇解恨了一样?好了好了,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们就倒个个儿,本小姐我就等着你回心转意好了。”
“你就不能和我说话认真些,柔情些,问问我想你了吗,说你更想我。容儿,你到底要怎么折磨我才算行?”
“糖糖,我没想折磨你的。可是你也不能给我这么大压力啊?我也是故作轻松嘛?”
“容儿,知道你没事了我好高兴,我真是恨死自己了,没能保护你。”
“糖糖,你给我说实话,刺杀老四有你的份儿没?”我多么希望他会指天指地说没有啊。
可他看了我半天,我有点难过说,“好吧,你不要回答我了。我有点累了,先回去。”
“陆从容,你就这么看我啊?你见了我原来就想问这句话啊?我半天没说话,不是犹豫,是生气,你就这么看我,我,我简直瞎了眼睛,还时时惦着你,我——”他转身就要走。
“别,糖糖,我是就那么一想,没以为会是你的。你别走,你们兄弟的争斗,我可不想参与。你既然没做,你知道我好高兴,为我自己没看错人高兴,如果你做了,我一辈子都会生你的气。”
“是,我没做。可是你被他们洗脑了吗?无缘无故,这么长时间没看到我,却质问我这事?你这么想是在侮辱我,老四他那么说了吗?还是十三,他们这么卑鄙吗?还是根本你觉得吃定了我,从来都不在乎我的感受?”
“不是,我没有,糖糖,不要生气。不是他们说的,也不是我不在乎你,我不也死里逃生吗,当然要查找刺客了。我们不说这个了,我都到处给你搜罗礼物了,只是你知道经历这么多事,没剩下啥好的了,留条命就不错了,你现在要什么,我都给你弄去,不要再气了。再说,你是不是有了亲福晋了,就对我开始大呼小叫了?还敢甩袖子不理我,我看是你被洗脑了呢?”我马上转危为安地问他道。
果然最后这招有用,老九立刻乖了。
“福晋是皇阿玛的。”
“啊,是皇上的?”
“啊,不是,是皇阿玛给的,不是我要的,我,我都没碰她的。”
“什么?你这么不尊重女性?这可不行,这会造成夫妻间的阴影的,另外,皇上知道了,不得杀了我啊?你得马上圆房,再说她不是很有钱的吗,你就看在嫁妆的份上。”
“你成心跟我过不去啊,我胤禟缺钱吗,缺女人的钱吗?”
“好,糖糖,我们平心静气的,你知道我最恨不平等了,你既然娶了她就有了责任让她幸福,我不想因为我害别人不幸福。你圆房,我不会生气的;如果你圆房就忘了我了,我也没必要生气的了;我陆从容有的是自信,就算你见识了再多的女人,我也不怕被比下去。当然你也不是那种酒色之徒,恨不得天下女子都供你淫乐,所以我对你也算有信心,不过即便你喜欢上她了,那只能说明你也不需要我的爱了。爱和欲在我的概念里本来就是分开的,爱比欲长久,我们就走着瞧吧。不过你要是还这么坚持不圆房,第一,我给不了你承诺;第二,皇上那里你我都交代不了,最终我得背负罪名,没准又要死了;第三,你能坚持多久,你我都不确定,何必在未来对今日的坚执后悔。”
我的话本来很理性,自己也没觉得不对,可是老九却受不了了。
“你说什么?你就这么冷静,还一二三条?你就这么信不过我?你还会劝我跟别的女人圆房,看来你是真的一点不爱我,我明白了。好吧,是我傻,一直都是我白费心思,我走了,你就去照顾你共度生死的四爷吧。”
他忧伤决绝的样子好可怕,我都没有叫住他,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了。心也乱起来了,我也理不清自己现在的情绪了,老九生气,我会害怕吗?我到底有多在乎他呢?我脚步开始沉重起来,想到还要对付四魔去,哎,该来的都会来的,我只能挺起胸膛了。
其实我不知道老九此时的心里也很乱,除了伤心我的反应之外,他还害怕,因为刺杀老四他虽没参与,可是他是风闻了,如果想阻止和救助都是有可能的,可是他没有,任了自己的四哥自生自灭。因为那江南的贪官被老四拔除的有一伙是他和老八的人,那伙人设计了刺杀行动,老八老九处于听说却装作不知情的状态,他们开始不知道从容会始终相随,后来知道了也来不及了。再后来更不敢明着派出人马去找人了,只怕惹火上身。
所以老八老九的心里有煎熬,却又有亏疚又有伤心又有生气,绕到一个怪圈里了。今日老九又心虚又灰心,就急急逃开了,也想自己静一静,想一想。这是多少年之后我知道的,如果这天我就知道的话,我也许就不会再和老八老九交往了,可是后来又发生了好多事,以至于足以使我原谅当日的事了。也许我们注定一生在一张网上,即使彼此不是最后的爱。
老四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