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瞬间静了。
众人的视线落在门内走近的男人身上。
空气似乎在这一刹渐变粘稠,再冷冻、结冰。
起先还高高兴兴的程老爷子,脸色渐渐变了,亦如他的眸光,越发晦暗。他抬手摸了摸鼻梁,这个小动作程爱瑜最熟悉,是他不悦的前兆。
“爸!”程泓源意识到此刻的气氛不对,赶紧站起,打破僵局,并赶在程老面前开口:“爸,今儿是大喜的日子,您就别和小妹、妹夫开玩笑了。来来来,快入座,爷爷刚才还念叨着你呢,以为你和泓慕一样,因为军里的事儿,赶不回来了!”
“妹夫?你叫的倒是挺亲热的!”神色不善的程谦,肃着脸,目光夹杂着点儿嘲讽的从儿子脸上划过,轻嗤:“你弟弟那是聪明,知道他们俩就算在一起,也不会长久,就不来凑这份热闹浪费感情。哪像你,上杆子的跑来,给人当和事佬,应是把你妹妹往火坑里推!”
“爸——”
“程谦,你给我闭嘴!你要是来给鱼儿贺喜的,就给我坐下,老老实实的跟你景叔一家吃顿饭。若你是来给老子添堵,耍你那破官威的话,就给老子滚——”坐在长桌尽头主位,面朝餐厅大门的程老爷子,听着大儿子这么一番阴阳怪气的话,怒了。他厉声打断程泓源还没说出口的阻拦,冷眼朝这个越往上爬就越不着调的大儿子瞧了眼,气哼哼的哧了声,就收回视线,对微微张着嘴,站在程谦身侧的程泓源下达指示:“泓源,坐下吃饭!”
“爸,你又来护着他们,你……”程谦压着心底的不爽快,狠狠地剜了眼程爱瑜,想要争辩。
老爷子自己的儿子,他又怎么会不了解呢?
“闭嘴!坐下!”程老拿出家长风范,伸手指了指最靠门的位子,示意长子入座,同时又将视线转移回到老友的身上,笑呵呵的扫了眼景家诸位,换上他一贯的标准和善的交际笑容:“敬仲啊,让你看笑话了。来,不用理着小子,咱们喝酒!泓源,还站着干嘛,你又不是来当木头桩子,赶紧给我坐下吃饭!”
“是,爷爷。”又看了眼不知在计较着什么的父亲,程泓源的眼底划过一丝冷意,微微夹着一丝轻蔑,但转瞬就被他很好的这样过去。他坐了下来,朝此刻就坐在他对面,正用眼神向他询问的小妹,递去“我很好”的眼神。
说实话,曾经他很敬仰父亲,觉得他很高大,威猛,英勇,是无人能够取代的硬汉、英雄,甚至将他作为自己人生的奋斗目标。不过,后来因为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他没有选择进入部队,也没有从政,而是走起了叔叔曾经走过的老路,接了叔叔的班,经营着一家律师事务所。
十几年来,随着他和泓慕的成长,父亲的军衔越升越高,职位越来大,职权也越来越重。渐渐的,父亲一年留在家里的时间,比普通兵蛋子的探亲假还短,有时候甚至只能在大年夜的晚上,见到一眼,转个身的功夫,父亲就又走了。而在他记忆中永远都那么温柔优雅的母亲,脸上渐渐失去了笑容,即便是他和程泓慕在怎逗她,她也只是敷衍的抿一抿嘴唇。
他和父亲的关系越走越远,越来越淡……
他越发讨厌现在的程谦,甚至有些怀疑,除了这副皮囊,如今的程谦是否还是当年的那个慈爱可亲的父亲。
不过当他接触了一个有一个的当事人后,他看清楚了一样——这诱人权位啊,的确会让人发疯。而他父亲程谦,就是其中之一。
就在前不久,刚巧是他带着迟阳回家看母亲的那一天。
这边刚拿钥匙打开门,就听里头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接着是一阵争吵,以及女人隐忍的低泣……
若不是这么无意中发觉,他甚至从来不知道,那么尊贵清傲的母亲,其实在深爱的男人面前,也仅仅只是一尊脆弱的瓷器,需要呵护浇灌的玫瑰。
也是哪一天,他对母亲说:“你们离婚吧!我和泓慕都会支持你,离婚吧,离开这个男人,他不会再爱你了,也不想守着我们这个家了,你还守着他,还为他守着这个家,有什么意义!妈,不值得的——”
可他话还没说完,母亲却摸着他的头,打断了他的话。她微微摇头,轻轻唤他。她语气淡然,眉目温和,除了眼眶微红,几乎找不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差别。接着,她缓缓开口,声音也与以往无异。
——“孩子,爱情这种东西,都是昙花一现。两个人的婚姻,即便有爱,那也只是在一起的基础条件。剩下的,是互相忍受,磨合,再到后来,渐渐习惯彼此,适应生活。妈妈对你爸,即便有爱,也早就被他给挥霍光了。妈守着的——不仅仅是我们这个家,我们的关系,还有……还有妈与你爸爸从小到大的那份情谊。”
从小到大吗?
