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唯一拥有的关于他的东西,在他在前线生死不明的那段时间,她只能睹物思人,那日归还于他,他却反送了她,他说这玉佩是他的亲娘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他要将它送给对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人,她就是他最重要的人。
她无疑是开心的,可是在收到这玉佩的第二天,就知道了他元宵节过完,他即将与流凰郡主完婚的消息。早在他出征之前,他们的婚礼已经在筹备了,只因突然的战争而打乱了节奏,但也只是延缓,并没有作罢。本来华延帝的意思,是要他出征之前就完婚的,但顾惜爵那时候本能的抗拒,想着能拖则拖,虽然他那时候也不知道拖延下去有什么意义。在那段时间,他看清楚了自己的心,也向她表明了心迹,可是依然无法改变他要娶流凰郡主这个事实。
他不能带着她远走高飞,他处心积虑登上那个位置,他还没有强大到可以随心所欲,所以,皇命难违,他再不愿意,也必须娶流凰郡主为四皇妃,哦不,现在已经是王妃了。
更何况,他与流凰郡主的婚姻,并不是单纯的,流凰郡主的父王是果郡王,亲娘是镇国公家的嫡女,家世显赫,家族势力雄厚,并不亚于三皇子妃。这桩婚姻,有多方因素构成,其一,镇国公家是顾惜爵实现野心路上一个相当强大的助力,镇国公一直是个老狐狸,从不与谁拉帮结派,而他只有这么一个外孙女,若谁能娶了他的外孙女,无疑就能取得他一家的支持。
华延帝让他娶镇国公之外孙女,也不是表明了支持顾惜爵的心思,但是他有意在两个儿子之间搞平衡是一定的,顾惜爵的有些势力和支持者,比如沈国公一家,是还处于暗处的,明面上他要争夺储君之位,还比三皇子弱了一些,但如果有镇国公一方加入,他就真正于三皇子势均力敌了,所以,流凰郡主,他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到头来,她还是得屈从于现实。
虽然他答应过她,这辈子只把她当做唯一的妻子。她觉得也许恋爱中的人就是傻子吧,明明知道天底下最不靠谱是的男人的承诺,但她还是傻傻相信了,以前她并不相信,现在她深刻地体会到了,在爱这件事情上,认真便输了。爱是成全,爱是放手,爱是希望他过得更好,所以她没办法要求他为了自己去放弃一切。
连子心坐在井边发呆,觉得有些好笑,自己曾经最讨厌圣母婊,没想到自己如今似乎也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想着,她突然有憋屈,把手中的玉佩不经意往井里一丢,咚的一声,消失在视线中,她愣了一下,着急起来,天啊,自己发什么神经,竟然把玉佩丢了!
该怎么办?怎么捞上来啊?
于是沈世子接下来看到她整个人趴在井沿上,身子已经一半进了井里看起来好像要跳井轻生……他吓出一身冷汗,嗷的一声扑过去抱住她的腰将她捞起来。
连子心更是吓得不轻,以为是谁要偷袭自己呢,喊叫着扑打着,直到看清楚是他,才愣住了,惊讶道:“世子爷?您这是做什么呀?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沈世子急道:“你才要吓死我呢!你有什么想不开非要寻死?为了他吧?你不是早就知道他要娶亲么?你不是早就放弃了么?现在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连子心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不过旋即明白过来,不由又气又好笑:“你才想不开要寻死呢!我是这种人么?世界这么美好,我会了你们这些臭男人去死?我又不是疯了!”
这下轮到沈世子圈懵了,张大了嘴:“你不是寻死?那你干嘛往井里跳……”
连子心没好气道:“谁往井里跳了,我的东西掉了,我想捞上来而已!”
闻言沈世子松了一口气,拍拍心口:“原来如此啊,吓死我了!”又觉得有些丢脸,“那个……我没看清楚,你这动作也太危险了,那个,你什么东西掉了呀?”
连子心郁闷道:“一块玉佩。”
“嗨,一块玉佩而已,掉了就掉了吧,爷有的是,你要是喜欢,改天送几块给你玩儿。”
“知道您财大气粗,不过我不要别的玉佩,这玉佩,对我很重要。”
“这样啊,那爷就勉为其难,帮你捞一把吧。”
“您不用勉为其难,还是我自己来吧!”
连子心白了他一眼,卷起袖子就准备下去。
沈世子忙拦在她面前,道:“好好好,不是勉为其难,是乐意效劳,乐意效劳行了吗?”说罢一声叹息,撸起袖子,拿绳子绑在腰上,道,“你给爷抓紧点啊,爷可不想溺水而亡。”
然后拿了一根竹竿,慢慢爬进井里,在井水里捞了许久,才把玉佩给捞了上来。他是顾惜爵的死党,自然能认出这块玉佩是他的,沈世子惊讶道:“他的玉佩怎么在你这里?他给你的?”
连子心白他一眼:“不是啊!是我偷他的。”
沈世子是聪明人,怎么能不知道她说的是反话,不过更惊讶了:“你们俩又好啦?你你你……你不是说不愿将就吗?还是说你看他死里逃生你就后悔了?”
