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为她将来会和莫静之一样恶毒。
莫静之是她的亲娘,她就一定会变成亲娘那样。
她的心好不伤心,她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雅间,失魂落魄地下来,她想去送送亲娘最后一程,可在舅父们的眼里,她是不顾莫家安危,只顾自己的孝名。
她不能再去送亲娘了,否则,莫家就对她真的有意见。
她以为,皇后娘娘让她来燕京,就是为了给莫静之敬孝。
原来不是,只是单纯的让他们见一面而已。
她怎么做都是错的。
她没有亲人,当成亲人的莫家舅父不相信她,她的路在何方?
如意伤心地出了西市,穿过燕京的坊市,漫无目的地走着。
广宁候府内,莫家的姐妹们正在追逐玩闹。
她们是姓莫的,而她姓夏候,是不一样的,在莫家,她始终是个外人。
莫四姑娘奔了过来,“如意表妹,你怎么穿着婢女的衣裙?”
“你快换下罢,要被大夫人瞧见,又要训斥了。”
如意问道:“家里来客人了?”
莫励之的女儿道:“表姐,是……是梁王妃,怕是四姐的亲事就要订下来了。”
“是四表姐啊。”
如意笑了一下,垂首道:“我去换衣裳。”
她绕过花园,穿过凉亭的时候,正看到假山外一个贵妇与四舅母在说话。
“梁王妃不是来瞧如意的?”
“不想瞧了。”
“为什么?你不是听人说如意善良得体,想订给嫡次子为妻?”
梁王妃轻叹一声,“广宁候夫人,既然你问了,本妃就不瞒你。”她顿了一下,“太妃是听说如意郡主善良温婉,举止大方,想给六安王相看。可是,来了你们府上,上至你、莫大夫人,下至仆妇侍女没一个不夸好的。本妃不敢订给嫡次子啊!”
广宁候夫人是陈筝,她也是世家大族的贵女,“你是说她……”
“据本妃所知,当年广陵莫家的莫静之待之闺中时,也是上下从人皆夸,更名动整个江南,可实际如何?世间怎会有如此完美的人?”
陈筝明白了,梁王妃是怕如意成为第二个莫静之。
莫静之是帝后心里的一根刺。
梁王妃宁可改主意相看四姑娘,也不想看如意。
如意的身子摇了一下,不由得一阵悲凉。
又是因为生母之故,觉得她恶毒狠辣,怕给儿子选错了妻子的。
梁王妃如此,后来的人是不是也这样。
陈筝沉吟道:“听你一说,我这心里发凉,若真如此,也太可怕了。”
梁王妃笑道:“你我都是女人,这做得太完美的人,显得不真实,要不是伪装就是心有图谋,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可取。”
陈筝道:“太上夫人为了让她修身养性,没少让她抄写经书……”
“地狱里爬不出善良的仙子!”
“梁王妃是说,她亲眼目睹过父兄之死,对感情看得淡薄。”
梁王妃微微一笑,认同了她的看法,“感情淡薄的女子,到底不可取,这样的儿妇,梁王府也不敢要。”
如意听到这儿,静默地走开。
二人听到脚步声,见是一个半大的婢女,皆未放在心上。
如意回到自己的寝院,坐在铜镜前,她总想做得最好,在别人眼里却成了伪装又有图谋,为甚就这么难。做得不好,会被长辈责备,做得好了,又惹人怀疑。
她到底无法与莫家融为一体,又说她感情淡薄,“地狱里爬不出善良的仙子”,她是瞧过母亲杀了父亲,又看到外祖杀了长兄,可正因这样,她更渴望人间真情。
她该怎么办?
这些偷听到的话,她不能告诉任何人。
莫大夫人、陈筝发现如意变得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这日,陈筝笑问道:“如意,你有心事?”
“四舅母,我几时回永乐府?”
“快了,过完中秋节就能回去。”陈筝笑盈盈地道:“如意,你是想家了?”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
“四舅母,待我回永乐府,我想去镜花庵住一阵子,就当是修身养性。”
“如意……”
莫家原就有这意思,被她自己说出来了。
如意道:“四舅母,就是想静静。四舅母,女孩儿长大了,就只能嫁人生子这一条路吗?”
“以前是,可现在不是,你瞧刑部的张明镜、杨锦囊,她们就没嫁人,依旧活得好好的,前些日子,陛下还赐了一面‘赏罚令’给张明镜,她一拿到,带着皇帝令牌就巡视各地去了……”
“我想做这样的人。”
“可这样的人,普天之下统共才几个,不过只出了她们俩,更多的女子还是得嫁人生子。”
“再没别的法子了?”
陈筝坐到她的对面,“你不想嫁人?”
如意摇头。“我身份尴尬,大户人家不娶丧妇之女,我又是无父无母的人,曾是南晋的公主,再有一个那样的亲娘,谁会娶我?
四舅母,看到亲娘的下场后,我既痛快,觉得这是她的报应,又觉无奈。她是我娘,我居然因为她的死在庆幸。
小时候,我看到她握着剑杀了父皇,长兄和我当时就藏在小榻下,我被吓得昏了过去,醒来后,我见到阿娘就怕得要死,连一句完整都说不全,变成了小结巴,她就更不喜欢我了。
后来,长兄没了,所有人都说是外祖杀了他,说长兄要行刺外祖,我渐渐长大,我知道长兄不会行刺外祖,这都是说出来哄外人的。
夫妻成仇,亲人刀剑相向,仔细想想,这人也怪没意思的。恩爱夫妻,为了活下去,也可以杀掉另外一个人;原是亲厚的祖孙,为了活下去,也可以杀掉自己的亲人。这人世间,还有什么是真,又有什么值得我留恋。
四舅母,我想了这么多天,我真的想明白了,我想去镜花拜镜花师太,剃度出家。
如意已经没有亲人了。
我告诉自己,应该把莫家当成亲人,可我无法做到,连至亲的外祖都是那样儿的,我怎么可能完全相信莫家。
如意知道,莫家在防备我,怕我成为第二个娘亲,我又何曾不是防备莫家,担心你们是第二个外祖。两两防备,让大家都不痛快,倒不如成全我的心意,让我出家为尼。
父皇、长兄惨死,就当我是为他们祈福而出家……”
陈筝捂着嘴,嘤嘤地哭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