从回忆中抽回思绪。
坐下了的程泓源,不自觉地将实现扫向正陪坐在婶婶身侧,与景夫人低声说话的的母亲,随即目光却迅速的寻着与妹妹并肩而坐的男人身上,向来精锐的眸子,却止不住的一沉再沉。
如果换做景煊和小瑜,这种事情会不会发生?
景煊,会不会在将来,成为第二个程谦!
握着汤勺的手,不自觉的用力。
“嚓——”
一声脆响,惹得周围听见动静的人,全将视线全都投向了他。
而这时,素来与他关系亲密的程爱瑜,缓声开口,语带调侃,却说的意味深长,末了还不忘抬头看一眼程谦。
“哥,你那碗里装的不是汤,是火药吧!就坐下拿起勺子舀口汤的功夫,你就能把咱家勺子给掰成两半,不是吃了火药,就只能是核弹了!”顿了下,程爱瑜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程泓源,扫向门口的位置,微微一愣,猛地眨了眨眼睛,又说:“哥,你今儿怎么没把嫂子带来?还有我那小侄儿呢,好久都没见到他了,想死这小家伙了!”
“她啊……”
“对啊,泓源啊,你不是说要带迟阳来吗!那怎么没见着人?是你终于开窍了,知道嫌弃你那身份低微,压根走不进我们圈子里的女朋友,配不上咱们程家的门槛。还是她放聪明的知难而退了,嗯?”
就在程泓源略略有些犹豫的瞬间,程谦仰起了脸,凝视着儿子那张与温念慈年轻时肖像的脸,斜斜的勾起嘴角,带动着脸部肌肉,划出两道深刻的法令纹,让他圆润的脸看上去多了份肃穆。
但他这话,明摆着是在挑起程泓源的伤口。
也有可能,是在伤口上撒盐。
反正这是他嘴上长做的事了!
“她今晚有个手术,没时间。”程泓源找了个理由,淡淡的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不管如何,他不想在今天这个时侯,给他疼爱的妹妹带去任何的不愉快。
也许别人不知道,但程泓源却明白父亲的动机。当然,在这话里,他更明白了,原本已经答应他会来的迟阳,今天却突然告诉他有个手术,不能出场,十有八九就是父亲做了手脚!
“诶?念慈嫂子,你家泓源的女朋友,是个医生啊!”景夫人偏过脸,满眼赞许的看向温念慈,缓声说:“真不错,嫂子你有福气啊!儿子是名状,未来媳妇儿又是个医生,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前途无量啊!对了,您儿媳妇儿在哪高就?”
