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一出口,秦若男的心咯噔的猛跳一下,神经一下子就绷紧了,身旁的安长埔也同样面色严峻,目光停留在“一脸横肉”架着钱玉玲的手臂上。
钱玉玲此刻犹如一滩软泥,若没有“一脸横肉”从身后架住她,此刻怕是只能瘫在地上,根本站不起来,她的脸上布满了泪水,似乎正沉浸在绝望和痛苦之中,可是对于“一脸横肉”却并未表现出任何的瑟缩或者恐惧,这倒也让安长埔和秦若男或多或少心里有了一点底。
至少,“一脸横肉”和钱玉玲应该是同一个阵线上的,不至于做出什么威胁钱玉玲人身安全的举动。
“坐下说吧。”
安长埔从一旁的办公桌边拉了两只椅子,让他们坐下来,“一脸横肉”先把钱玉玲扶到椅子上坐好,然后自己才坐在旁边,坐下之后还细心的替钱玉玲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能够坐的舒服点。不过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来,就钱玉玲此刻的精神状态而言,她自己恐怕根本意识不到舒适与否的问题。
而这一不经意间的细节却让人看出“一脸横肉”对钱玉玲的关照。
他们两个都坐下之后,安长埔和秦若男也坐了下来,既然“一脸横肉”说是来自首的,那么讲话的先机还是留给他和钱玉玲比较好。
不知道是“一脸横肉”的想法与安长埔他们不谋而合,还是他压根也没有意识到这些,只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口,在安长埔和秦若男刚刚坐定的时候,他就立刻开口说话了。
“我叫左大力,她是我表姐,她妈是我表姨。”开口的第一句话。“一脸横肉”先是做了个自我介绍,顺便带出了他和钱玉玲之间的关系,“我今天陪我表姐过来把事情说说清楚。”
说完,他推推钱玉玲,希望她能振作一些精神,从言语间也不难听出来,“一脸横肉”,或者现在应该把他成为左大力,这个男人别看长得粗野,心却还是很细的。简简单单的一两句话,就把交代问题的责任推到了钱玉玲的身上。
只可惜,钱玉玲依旧失了魂一样。除了不停的哭,一句话也不肯说。
左大力无奈了,他有些埋怨的盯着钱玉玲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了原本的打算,转脸过来对安长埔和秦若男说:“算了。我表姐她最近经受的折磨也确实是太多了,现在看样子也没办法开口,那就还是我来说吧。其实我刚才说自首,也不太准确,我俩主要是来想要把一些事情解释解释清楚,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我。”
“那就说说吧。”安长埔对左大力点点头,没询问,也没催促。耐心的等着他自己开口来说。
左大力一指钱玉玲,开口说出了一句让人诧异的话:“我表姐之前找我,希望我帮她绑架她儿子方万来着。”
他这话一说完,也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安长埔和秦若男做出反应。一时之间办公室里变得异常安静,除了钱玉玲极力克制着的啜泣声之外。就只有墙上挂钟走动的声音了。
秦若男看看安长埔,安长埔的眼中也满是惊讶和疑惑,和她一样。钱玉玲是方万的亲生母亲,她为什么要委托自己的远房表弟去绑架自己的儿子呢?如此说来,方达之前提到说看见过方万和左大力在一起,被左大力拉着,一脸不情愿,这些也应该是所言非虚。
并且左大力刚刚自己说,他今天和钱玉玲来是要把事情说说清楚,免得给自己招惹麻烦,言外之意似乎是他口中的那起绑架并未能够顺利得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左大力沉默了一会儿,等不到询问,最好自说自话的主动解释起来:“是这么回事,当初我表姐和那个姓方的离婚,一时糊涂答应了把孩子留给老方家,结果后来方家的人不地道,挑拨我表姐和她儿子的感情,那孩子对我表姐也不亲近,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对孩子也不怎么好,尤其那个方达,娶了个年轻漂亮的媳妇之后,根本就不怎么管儿子,所以我表姐就想把孩子的抚养权要回来。”
说到这里,结合之前方达的叙述和他们调查掌握的事实,秦若男心里已经大致有了对后面事情的猜测。事情必然是方达不肯交出孩子的抚养权,钱玉玲没有办法,只好策划一场绑架事件,来证明方达监护不力,日后好以此去向法院申请,拿回方万的抚养权。
左大力接下来的话果然和她的揣测一样:“姓方的不肯交出抚养权,我表姐找他求过好多次都没结果,没办法,就来找我了。我原本觉得这事儿好办,那姓方的不是横么!我就让他试试,是我的拳头硬,还是他的鼻梁硬,但是玉玲姐说不行,她说我要是那么做,姓方的一家就更有理由不交出孩子的抚养权,到时候反而是我们被动,她说她有计划有安排,让我赶在孩子放寒假之后,把他带走,转一圈过几天再带回来,趁这个机会,她就去向那个方达发难。”
