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尚宫表示,他也不知道,反正蜡烛点完了,人没事,屋子也没事,连桌子都没烧着。
就这么去回太后,太后也很困惑。这究竟在干什么呢?
此举有何深意?
事情的重点,从“此物何来”,发展成为了“此物因何在?”
“蜡烛,明珠……”太后反复叨念着,在屋里踱来踱去,却理不出个头绪,想不到这两者之间究竟有何必然联系。
灵珊在一旁垂首,一声不吭,她要吸取福妈妈的教训,多嘴惹祸。以前的太后,是可以多嘴的,因为她意气风发;现在的太后,显然强弩之末,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一语成谶,万一说错,极可能成为出气筒。
“哑了?”太后突然吼道。
看来不说也错,真是呼吸都错。
“平常叽叽呱呱,尽在哀家跟前说锦绣这不好,那不好,现在要你拿些主意出来对付那贱婢,你嘴巴又缝上了?”
灵珊左右为难,偏偏能替自己挡箭的福妈妈又不在跟前,出去传递消息了。想了想,只得说些最稳妥的:“既是夜明珠,莫非出现一截蜡烛是预示着明珠能抵蜡烛之光?”
太后拂袖:“废话,等于没说。此明珠颗颗夜放荧光,比烛光强出不知多少,也就你们没见识。”
灵珊讷讷,心道:说得好像你见识过似的,还不是现在才有机会摸一摸。腹诽归腹诽,却也不敢沉默,否则又要挨骂,必得表现得为了太后正在挖空心思。
“太后,奴婢又想到一种。”
“说。”冷冷的目光已经射了过来。
“既然夜光,那放在瓷瓶里岂不可惜了,宫里有琉璃盏,晶莹剔透,用来装夜明珠倒是更好,也可能,蜡烛便是提醒太后,要有光啊。”
太后一想,倒也有些意思。
夜里,回到宫殿深处的寝宫,一个大大的琉璃盏已经放在屏风前的高脚架子上。
那琉璃盏比当初元琛喝水用的还大,已得的四颗静静地在盏底待着,只占了极小的地方,那份巨大的留白,显出誓要集齐三十六颗明珠的霸气。
快要就寝的时候,灵珊将屋里的灯一盏一盏地熄了,墙上留了一盏,案几上留了一盏,屋子里顿时暗下来,进入一种睡眠前的昏暗。
此消彼长。另一头的琉璃盏中,明珠先是弱弱的,不多时,像是被这昏暗鼓励,明珠放出越来越强的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而是柔柔地铺开,照亮了整间屋子。
灵珊被这异相深深折服,惊叹地望着四颗明珠,若是整整三十六颗,该是何等壮观。
秦太后洗漱完毕,准备就寝,见灵珊一脸仰望,幽幽地道:“没见过世面,也算在长寿宫呆过的。”
其实太后自己也没见识过,但有见识的具体表现,就是她可以将没见过的事看淡,装成天天见的效果。
灵珊脸一红,道:“若没有太后的提携,奴婢哪里能有幸见到这么多人间至宝。”
秦太后道:“见识了,便将明珠掩了吧,这么亮,让人怎么睡觉。”
临睡前卸了武装的秦太后,也不是一直那么张牙舞爪,太亮了她睡不着。灵珊应了,取了琉璃盏,端到桌上。
桌上有个首饰盒子,垫着厚厚的软缎。灵珊伸手从琉璃盏内取了一颗夜明珠,轻轻地放进盒子。
靠近了烛光,明珠顿时暗了。这高傲的明珠,懒得与人争辉,只有将一整片黑暗交与它,它才会舒展出温柔的光芒。
第二颗明珠被取出,晃过烛光跟前,突然,有什么异光闪过。灵珊一愣,住了手,却又什么都没看到。
一定是这几日被这些诡异出现的珠子搞得出现幻觉了。灵珊定了定神,却觉得那异光很真实。两只手指捏住明珠,再晃回烛光前……
异光!
在珠子里,出现了隐约的字迹。
“太后!”她小声惊呼,努力将自己的情绪控制,不要将太后吓到。
太后却从她变化的声音中听出了惊异。
“怎么了?”
“明珠里有字!”
太后起身走过来:“在哪里,给哀家瞧瞧!”
“需映着灯才能看得到。”灵珊话音未落,两只手指捏住的珠子已被太后一把夺走。灵珊这才发现,情急之下,太后竟然连鞋都没穿,光脚就走了过来。
太后何时自己穿脱过鞋子,宫女不服侍,她绝不会自己动手。可今天好生反常,竟然自己光脚下地。珠子中竟然有字,这的确匪夷所思,竟让太后也如此着急一看究竟。
她夺过明珠,将它捏到烛光前,细细地鉴别,缓缓地搓着圆,终于,在某个角度找对了之后,珠孔里显出一个字金!
太后浑身一颤,一失手,明珠从手指间跌落下去……
灵珊大惊失色,赶紧伸手去捞,可惜,哪里来得及,明珠重重跌落在地。
碎了。
灵珊脸色惨白,死死地盯着破碎的明珠,好似那明珠里头能升出青烟、散出被困已久的魔鬼。
太后弯腰、伸手,就快触到碎珠,却又蓦地收住。
“灵珊,你去捡来瞧瞧。”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慌张,明珠可能会咬她的手。
灵珊的心头也有一个魔鬼啊,哆哆嗦嗦捡了一片,放在手心,再捡一片,还好,不是摔成粉末。
这下倒是看得一清二楚,只见碎成残片的珠子,露出了珠孔的内壁,内壁上刻着一个极小极小的字,并用金色描过,定晴辨认,依稀是个“金”字。
“是……‘金’字么?”灵珊不敢确定,珠孔才多大,内壁上的字更加小得可怜。
太后默不作声,拈起另一颗,同样放在烛光下细看。
出不所料,同样是一个“金”字,在明珠的球体放大下,清晰可辨。再拈另外两颗,颗颗相同。
“这明珠不仅生辉,还能透光,真正是奇珍。”灵珊赞叹。
太后却幽幽地道:“珍,的确是奇珍。可更叫人赞叹却是这份巧夺天工,珠孔内壁刻字,这是何等工艺,凭哀家数十年见闻,从不知我大祁国竟有此等巧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