“在市立医院,是心血管科的主治医生。小姑娘人挺漂亮,特有韵味,等下次,她来了,一定给你介绍。”
人如其名的温念慈,温和的回应着景夫人的话,转眼看向儿子,那目光更是透着一种慈母的安慰,微微一笑间,尽显高贵优雅,是个十足十的贵夫人。
“嫂子,你说的那个小姑娘,是鱼儿的朋友,叫迟阳的那个吧!”坐在温念慈身侧的,是程爱瑜的妈妈,萧瑜。她原本正和女儿说话,听了温念慈的话,就转脸附和。
“对,对,就是那个姑娘,长的挺水灵的,人也勤快,我挺喜欢她的。”
“是啊,迟阳那丫头人挺好的,医术精湛。前阵子,CJ艺廊的佘夫人,还和我提起了她,说要不是迟阳,佘先生这次就真的要抛下他们孤儿寡母的离开了。”
萧瑜是业界的知名画家,而她口中的这位佘先生,则是迟阳的一位病人。
“哟,嫂子,你这福分可在后头呢!”
女人们,调侃,说笑。
男人们,开怀,畅饮。
饭桌上气氛正浓,其乐融融。
而唯独融不入这气氛中的,怕只有此刻正坐在靠门的位置,与程老爷子相对的程谦了。
他一杯杯的喝着闷酒,直到有人再度将程爱瑜和景煊的婚事提出,列上饭桌上讨论的议程,程谦这才有了反应,使劲的咳嗽了一嗓子……
在程爱瑜看来,此刻一张长桌上,赫然的分成了三大阵营——一是程老夫妇、程爱瑜的父母,二是景老夫妇、景煊景灿的父母。这第三嘛,倒不是景煊和程爱瑜,也不是陪坐在一旁的温念慈、程泓源或是景灿。而是面色晦暗,神色威严的程谦!
其实,若不是程谦在,这桌上的气氛应该会非常好的。毕竟这双方家长是旧相识,二老又做过战友,关系自然不一般。即便这么多年不见,因为这件事儿见面会难免生分,这气氛不要求轰烈热闹,至少也得是显示愉快的吧!
但这顿饭,程爱瑜吃得并不舒服,甚至觉得很难消化。先不说程谦先前几次三番的开口说教程泓源,这话里明着是骂程泓源有眼无珠,挑了迟阳,暗中则是在讥讽她和景煊。现如今他又在这时候,说这种话,不明摆着是来针对她的吗!
难不成,他是在计较上次撞见他和罗皓皓在一起,她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让他很丢面子,折回就用这种法子来报复她?
“呵呵——结婚?爸,你不觉得他们俩结婚这事儿,太过草率了吗!”程谦横了眼景煊,反正横看竖看,他就是看这小子不爽。但若他不出来搅局,毁了他原本预算好的事儿,或许他会因为这小子的功勋,而稍微对他有点儿好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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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脸,程谦将目光转向成下雨,略微扬起下巴,斥责道:“你这丫头,当记者当得心都野了!一天到晚的追求什么新闻自由,什么言语自由,好的坏的,三教九流,什么人你都能接触,这下好了,你成功的把自己也给变成了三教九流的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大伯我打小就教育你,不论做出什么决定,都要三思而后行,考虑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能为你的将来,你的前程,带来什么利益。咱老祖宗的俗话叫,‘娶女低三分,嫁女高三分’,你说,你和这小子……”
“大伯,你还教过我,说话要留半句,经过大脑想过再说出来。你身为堂堂副司,现在说的话,不仅仅是在质疑我,还是在质疑国家法令。我是做新闻的,但新闻绝对不是一个三教九流的行业。若真是三教九流的行业,呵呵……那你天天看的那些杂志报纸,就都是你口中三教九流的人编纂的,有本事,你别看啊!”
人吧,对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有一种强烈的维护意思,即便是对人也一样。
程爱瑜不喜欢大伯父看景煊的眼神,更不喜欢他说的这番话,所以很不客气的出演打断。转眸间,她看见正朝她打眼色的大伯母,这心就仿佛就痛了一下。她回忆起了那天在电影院里的事情,不好的记忆刷刷的犹如放电影版的从脑海中划过,但转瞬间,却定格在了景煊的脸上,一道低沉性感的声音,也仿佛在这时,在耳畔回响,十分坚定——“我们不会这样!鱼儿,给我点信心,好吗?”