“带出去转一圈?带去哪里?”安长埔问。
“那就不好说了,”左大力说,见对方的目光充满了疑惑,连忙解释,“哦,是这样的,我是个卡车司机,跑运输的,经常开车去外地送货,玉玲姐之前说让我到时候找个不远不近,两三天就能回来的时候,带上方万,一来时间不算太长,孩子不至于不高兴,就当带他出去玩一下,二来也免得小孩失踪太久,方家万一大张旗鼓的报了警,给我惹麻烦。”
秦若男默默的听着他的解释,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合乎情理:“可是回来之后呢?如果你们想指望用这个作为监护不力的借口,也是站不住脚的,方达如果知道这一切是你们的策划,完全有理由追究你们的责任,并且不算他的监护有问题,这样一来你们只有麻烦没有胜算。”
“没错。是你说的这么个理儿,我当时也是那么想的,但是玉玲姐说,回来之后她不会让孩子再到方家去,所以方家人不可能从孩子嘴里知道这些事情,我当时也不太放心,可是她说反正还有时间再慢慢斟酌,这件事她是一定要做的,孩子的监护权她也一定要抢回来,有什么事情都算她的。绝对不连累我,玉玲姐从小就对我挺照顾的,我俩都在c市。但是我那工作一年有大半年不在家,一直也没怎么和她联系、走动过,本来就挺过意不去,总被我爹妈念叨,这次既然玉玲姐有求于我。我也不好拒绝,反正她和我是亲戚,我帮她的忙,她也不可能到最后把麻烦丢给我去扛,我玉玲姐不是那样的人。结果谁能想到,这还没怎么着呢。孩子就真丢了!现在搞得我们俩都有嘴说不清,平白无故的给自己找这么大个麻烦!”
左大力说着,眼睛朝钱玉玲瞥一眼。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一脸凶相,说起话来却很周密,一边解释事情经过,一边澄清自己。与此同时还不忘提醒身旁抽泣不止的钱玉玲,是她把自己扯进这个麻烦里。不能只顾着自己哭鼻子,那么不仗义的不提自己开脱。
看来方达对左大力的面目外貌还算是记得比较清楚,可是对这个男人的认识却烦了先入为主的错误,此人绝对不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秦若男暗暗的想,她甚至怀疑,左大力在答应钱玉玲请求的那一刻开始,搞不好就已经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放她的鸽子,不去履行自己承诺了。
“你之前是不是单独接触过方万?我是说没有钱玉玲在场的情况下。”安长埔听左大力说完,开口问他。
“是,见过,”左大力没有回避,一口承认了,“我私下里去找过那孩子几次,想和他说说,再怎么说,我也是他的表舅舅,我想劝劝,或者说拉拢拉拢他,让他对我玉玲姐亲一点儿,要是能让孩子主动提出来想和妈妈一起生活,那我们不就都省心了么!我事先打听过,像方万那么大点儿年纪的孩子,要是想要和妈妈一起生活,法院会认真考虑抚养权问题的,这样对我玉玲姐比较好。”
钱玉玲之前好像对此并不知情,此刻听左大力说这些,暂时停止了哭泣,略微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那你和方万谈的结果是什么呢?”
“还能是什么!这话照理来说不当讲,但是那小孩啊,可真是个小白眼儿狼!他嫌他妈妈穷,吃的不好住的不好,根本不愿意和玉玲姐一起生活,我找了他几次,好吃好喝的给他买着,那小子还不愿意看到我,见到我就跑,我还得死活拦着才能跟他说上几句话,那架势知道的是表舅舅找外甥谈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拐卖儿童呢!哦,对,有一次还被姓方的看到了,我怕给玉玲姐惹麻烦,就赶紧走了。”
左大力说到这里,心里有些气不过,歪着头虚啐了一口:“有时候想想,我都后悔答应这件事!如果是个好样的孩子,我为了自己姐姐冒点险也还值得!就这种嫌贫爱富,有奶就是娘的小孩,太不值了!跟他爹一个德行!都是自私自利的货色!”
“你别那么说我儿子!”钱玉玲在这个时候忽然开了口,她刚刚有些干涸的眼眶又重新蓄满了眼泪,“我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我承认我动机不纯,也承认我想算计方达,这些和大力没有关系,都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我愿意承担后果,现在我就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让我儿子方万平平安安的回来!我这些天总是忍不住想,都是我不好,当时脑子好像中了邪一样,想出那样的一个下下策,简直就是诅咒方万啊!我愿意放弃争夺抚养权,孩子喜欢跟谁就跟谁!我只求他平安的回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