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翊之在病房外,看到恹恹无神面色苍白如纸的季嫣然。她手指搭在小腹上,无意识的轻点着,嘴里喃喃自语些什么。
“离婚协议在卧室。”
“什么?”一边的警察不妨他开口。
带着手铐的商翊之收回目光,转身大步离开,“离婚协议在卧室,我已经签好,劳烦各位警官和她说一声吧。地下室关着闫辉,如果你们去的早,也许还能救回来,还有,还有……和林夫人说一声,六年前的懦弱,很抱歉。”
那一分退缩,不仅仅抹杀了她那时所有的希望,更让他所有的日子都陷入绝望而痛苦的步步为营的复仇中。
许恩慈于他来说,不再单单是一见钟情的女人,而是已经融入血液渗入骨头里的执念。
至死方休。
……
闫辉被救出来的时候,闫钧临和夏十七一同去看望。
他头发雪白,人苍老的不成样子,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精神矍铄的模样。身上全是鞭伤,不同于秦唤,他这是实打实的,衣服绽开,血肉模糊。
他的意识已经重度昏迷,送往医院的时候,已经神志不清。
还是许恩慈上前问了两句,才被他一把抓住了衣袖,血液渗出,却死死也不撒手。
老人就像是一个孩童,好不容易找到自己心爱的却错手弄丢失的玩具,一路到手术室,都不肯松开。
皲裂的唇开合。
许恩慈看得出来他在说什么。
宛如。
眼角觅出浑浊的泪,蓬头垢面,血液凝固在花发上,手指也许是被针扎过,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已经疼到骨子里。
闫辉有暴躁症,催眠的次数越多,自己就越来越控制不住骨子里的就施虐欲望。
他六年前控制了闫钧临,将他关在家里,抽打责问。后来他利用商翊之,谁知却被他反咬一口,催眠术被偷学。
许宛如当年的录像带被秦唤偷取,拿去播放给许恩慈看,他暂时还不想放弃秦唤这颗棋子,打算教训一顿就算,谁知商翊之却私底下叫人把她弄残了。
无非是用这样的方式向他抗议他的“仁慈”,一方面替许恩慈抱不平,左右秦唤已经是颗弃子,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商翊之去了。
而之后,事情就不由控制了。
原以为胜券在握,谁知道却是镜花水月。
成年往事被翻出来,逃税贿赂被曝光,眨眼间,天翻地覆。
可以为会老死囹圄,却被商翊之设计弄了出去,偷龙转凤,带回去,彻彻底底的报复施虐。
他这辈子,唯一看错的就是商翊之,这条看似忠厚老实的狗,却是会咬主人的恶犬。
闫辉身体已经不行,夏十七说如今只是倚靠他身上的雄蛊在苟延残喘。所以一旦取出雄蛊,闫辉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会立刻会死。
可如果不取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溘然长逝,连带着夏十七一起陪葬。
闫钧临得知这事,反应很淡,只说善恶到头终有报。他如果撑过来了,那么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如果熬不住,死了,只能说自食其果。
他实在太风轻云淡,看得许恩慈不由唏嘘。这青云城的天,怕是真的要变了。
当初以为这是闫辉金蝉脱壳的阴谋,却不曾想,在警局失踪,却是商翊之一手策划,闫辉反倒成了受害人。
如今许英鹏的年纪还小,许氏只能暂时明面上让林傅收购,免得其他人企图刮分霍乱的人心不稳,让许氏溃散,只待以后他长大有能力后再归还。
林傅现在只有一件事没有弄明白了。
许恩慈将刚买回来的橘子递给他,“想什么呢,看个动物世界也能走神。”
而容容耐耐坐在地毯上,看着一群豹子飞奔,津津有味。
林傅接过橘子,剥开,递还给她,煞有介事的开口:“我在想,那天翻看你电脑,偶然看到你没编辑完的邮件。你知道的,我能恢复那些。”
许恩慈懵了,随即一口咬住小橘子,翻身坐到他身上,凑嘴上去,含糊道:“那天我被催眠了,我自己不知道意识的。”
林傅听到这话笑,很配合的咬住半个,一个橘子
两人腻腻歪歪分吃了。
许恩慈拿发顶蹭蹭他的下颔,才靠进他怀里,“在车祸那夜的时候,我就想,我其实也是舍不得和你分开,但是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跟自己说再和你过下去。一起死倒是很好的,只可惜容容耐耐还没长大。”
林傅揉揉她的发,微叹,“都过去了。”
许恩慈点头应,将话题转移,“我们把霜雪姐接回来,闫钧临显然有隐市的意思,到时候孙嘉宇就能挑大梁了。魏琼死了,闫辉傻了,这里也没有让她顾忌了的。”
“她也可怜,活了这么大半辈子,却不过是闫辉对着记忆中的爱情,克隆出来的一段生命。”林傅语调很平静,节骨分明的手指轻轻的捋着她的发,感受她在自己胸膛的实在感。
“你不懂,霜雪姐豁达得很,我是女人我比较知道啊,前半生为了找寻自己的另外一半而奋斗,后半生为了自己的子女而不顾一切。”许恩慈睁开眼就能看到坐在远处,两人相依偎着的兄妹,满意的弯唇。
可林傅听了就不爽了,“什么叫后半生为了自己子女?我呢?”