“瑜丫头说的对,这都什么年代了,咱程家不看那些门楣。再说,你景叔叔家,那点儿差了,景煊这小子又年轻有为!人家才二十八岁,就能凭着自己的努力,坐上如今的位子,比你那时候可强太多了!”
气头上的程老夫人,横了儿子一眼,若不是距离远,她真想狠狠地踹这小子一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位高权重太久了,居然连起码的礼仪都忘了,打今儿进门起,他就给人摆脸色看,狂傲的连个招呼都不打,这摆明了是不给景家面子,却不知这与最难看的是他们程家人。所以,程老夫人语带暗示的警告了儿子一番。
“妈,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年轻有为有什么用啊,我二弟是年轻有为,年纪轻轻的打拼出一家帝皇集团来,可结果呢?”结果,英年早逝。
谁都没想到,程谦会在这种时候,提及他死去的二弟程颜,更没想到的是,他压根就没看程老太太微变的脸色,话锋一转,就继续说:“打从景煊被调回B市起,就算他每天都和小瑜这丫头粘在一块,这也才几个月的功夫。几个月而已,你们能有多少感情基础,就那么草率的决定结婚,现在还打算大办婚礼?说句不好听的,过几天,他们发现结了婚就什么都变了的时候,在大闹一场离婚,到时候,丢人的,和他们早就迁到海外的景家没关系,而是咱们程家!”
“程副司,我想——”
“你没有资格在这里和我说话,我不认同你!”程谦眼皮也没抬的,直接打断了景煊的话,倨傲的声色,仿佛在座的人都欠他一屁股债似的。
“他没有资格和你说话,我总有吧!大伯,人说宁拆十座庙不会一桩婚,您老今儿……”
“小鱼!”两道声音同时传来,一道来自坐在她身边,正在桌子底下,握着她的手暗示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的景煊,另一个则是程爱瑜父亲,程诺。
对与两人的同时开口,两人倒也很惊讶。
转眸,对视一眼后,就仿佛达成了默认的协定。程诺淡淡的看了眼女儿,就将实现调转会程谦身上,神色一如既往的斯文,只是眼中泛着隐约的锋芒:“大哥,何必在这大喜的日子,说这些话给孩子们添堵呢?虽说这两孩子的决定,做的有点儿仓促,但前些日子,我给你的电话里也说了这两孩子打小就情投意合,这么多年下来,彼此的了解也不是一两天了。至于这误会吗,也都解开了,我们又有什么要阻拦他们的呢!再说,咱们双方家长,又都是熟识,知根知底,你犯不着在这儿为难小辈吧!”
“我为难她!我为难她,还是她为难我!我给她铺桥铺路,铺了条康庄大道出来,就等她迈出尊贵的腿,往上走了。可她倒好,扭个头,跑了,还找了个下家。你现在,让我,怎么去和人家家交代!”但这景家人面,程谦直言不讳,甚至因为情绪激动,而用上了肢体语言。
今天的他,的确比以往愤怒,但这并不是凭空而来的。要知道,他今儿刚刚接到消息,这次升职的事儿,黄了。原本对他极为有利的苏家人,因为这桩婚事的关系,彻底将他抛弃,还扶植他的死对头上位,他能不火大吗!
“你是她大伯,又不是拉皮条的!程谦,我看你今天是喝多了,滚出去醒酒去——越来越不像话!”听着这话,面上有些僵硬的程老爷子,使劲的将酒杯重重地砸在了桌面上,冷声斥责越发不像话的大儿子。
皱起了眉头的程诺,却在爱妻的拉扯下,很好地控制住了情绪,没有在火上浇油。不过也是,有些话,的确不适合但这温念慈说。
“对,就因为我不是拉皮条的,所以我才是为她好!爸,咱们摸着良心说,我为这些孩子,花了多少心思,你是看得见的。就因为景家知根知底,我们才更清楚,他们家是个什么情况,我更不能让鱼儿嫁过去受苦。”程谦理直气壮的与老爷子对视,并说:“趁着我老朋友还在位子上,鱼儿,和他申请离婚!不然——哼,我话撂在这里,过不了几天,你就会遇见第二个、第三个舒晚。不过下一次,可就不仅仅是坏了一截手指头那么简单了。”
他毫不顾忌的戳向程爱瑜的痛楚,试问,作为一个口口声声说为她好的伯父,会这样做吗?