连子心轻轻地擦拭着玉佩,道:“世子爷您这么激动干嘛?难道你不希望我想通?”
沈世子一愣,道:“我当然希望你能想通,也祝福……你和我兄弟,不过,我还以为你多有骨气呢。”他心里竟然有那么一点莫名的失落。
连子心其实也觉得有那么点没面子,之前说得那么信誓旦旦,搞得自己多骄傲多有骨气似的,到头来还不是输得这么惨?她喃喃道:“我是很没骨气,你尽管笑吧。”
他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在她身边坐下,道:“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我相信那家伙,他是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流凰郡主,他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由不得他做主。”
连子心道:“我明白,就算他不娶流凰郡主,还有别的千千万万的郡主千金,反正如何都轮不着我。我没资格要求他为我做什么,而我,也是心甘情愿等他。”
沈世子头一次觉着,“心甘情愿”这四个字,竟透着一股卑微,但也有藏不住的勇敢。
他静静陪她坐了一会儿,才笑说:“没关系,要是你等不到他,爷可以将就着娶了你。”
“拉倒吧,您可千万别将就!”一条毛巾丢在了他的脸上。
“最毒妇人心啊,爷帮你捞玉佩,你不谢谢爷,还打爷,啧啧。”
“谢谢啦世子爷,改天请你吃饭。”
“这还差不多。”
……
三天后,四皇子殿下大婚。
虽然四皇子殿下已经被封为珏王,但还没有正式加冠,所以婚礼是在华国皇宫中举行的。加之之前已经为大婚准备了一些,所以也就没在改动地方。
顾惜爵近期在朝堂崭露头角,颇得华延帝器重,女方身份也比较贵重,而且华国刚打了一场大胜仗,正是可以举国欢庆的时候,所以这次的婚礼,办得甚为隆重。
春回大地,皇城的苍穹辽阔高蓝,太阳苍茫且遥远,似浓墨的山水画,盛世繁华滔天如水,姹紫嫣红的喧嚣淹没了寂静的晨曦,巍峨的城门,高耸的城楼,历经千百年风雨的古老城池,笙鼓齐鸣,红俏华曼,朱锦如赤。喜车和嫁妆浩浩荡荡地从镇国公大宅出发,一路出了京章广场、碧琼天台、朱雀大道、白虎大道、文光门、卿华门、泰安门,这才进了华国皇宫。
一路上,京城的百姓簇拥,密密麻麻如山海般浩瀚,这里很久没有这般大场面和热闹的喜事了,最近的一次是三皇子殿下娶亲,但也没有这般的排场。于是关于这位皇子殿下为储君的有力争夺者流言渐起,当然,这种时候,这些流言无伤大雅,也都被滔天的喜庆所掩盖了。
“四皇子殿下天神下凡,守身多年不娶,原来只是为了等待有情人啊。”
“流凰郡主和四皇子殿下我都见过,真真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一对璧人啊!”
“镇国公家唯一的外孙女,排场够大的啊,据说嫁妆满满一百二十抬呢。”
“也是果郡王家唯一的千金,排场当然不一样了!”
……
更多的,人们是在讨论这些事情,不仅在民间,皇宫之中也没少。
皇子娶亲,更忙碌的是御膳房,司膳司相对比较清闲。
很多宫女和女官都免不了俗,跑去围观凑热闹去了,连子心当然不可能做到清风细雨不萦怀,她快烦死了,恼死了,但又能怎么样呢?这条路是她自个儿选的啊,自作虐不可活。
——他要成亲了,新娘不是她。
时至今日,她才深刻体会到这句话有多么的虐心。
什么狗屁的“心甘情愿”啊!不,她是心不甘情也不愿!
可是她不能吵也不能闹,只能眼不见为净,呆在房间里练字。
地上已经扔了一堆的纸张,她又将写到一半的揉成一团扔掉,谁说写字可以让人清心寡欲,胡扯!她皱了眉皱头,看着自己越写越难看的毛笔字,叹息一声,还不如去做吃的呢。
“子娴!银杏!小酸梅!跟我去厨房!”
她喊了一通,没人回应,才想起了,这几个丫头都跑去围观大婚了。
没关系!做了自己吃!
司膳司除了在厨房里留守的一两个宫女,几乎全空了,她自己鼓捣了半个时辰,做了十几样美食,有甜品零食:软式牛舌饼、奶香全蛋海棉蛋糕、燕麦椰丝球、牛奶乌梅布丁;有下酒菜小菜:两碟子酱牛肉、有加了火腿丝、竹笋片和栗子肉,白菜煨的软烂,香浓微甜的白菜烩栗子、有软滑鲜美的香菇西施舌、有连家的珍藏佳肴“雪融肉”、鲜美无比的鸡汁回卤干、有贵得要死的白松露煎蛋、有水晶肘子、水晶鹅肝、烤鱿鱼……再配上一壶桂花陈酿,满满摆了一桌子!她满意极了,啊生活,这才是美好的生活!