“你啊?”许恩慈食指戳戳他的胸膛,“你以后在家里的地位,就是老三,孩子第一,我第二,你第三。”
“好好。”林傅笑,吻上那弯弯的眼,“那再生一个,我不介意地位去第四第五。”
“喂!”
许恩慈一把推开他。
“嗯。”林傅眸中带笑,却一本正经的应。
“现在大白天!”
“我知道,我没说现在做啊。”男人一脸无辜。
“你!”许恩慈揪住他的领带,又松开,“哼,你把卢森偷偷遣走的事还没算呢。还有苏珊,苏珊和她男朋友怎么样了?对了,你那个大波妹呢。还有褚大哥,他的电话都打不通了!还有还有……那个蓝丫儿是怎么回事……”
“……”林傅沉默了一会儿,见她没得到自己回答是不罢休了,这才咳了咳,老实交代……
“首先,卢森你不是要让他去念书么?我让人送他去麻省理工。”
“第二,苏珊和她男朋友回美国了,家长已经见过,苏珊也怀孕了。”
“第三,虽然Amy是大波妹,但不是我的,她今天去机场接我哥。”
“第四,你的褚大哥和你的初恋现在估计一起在牢里下棋。至于蓝丫儿么……她给我下药,我揍了她一顿,就这样,我不知道诸子明给你看什么了,但一定都是合成的,稍微好一点的技术都能骗过你这小白痴。”
“小白痴?”
“嗯,我白白胖胖的小慈慈。”某人狡辩。
许恩慈气得捏他脸,“你才小白痴!还有Amy和你哥咋回事,你不是说你哥是个地质学家……”
“是,我是小白痴。”林傅笑意朗朗的点头,“我哥来追妻,这样的话,英国的公事又可以交给我哥了,我们先把珠宝店办好,给你涨涨人气儿。”
“那你呢?不对,褚大哥怎么去牢里了?”
“唔……中国有句话叫多行不义必自毙,谁叫他觊觎别人家媳妇儿,手段还不光明磊落。”林傅哼哼。
见状许恩慈哭笑不得,“好吧,那你呢?你怎么办,大总裁不当了?”
“我啊……”林傅抬手遮住那亮盈盈望着自己的眼,在自己手背上亲了一下,“我给老婆大人当厨子,要吃什么,就去学。”
“你的宏伟志向呢。”许恩慈被逗得喜不自禁,笑得见牙不见眼。
林傅一手揽到她背后,薄唇凑到她耳边,呵着气儿说悄悄话,“我的宏伟志向,就是让我亲爱的小妻子,再给我怀一个宝……”
“妈咪你们在干嘛!”
许恩慈吓了一跳,连忙推开林傅,脸蛋殷红,转头看容容,“怎么了?”