相信,但凡真心疼爱侄女的,应该都不会说出这种话吧!
不过景家的状况倒是真实的,而他们也的确都知道,但这并不能成为程谦的借口。
“程谦,你是不是觉得,在这个家,我们这两个老东西已经没用了,你是一家之主了,嗯?!”深深地连着吸了两口气,老太太胸口起伏着,目光幽暗的怒瞪着程谦,继续说:“你要是不想气死我,就不准再给我搀和道小鱼的婚事里来!丫头的婚事,老太太我全包了!”
“好!我不说她,我说说我儿子成吧!”看着程老太太略微失去血色的脸,程谦突然转变了话题,转向程泓源,冷笑着开口:“知道迟阳今儿为什么没来吗?是我和她说的,她不够资格,配不上我儿子。程泓源,作为我程谦的儿子,你应该有自知之明。那个迟阳有什么好,和你前妻一样,一家子都乌烟瘴气的,她又能好到那去?说句不好听的,你儿子都知道,‘齐家治国平天下’,可她呢,她连家都没有,还谈什么国家天下,能不能户口都成问题。她看上你什么,不就是钱吗,除了钱,你又能给她什么呢——没有,你能给她的就只有钱!就是这样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一个要背景没背景,要人脉没人脉,身边还有个犯了事的弟弟的女人,你要她干什么,当拖累吗!”
程泓源沉默不语,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眼前的盘子里,额前的刘海落下,折出阴影,遮挡了他的眸光,甚至让人无法揣度他的神情。但他,放在腿上的手,此刻正巍巍地蜷缩拳头,紧紧地攥了起来。
“还有你!显摆儿媳妇很过瘾吗?温念慈,我给儿子安排的未婚妻,不知道要比迟阳一个小小的主任医生好上多少倍!我和你说过了多少次,不要太放任儿子!跟女人逢场作戏,什么样的都可以,但来真的,就必须要对这个价,对自己的将来负责任!而你呢?温念慈,你好狠啊,居然敢让他带着那种来历不明不三不四的女人上门,还非要选在今天。你是想证明什么,做给我看的吗,还是嫌今儿程爱瑜一个人闹的还不够热闹,还不够让人笑话,是不是,啊!”
温念慈无声的听着,安静的就像是夜晚里盛开的昙花,不让那些不懂他的人,欣赏到她的美。
但程谦似乎压根就没打算结束,他就是故意的。
他伸着食指指点着妻子的时候,就有迅速的将目光转移,回落到了距离自己比较近的儿子身上,冷冷哼道:“你是垃圾箱,还是废品站?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程泓源,你任何人都清楚,那中年女人,没有一点配得上我们程家的门楣。而你的行为,就是在报复我,想让我被那些同僚耻笑!”
程谦不当演员,也是个失误。
他将自己的愤怒不断拔高,却又在不断隐忍着,两种感情几乎就在他的体内,形成一种异常纠结的状态。并将自己的愤怒,发挥得淋漓尽致,让在座的所有人,都不能忽略掉他的这场戏。
明着训儿子,暗中却在讥讽挖苦景煊。
或许别人听不出来,但作为局内人的程爱瑜,却听得真真切切。
程家上一辈的事情,的确闹得很不愉快,圈子里也众说纷纭,光版本就不计其数。但若套用到程谦刚才的一番话里,用乌烟瘴气几个字,的确不为过。而之后说程泓源放着未婚妻不要,而选择迟阳,则是在讥讽她,放着家大业大的苏家不选,反倒选了早已远离权力中心,举家迁去国外的景家。至于这后头的话,不用说,只要听得明白的,就都能对的上号了。
程爱瑜嘴角牵着冷笑,桌底的拳头微微攥紧,却在松开时,扬声开口:“大伯父,作为晚辈,我和景煊,还有我哥,一再对你忍让,是因为我们的教养,不允许我们对长辈无礼。但您既然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我们要是再不反抗,指不定还得被您给按上个什么卖国求荣的名号呢!”