她摆开架势,大吃特吃起来!大口吃着酱牛肉,大口喝着酒,叹道,果然像她这种庸俗的人不适合练字那种高大上的方法,唯有人间的烟火才能让她满足和心安!
吃了差不多一半的时候,几个小丫头回来了,一看她一个人在吃独食,都嗷嗷叫唤起来。
“啊啊啊啊小姐!你竟然躲在屋子里吃独食!太过分了!”
“小姐,你一人吃这么多,也不怕胖死!”
“哇心姐姐,你吃得完吗?我来帮你吧!”
连子心白了她们一眼,这是几只狗么鼻子这么灵?闻着香味就回来了。
“你们不是有得玩就抛弃我吗?还回来做什么?”她没发现,自己说话都带着酸味。
可是小丫头们哪里听得出来,还迫不及待你一言我一语地往她的伤口上撒盐。
“小姐,你怎么不去看啊,四皇子殿下这婚礼实在是太隆重太热闹了,外面喜庆得不得了!”
“对啊对啊,我以前在永州府的时候也见过别人成亲,但头一回见识这皇家婚礼,太气派了!”
“那是当然的啊,皇家的婚礼哪里能和老百姓的比。”
连子心沉默地听着,心里如图打翻五味瓶,很不是滋味。
“那个……你们有看到新郎吗?”虽然很虐,但她还是憋不住想打听。
“四皇子殿下啊?我没看到。”子娴说。
“奴婢看到了!他今天好帅哦,虽然平时也很帅啦,不过奴婢从没看过能把一身红色穿得这么好看的人!可是为什么,殿下娶的不是我嘤嘤?”小酸梅一直是某殿下的迷妹。
“……”连子心很是心塞,真是蓝颜祸水啊祸水,但还是只能装作若无其事,云淡风轻地样子问,“呵呵,新郎看起来一定很高兴吧?”
“这就不知道了,奴婢挤不过去啊,就远远看着殿下坐在马上,不过应该是高兴的吧,迎娶自己的新娘子啊,哪有不高兴的呢?”小酸梅傻不愣登地回应。
“哦……”连子心闷闷地,却觉得她说得十分有道理,迎娶美娇娘,干嘛不高兴。
“新娘子呢?新娘子美不美?”
“小姐你是不是傻?新娘子美不美我们哪里能看得到,坐在花轿子里呢。”小酸梅看白痴一般地看着她,又拿了一个布丁吃起来,“不过小姐你不是见过那个流凰郡主吗?郡主长得那么好看,装扮成新娘子肯定也好看啊,再说是殿下的新娘耶,肯定要足以与殿下那般的天人匹配啦。诶小姐,你这么关心殿下的婚礼,怎么不自己去观礼?以你的身份,要想混进去看看新娘子,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吧?”
一口老血梗在心头,某小姐简直要发心脏病,这个死丫头,故意来气她的吧?
“别胡说,我、我有什么资格去看新娘子。”宝宝心里苦,但宝宝说不出口TUT。
“也是,郡主现在已经是王妃了。”
“……”罢了罢了,自作孽不可活!
“好了小酸梅,别没大没小的。小姐,别听她胡说,殿下娶郡主,也只是皇家联姻而已。”银杏比另外两个小丫头大几岁,虽然说自己没经历过,但男女之间的事情她还是比两个小丫头懂的。自家小姐和四皇殿下的事,她多少也能看出一些端倪来,但也做不了别的事情,只能安慰一下了。
连子心当然能看出她在安慰自己,但此时的心烦意乱不可抑制,她想静静,站起来挥了挥手说:“给你们吃吧,我出去走走,有人找我就说我不在,没有什么大事儿别找我。”
然后也不理两个小家伙圈懵的眼神和银杏的担忧脸,抛弃了一桌子的美食,兀自走了出去。
“心姐姐怎么了?不会有什么事儿吧?”小子娴有些担心地说。
“没事的,小姐是少女怀春,出去静静就好了。”小酸梅一副很懂的样子。
“什么是少女怀春?”小子娴还是个单纯的孩子。
“少女怀春就是……哎呀你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啦,说了你也不明白。”小酸梅以为自己老司机。
“什么呀,说得好像你不是小孩子一样。你只比我大三岁!”不服。
“三岁就很多啦!哎呀子娴小姐,你别管那么多啦,你看,有你最喜欢的海棉蛋糕耶。”转移话题。
“是啊是啊,哇,还有雪融肉!你别跟我抢哦!”吃的最重要。
“不会跟你抢的,咱们一人一半。”
“还有酒耶,要不要喝?”
“不行,小孩子不能喝酒!”
“小酸梅,其实我好羡慕你们哦,跟在心姐姐身边,天天都有好吃的。”
“那你就留下来啊,反正小姐已经是个富婆了,不会在乎多养你一个。”
“好啊好啊!”
银杏在一旁听着两个吃货无厘头加没心没肺的对话,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果然人呐,还是单纯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