“妈咪,我要吃橘子。”容容伸出小手,手里捧着一个金灿灿的橘子。
男人大手一挥,“叫哥哥给你剥。”
容容小嘴儿一瘪,“爹地偏心。”
“来,容容,哥哥剥给你,要哪个?容容自己再来挑一个比较甜的。”耐耐却率先起身,站起身将矮几上的一袋子橘子拎到她面前放下,再盘腿坐。
本来还泫
然欲泣的小姑娘顿时不哭了,小手勾勾,这个看看那个摸摸,有模有样的开始挑选起来。
而许恩慈给了林傅一胳膊肘子,学着女儿笑骂,“你偏心!”
林傅咬住她殷红的耳朵,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笑着的承认,“是,我越来越偏心了。”
又过了几日,许恩慈携儿带女去墓地探望许建强。
老人家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孤独了大半辈子,最后跌进了许宛如最喜欢的荷花池,也算是一个好归宿。
许恩慈手里还拿着花篮,却远远就看到一个女人跪在墓前。
“是秦唤。”林傅揽了揽许恩慈,问她要不要上前。
许恩慈摇头。
林傅叹口气,“Half说,能把自己逼到这份上,秦唤也是了不起。”
“她没有被催眠,那该多疼啊。”林傅和商翊之在医院顶楼的话,许恩慈听了个大概,“对了,你是怎么知道商翊之就是幕后指使的?”
“这还多亏Half,她亲自给许英鹏做了DNA检测,秦唤情绪越来越稳定,后来她故意偶然提起这件事,才发现她有问题。”林傅示意她一起上前,“当初秦唤找上我,第一次叫我帮的是商翊之,之后才改口说闫钧临。我就觉得,这里面有猫腻,只是后来事情多了,就给压了下去。”
“对了,Half呢?”
“她被秦唤刺激,跑去意大利找骁哥了。”林傅轻笑。那惊心动魄的一晚也可以说是他孤注一掷,Half的电话被窃,打过来的电话声音是合成,秦唤的事Half在那天早上告诉她的,用的公用电话。
所以这样前后矛盾的话,他一下子就听出不对劲了,只是,他想赌一把。借此将没完没了的事情的背后的人揪出来。
虽然意外有点大,但是……他侧头看许恩慈,无声的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赌赢了。
许恩慈缓步上前。
秦唤似乎知道是他们,头都没有抬,站起身转身离开。
可秦唤不会说话。许恩慈看着已经不再完整的女人,突然又想到什么,喊住了她,“秦唤,你还记得秦逸吗?”
秦唤脚步一顿。
“他为你做了很多,他的墓在一区,你能去看看他吗?”秦逸以为他妹妹疯了,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被误会被利用,一直对他背后的人是谁着问题三缄其口,直到最后,死于非命。
只是一场看着很可笑的嫁祸。
商翊之一直都想让许恩慈误会,为难她的是闫钧临,也许只是不想单纯让她那么简单原谅闫家。
其实,商翊之自己都不知道,他内心一直反复引导她这样做,只是因为潜意识里也觉得自己不能也不会获得原谅。
所以他迁怒,报复折磨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现在事情落幕,和六年前有关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进牢的进牢,无一善终。可真追究起来,又有谁是真的罪该万死的?
不过是情之一字,让人牵扯其中不能自拔的,也只有错综的感情纠葛罢了。
秦唤很快就抬步离开。
许恩慈不管她听了之后会怎么做,心中记挂着的总算是放下,望着她离开的背影,问林傅:“你说,有没有办法让她重新开口,让她能够拿东西?不然她的下半辈子可就算是废了。”
“Half曾提出,是她自己拒绝的,也许,她是想用这样的方法惩罚她自己,哪天看开了,就好了。”林傅握了握她肩膀。
许恩慈闻言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将手中的花篮给孩子们,“去给外公祭拜,要认真,别吵闹,知道吗?”
“是!”穿着白色羽绒服,就跟两只小熊的容容耐耐齐声应。
许恩慈复而抬头,看着秦唤离去孤独萧瑟的背影。
依稀那是个樱花灌满枝头的季节,秦唤穿着芭蕾舞鞋,绿荫上,白色的裙子就如樱花花瓣层层叠叠。
三人约好放学后在学校林边见面。她到的时候,商翊之正坐在长椅上,膝盖放着英文资料,目光却落在扭着柔韧腰肢的秦唤身上。
情之所起谁说的清,恩恩怨怨终是了解。
尘归尘,土归土。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