“哼,这样和长辈说话,就是你的教养?!”
程谦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眼前这个侄女儿,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他,枉费他原来对她那么好!森然的眸光,锋锐的朝程爱瑜的方向射了过来,他扬手一巴掌,狠狠地趴在了桌面上,拿出一贯在部队里教训下属的气势,拍的面前的酒杯微微晃了下,洒出了些许酒水。
“对于您——”
“对于你这种利用晚辈终身大事做筹码,换取名利的人,做晚辈的,似乎没必要给你留面子——程首长!”景煊声音平缓,一如既往的低沉醉人,犹如那音域宽广浑厚,独具张力的大提琴在缓缓拉奏。唇就是弓,声带就琴弦,每当喉结滚动,马尾弓游走在琴弦之上,唇齿间溢出的声音,就多了一种说不清的神韵。
威严的气势,不输程谦。
程资炎缓缓站起,目光肃然的扫过在场众人,微微一点头,就又将视线落回了程谦的脸上。
四目相对,与之对抗。
距离最近的程爱瑜觉得,她似乎又一次的闻到了火药的气息。
很浓,很重。
“你懂什么,我那是为她好!”程谦似乎因为被景煊一语道破了心中的盘算,怒火更胜,血压上飙,一张脸很快就因那股子憋在心中发写不出的猛火而红了。
听着他咬牙切齿的声音,景煊的回答,却还是那么的云淡风轻。
“我是不懂,但我却知道,如何保护我的妻子,维护我的婚姻。我可以给鱼儿的,不止是那些虚假的名利,还有完完整整的我,完完整整的心,以及以及为一个男人,应有的担当。而这些,你压根——就没有。”
言辞铿锵,景煊的目光扫向坐在身边的程爱瑜,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对着她投来的询问的眼神,露出一抹及浅的笑。但那笑容,在众人眼中,却是那样的暖,那样的真诚。
“呵,名利是虚假的?景煊,那是因为,你还太嫩了,接触的太少,压根没有走经过权力中心!你根本不懂……”
“我不需要懂那些!该是我的自然是我的,一味的追名逐利,只会让人忽略了身边的美景,伤害了所有该爱的人。而这种人,最终——将一无所有!”
末了的五个字,字字坚决,像是一把利刃,在这一刻戳入了程谦的心底,但利刃上做过麻醉处理,暂时他还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深层含义。但等不久之后,他明白时,却依旧太晚了……
“还有一点,请你注意。中国刑法规定了——破坏军婚罪。法律对军婚予以特别保护,你要想让我们离婚,并不容易,即便是你有权利,也必须遵守婚姻法的条款,现役军人的配偶要求离婚,须得军人同意。至于破坏军婚罪的很亮,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你,混小子——”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的程谦,气急,正想倚老卖来的开骂,就又被景煊的声音打断。
“景首长,上次军演,你对我方做的手脚,我已经查清楚了,是什么,你应该很明白。这不是你我的个人问题,而是牵扯到军方之间的问题,若你执意破坏我的婚事,侮辱我的家人,我不介意,随时都可以将这份报告,交给军事法庭处理!”
稍顿,景煊傲然的扬着下颌,垂眸逼视着盛怒中的程谦,声音冷沉:“另外,我再重复一遍,上次在电影院里撞见你,和你说过的话。这次,请你仔细听清楚——程首长,小鱼是我的妻子,我不准任何人动她分毫,包括你!今天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对你的冒犯,是出于对家庭,对个人尊严的维护。而你的作为,即使圈子里的人不耻笑你,也是对你肩上金星,胸前勋章的一种侮辱!为人所不耻的侮辱!”
景煊话音刚落,一旁对这个男人的话语颇为不爽的景灿,跟着扬声开口:“还要送你八个字——大叔,人在做,天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