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凌默知道此时的阴梵君并不需要安慰,所以只是紧紧的抱着他,不置一词。
这时候的阴梵君像是真正的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地狱鬼君,也不再是那个血液里流淌着古神血脉的雪泽苍。
他只是一个同样经历过十月怀胎,又同样有过父亲母亲,有过兄弟,经历过死亡又看过这世间沉浮的生命个体。
“原本,我们是要被烧死的。但却没有人能够将我们送上火堆。”
阴梵君继续说道,声音沉稳,手下的动作也十分的娴熟。
很快,草凌默就闻到了一股香味。
“从我们的力量中,他们认出了我们是古神之子,血脉里有着最远古也是最强大的力量。”
“因为许多的古神之子降生都有着非同一般的地方,所以我与雪川歌被他们原谅了。”
“可是……我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
草凌默猜出了阴梵君要说的这句话,将他抱的更紧。
“或许是力量的差别,让我与雪川歌之间还是不同的。雪川歌兵不记得那么多事情,也并不觉得我们的出生方式有何不同。他甚至都不知道我们之所以活下来是我撕破了母亲的肚皮。”
“他就像所有的光明,在阳光下奔跑,带给生命新生,血液和灵魂里都是纯白的明亮。”
“而我,却是凝重的金色,更为强烈,更为炙热,却注定要承受比他更多。”
阴梵君从未说过如此多的话,也没有向人表露心情和讲述故事的习惯。
但是此时的他却说出了比数十天都要多的话,讲出了沉积在心中数千年的故事。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他和雪川歌,以及他们的族人。
但听在草凌默的耳中,却感到了他的孤独。
即便是同样从母亲肚子里爬出来的雪川歌,也与他是天壤之别,而与他流着相同血脉的父亲母亲更是让他充满了内疚。
是的,这是阴梵君的心中藏了数千年的内疚,一个无论之后经历多少,看开多少,也无法弥补和放下的内疚。
“后来,我的父亲死了。”
阴梵君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出喜忧。
或许,几千年来他想了无数次这件事情,直到对这件事情已经麻木。
或许对于阴梵君来说,他总是不动声色的,无论遇到了什么事情或者想到了什么,也总是沉默多于表露。
以至于后来,他已经不再会如何去表露。
也或许正是因为他出生的不寻常,以及他本身的不寻常,让他日后的性格才会如此的冷淡。
“而我和雪川歌却被族人们奉为了神明。”
阴梵君只是在讲述一个事实,没有过多的言语表述,可草凌默却从中听出了阴梵君内心的挣扎。
所以,他才执意不去做大祭司吧……
他无法像不知道所有事的雪川歌一样去爱那些族人,也无法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的面对自己的力量,包括这个与众不同的自己。
所以,即便是最后变成了地狱鬼君,阴梵君也一样的没有丝毫的方向,没有任何的追求。
六界都知道地狱鬼君是个好神仙,因为他实在是太像一个神仙了。
无情无欲,无所欲求。
他本身好像就是这六界的规则,他遵守着所有的规则。
因为,在遇到草凌默之前,阴梵君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又为何要来到这个世界。
他内心的安稳只是因为迷茫,而非因为强大。
而他,却因为迷茫而无所畏惧,而强大。
“我愿意为他守候他的这份纯净,却希望着他有一天能够成长。”
阴梵君必然说的是雪川歌。
那个如同光明一样纯粹的大祭司。
他可以无知也可以单纯,因为他有一个哥哥愿意用生命帮他守候着一切。
阴梵君给予了雪川歌最好的成长环境,不急不缓,不骄不躁。
这个过程经历了数千年,雪川歌长的十分的缓慢,却是从未改变过本质。
“这碗面是族内的做法,是我还在母亲的肚子里时听她教父亲做时学会的,雪川歌很喜欢吃。”
阴梵君将面盛出,满满的三大碗。
另外的一碗,必然是给雪川歌的,只不过不知道他能不能醒来。
“我只会做这一种面。”阴梵君用托盘将三碗面端起,回身看向草凌默的眸子。
阴梵君的双眸漆黑如墨,却满是温柔。
草凌默轻轻笑了笑,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没事,反正阴鸦会买饭。”
正蹲在房顶上梳理羽毛的阴鸦听到这话顿时愣住了动都不敢动——唉呀妈呀,抓着大饭盒从凡间飞到地府什么的,最丢人了!
面里的汤很多,肉却是大块剁开的,没有一丝的油在里面,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想数千年前没有任何的调味料,也没有各种的食用油,这面吃起来必然没有什么味道。
但入口的感觉却十分的清淡可口。
阴梵君又回到了原本的样子,脸上喜怒难辨,神情也是十分的淡漠,只有一双幽深的眸子里能看出几分的暖意。
草凌默吃了两口,随后端着在桌上的另一碗面,轻轻的走到了雪川歌的身边。
此时的雪川歌依然在沉睡着,稚嫩的面容看起来纯洁美好,就像真的是个不谙世事的几岁小娃娃一样。
雪川歌的眸子比平常人更为的纯净。
不像是迦楼罗那样清澈单纯,而是即便看过了这世间沧桑依然纯净如初的纯净。
迦楼罗的清澈是由于经历的少,而雪川歌的纯净却是从灵魂到外的纯粹。
他或许玩世不恭,或许语调调侃,或许还时常逗笑,甚至比迦楼罗都要精明几分。
但是,他却有着最纯净的灵魂,在世事无常面前依然保持的本心。
这也是阴梵君所希望的。
“喂,快醒醒,否则你哥哥说以后再也不给你做面了。”
草凌默将面又往前凑了凑,还用手轻轻的扇了扇碗的上方,让香味飘向雪川歌的鼻子。
但雪川歌始终没有醒来。
那碗面,最终也下了草凌默的肚子……